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衣镇的人和事 第13章 落魄

13，落魄

永定元年。

那时王簌十九岁，刚从江里死里逃生爬出来，准备去省司报案。他正奄奄一息地在路边，自己实在走不动了，才瘫坐在此。

安卉那时十七，刚接到邱午的死讯。她和邱午是一起长大的，自己小时候去街上帮母亲卖绣花的时候，就是他和自己一起的。他喜欢唱戏，安卉也喜欢听他扮作将军的唱腔。本来两家早已谈好，等邱午从临瑞战场回来后，就办喜事的。可没想到的，等来的竟是邱午死去的消息。邱家只留有母亲，原本风寒未好又因此事不久离去了。

安卉失魂地走在路上，没有想到，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那个人就这么没了，明明不久前还和双方母亲坐在一起，读着他从远方写的信。

安卉在邱午生辰的时候，提着祭礼准备去墓上聊聊天，说一说近况。

路上看到了奄奄一息的王簌，那时他浑身泥土，头污面毁。

安卉拿出部分祭品递给他。“若不嫌弃，就吃了吧。”

王簌看到她篮子里的是黄纸，看着她的脸色，也是眼睛红肿。

待安卉走后，王簌吃着那馒头。跟着安卉，她应该不会轻生吧。

王簌支撑着身体靠在树旁，听着安卉在邱午墓前，讲述着二人过往。

王簌才知晓，邱午也是为国献身的一人，看向安卉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尊重。

安卉跪的时间过长，起身的时候晃了晃，慢慢地往回走去。

王簌则在安卉走后，在邱午墓前鞠了一躬，记清楚了他的名字。

王簌跌进江里的事要查，西北临瑞的败事也要查。因为自己王家，因此两事，死了三个人。

王簌后面去了省司，才发现案子早已结了，原因是：船上失火，引起炸药燃烧。

多可笑的理由。王簌握紧拳头，一定要给兄弟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

王簌奔走寻找力量，多次碰壁，多次被拒。

如此一年。

又是七月二十一。

王簌看着安卉在跟邱午轻声倾诉，她身为一个女子，爱一个人如此，如此坚定。不知是感染了情绪，还是又想起了自己的遭遇，不由得落了两行清泪。

自己要坚定，既然没人愿意伸出援手，就自己查，查个明白。

不过王簌听到安卉突然提起了她的生日，心里有丝不安。他看向她的眼底，似乎有着痛苦和无助。

王簌觉得不安，她应不会要轻生吧。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能眼睁睁地看她陷进情绪里出不来。

王簌搁置了去临江海寇之地的计划，待在安卉身边，直到她的生日，十一月十五。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折下梅花，要跳进悬崖殉情。

王簌事不迟疑飞身跃起，救下安卉。

她不应该死去，不应该的。

王簌围着面纱，是不想拖累安卉，却不想安卉竟然伤心过度失明了。

王簌就那般和安卉同坐在地上，以手指代笔，手掌替纸，写着对她的鼓励，也有对自己的态度。

明镜亦非台，何处惹尘埃。

她们都要活下去，把灰尘都扫视干净。

神灵？听到安卉的呼喊，王簌心颤了一下，如果可以，自己未免不能成为她的神灵。

正如她，也早已成为自己的神灵。

看着安卉转头看来，王簌从回忆中转过来，她如今的动力强了起来，自己也是一样。

虽然内心仍有旧事怀念，但因为有了信念，便要好好活着，为之努力。

安卉不觉得眼神和王簌对上了，只觉得此人抱剑的样子有些像年少时的模糊神灵，所以报以微笑。

虽然看不清神灵的真实面貌，但她心里早已幻想了千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