“归零”这两个字,仿若一道神奇的咒语,对暗邪有着超乎寻常的魔力。
暗邪缓缓抬起眼眸,望向无名,可眼神空洞,仿若迷失在无尽的虚空之中,找不到焦点,麻木而又迷茫,却透着一股让人心疼的乖巧。
无名瞧着暗邪这副模样,心底一阵刺痛,疼惜之感油然而生。
他轻手轻脚地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拉开床头柜抽屉,取出伤药。
他沉默良久,终究没贸然拿走暗邪怀中紧抱的剑,他心里清楚,此刻急不得。
无名倾尽全力,将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倾注在指尖,一点一点,轻轻擦拭着暗邪脸上那干涸的血污。
暗邪平日里对无名的关怀照料,众人皆知,哪怕无名是铁石心肠,此刻也该被这情谊焐热,心软如泥。
当无名试图从暗邪手中取过那把剑时,暗邪仿若从沉睡中被陡然惊醒,双手下意识地收紧,将剑抱得更紧,眼中满是慌乱,急切地喊道:“不要,不要拿走。”
向来没什么耐心的无名,此刻却温柔似水,他缓缓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暗邪的头顶,如同一位宠溺的兄长,轻声细语地安抚:“别害怕,就放在你旁边,没人会动它的。”
“真的?”暗邪明知眼前之人是无比信任的无名,可此刻心中的警惕却如潮水般涌来,比以往高出许多,仿佛受伤后的他,再难毫无保留地交付信任。
“真的。”无名的回答坚定而温和。
听到这肯定的答复,暗邪才犹犹豫豫地将手中宝剑,缓缓放在床边离自己更近的位置,目光仍紧紧跟随,满是眷恋不舍。
这些日子过去,暗邪身上的伤早已结痂,想必和衣物粘连在一起,要想脱下衣服,怕是如同从身上生生撕下一层皮般痛苦,无名怎忍心下手。
他取来剪刀,小心翼翼地沿着未沾染血迹的边缘,一点一点裁剪,动作轻柔得生怕弄疼暗邪分毫。
接着打来温水,用毛巾轻轻浸湿血痂,慢慢软化,再缓缓剥落衣物。
无名本不是个有耐心之人,若受伤的是自己,怕是早就不管不顾,一把扯下衣服了事。
可面对暗邪,他满心怜惜,全程下来,暗邪竟未觉丝毫疼痛。
“暗邪。”无名轻声呼唤,待暗邪目光投来,他才接着说道,“你知道吗,剑灵是不会死的,除非剑断,否则,名剑有灵,它们也不舍得让自己的主人伤心啊。”哪怕消散,也只是陷入沉睡,终有归来之日。
暗邪身为铸剑师,怎会不知此理,他微微点头,没有言语,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
……
那一晚,暗邪泪如雨下,哭了许久许久,无名就静静地守在一旁,贴心相伴,默默倾听着他无声的倾诉。
归零对于暗邪而言,意义远超“剑灵”二字,甚至比他与殇言的情谊更为深厚。
幼年时的暗邪,全然不像如今这般阳光开朗,而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满心痴迷于铸剑技艺。
说是痴迷,一点也不为过,为了钻研铸剑,他几乎倾注所有精力,无暇顾及修炼。
在魔族,实力至上,如此一来,暗邪便成了众人欺凌的对象。魔族之人,冷漠无情,从不给予同情,只有无尽的嘲讽与欺压。
那时的暗邪,常常独自躲在一把剑下,暗自哭泣,向那把不会言语、不会回应的剑,诉说着自己遭受的不公。
如此数年过去,直到一日,暗邪满脸鲜血,狼狈不堪地回到熟悉之地。
几个顽皮孩童,竟狠心刺瞎了他的一只眼睛。
不得不提,暗邪身为纯正魔族,却生得一双漆黑眼眸,这与众不同之处,成了他被欺负的缘由之一。
也是在那一日,暗邪第一次见到了重剑的剑灵——归零。
或许早已习惯暗邪的哭泣,在归零眼中,他不过是个爱哭的孩子,从此便将他当作亲生孩子般宠爱。
在归零的呵护下,暗邪一点一点走出阴霾,成长为如今乐观开朗的模样。
归零不善言辞,不懂什么安慰人的话语,只会用实实在在的行动表达情感。
那日,见暗邪受伤,他二话不说,挖去自己的一只眼睛,赠予暗邪。
自那以后,归零便一直戴着眼罩。
这,便是暗邪双眼异色的缘由。
后来,暗邪也曾问过归零,当时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做出这般举动。
归零却总是半开玩笑地说,暗邪实在太吵,把他从沉睡中吵醒,他只想图个耳根清净。
何况,器灵本就没有痛感。
再后来,暗邪索性把铸剑室搬到归零旁边,每日与他相伴,分享着外面的新鲜见闻,讲述铸剑时摸索出的心得。
归零依旧少言寡语,化作人形陪在暗邪身边,大多时候只是静静聆听。
岁月悠悠,归零看着暗邪渐渐长大。
长大后的暗邪不再轻易落泪,反而笑容常挂,还总爱逗归零开心,哪怕只是见他微微抿唇、嘴角轻勾,暗邪便能心满意足,高兴一整天。
长大后的暗邪贪玩爱闹,归零却偏爱安静独处。
暗邪怕他无聊,特意寻来一只模样酷似归零的猫儿送给他。
归零虽佯装嫌弃,口中念叨着不乐意,可行动上却欣然接受,将猫儿照顾得无微不至,夜里怕它冻着,还把它紧紧抱在怀里。
即便猫儿抓坏了归零好几件外套,归零也只是嘴上向暗邪吐槽几句,从未真的动气。
相识十几载,暗邪见过归零对旁人动怒,却从未见他对自己发过脾气,甚至不曾大声呵斥。
在暗邪心中,归零永远沉稳如山,平静、沉着又冷静。
然而,鬼门大开那日,却是暗邪记忆中,归零唯一一次情绪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