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刀刃般刮过,无名终究没能抵达狂城,他的身躯在半路上轰然倒下。
魔族的土地冷得刺骨,他能真切地感受到体温如坠崖般飞速流逝,寒意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竟没有一丝挣扎着起身的念头,反而静静地凝望天空。
这里的天空澄澈得惊人,湛蓝如被清泉反复涤荡过,不染一丝杂质,仿若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无名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心中暗道:“果然啊,这世间因果循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他想着,那孩子的举动,怕是要替人族在自己身上讨回一笔旧账了。
意识渐渐模糊,就在无名即将被黑暗吞噬之际,一阵嘈杂的声响传入耳中。
“罢了,被人发现也好……”他这样想着,嘴角微微上扬,缓缓合上双眼。
……
无名所受的伤,实则并非致命重伤,此番晕厥主要是失血过多,加之与妖兽激斗时修为几近耗尽。
幸运的是,当晚他便悠悠转醒。
刚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沈钰。
那个平日里冷峻的男人,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趴在床边,双手轻轻握住无名的手,眷恋地在自己脸颊旁蹭着,活像一只寻求慰藉的小兽。
见无名醒来,沈钰抬眸,眼眶泛红,那神情仿若一只受伤的小鹿,惹人怜爱,纵使无名满心无奈,也实在不忍苛责。
无名被他这模样逗乐,主动抬手轻抚沈钰的脸庞——那眉眼当真是好看极了,他笑着打趣:“傻鱼,自从允准你与我同榻而眠,你倒是越发得寸进尺了。”
虽是质问口吻,可眼神里哪有半分愠怒,分明是默许了沈钰的亲昵。
说起来,无名对沈钰似乎毫无抵抗力,只要对方稍一坚持,他便忍不住心软原谅。
“你本就愿意。”沈钰沉默良久,在确认无名未生气后,才轻声吐出这几个字。
“嗯。”无名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沈钰的眼角,心中暗叹,一个大男人,偏生了这么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回想起来,沈钰伤好后有一回累极了,趴在无名床边休憩,不想竟沉沉睡去。
那一日他战战兢兢,满心担忧无名会将他赶走,可无名却出奇地只字未提,没过几日,甚至默许他睡在自己床上。
自那以后,两人的相处愈发如往昔热恋时那般,甜蜜满溢。
沈钰红着眼圈,凝视无名,问道:“你身上这伤是怎么回事?以你的能耐,能将你伤到这般田地的人可不多。”
无名嘴角噙着笑,淡然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世上能伤我的人海了去了。”
说罢,见沈钰一脸忧郁,又接着调侃:“能伤我的,可未必都是绝世高手。”
沈钰微微一怔,似是听出无名话中有话,垂眸低语:“你昏迷时,我听闻与烈焚平原接壤的人族地界那妖兽被杀了,可是你所为?”言及此处,他不自觉地紧了紧握住无名的手。
“是又怎样?”无名爽快承认,他本就无意隐瞒,况且回来时身上烧伤累累,沈钰又怎会看不出来。
“那般危险……”沈钰耷拉着眼皮,泫然欲泣。
话未说完,便被无名截断:“还记得我说过什么?不许干涉我做决定。”无名的语气隐隐含怒。
沈钰敏锐察觉,顿时噤若寒蝉,咬着唇,垂首不语。
见他这副模样,无名莫名心疼,正欲开口软言安抚,敲门声突兀响起。
无名不知来者何人,扬声道:“进。”
门开处,一道身影匆匆闪入,是凤伊一。见无名已然苏醒,凤伊一眼眶瞬间通红,二话不说扑到无名身上,放声大哭:“老大,对不起……”
无名万没想到这孩子一来就情绪失控,更没料到他泪点如此之低,只得抬手轻抚他的白发,哭笑不得道:“有话好好说,先起来,压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凤伊一这才惊觉失态,又想起无名身上有伤,赶忙起身,局促地站在床边,手忙脚乱地挠着头。
无名觉得躺着交流不便,欲坐起身,凤伊一见状,急忙伸手搀扶。待无名坐正,他才恢复那副略带拘谨的模样,开口问道:“找我何事?”
凤伊一先是一愣,犹豫片刻后说道:“没……没事,我听说你受伤了,就想来看看。”少年人虽不善言辞,可眼神中的关切真挚热忱。
无名点头,似有些心不在焉:“多谢关心,这天下没几人能伤我,不必担忧。”
“可……可是,我听人说你都晕过去了……”凤伊一吞吞吐吐,面露踌躇。
无名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后道:“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
凤伊一深知再问下去恐触及“禁区”,便不再言语,端起放在一旁的饭菜,说道:“我见暗邪要来给你送晚饭,就顺路替他送来了。”
无名接过,低声致谢。
此后,凤伊一仿若心怀愧疚,对无名的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那份热忱让无名都有些招架不住。
无名深知这孩子心思单纯,并无恶意,虽觉难为情,却也不忍拒绝,生怕伤了他的心。
待就寝时分,无名将妖丹与那枚蛋一并交予凤伊一,细细告知炼化之法,末了补上一句:“往后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事已至此,余下的路,无名确实力不从心。
凤伊一并未急于离去,直至照顾无名睡下,熄灯后,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他站在门外,望着紧闭的房门,暗暗发誓:“老大受伤都是因我,我定要拼命变强,不负老大这番心意。”那模样,恰似每一个心怀壮志的少年,在具有特殊意义的地方立下重誓。
一诺千金,少年人的诺言更是重如泰山。
虽无人听闻,可天地为鉴,日月作保,这般赤诚之心,最是珍贵。
于无名而言,这或许只是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可对凤伊一来说,却足以改写他一生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