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暖香缭绕,歌舞升平,庆功宴连带着年三十,满面的席子还压着红封,无非是皇上的赏,四下人都守着规矩,说话也窃窃私语。
只见宴席过半赵恩泽才开口问打胡人的事,这些年边境有事都得往宫里递,他这一问其实不过是在告诉众人飞龙军的功劳。少有几个武将大胆,接着话说,万明山一役如何凶险,裴将军又是如何用兵如神,打得胡人只得往山里窜,这还不够,胡人怀恨在心,竟趁夜色想放火烧了他们的据点。
再说有一回正过丛林,旁的没有,只是本该冬眠的熊瞎子不知为何窜了出来,直直扑了裴将军而去,惊了裴将军正骑着的那匹马,幸好是将军御马术是最好的,要不然是凶险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沙场对决,哪有不危及性命的事呢?当初自己送着他走的时候不就该想到吗?即便如此,他面色不动,眼神却越来越冰冷。
如此想着,只见赵恩泽把着酒稍稍往前一敬:“朕愿共天下臣民享这海晏河清,四海之内,皆享这太平盛世!”
霎时间,底下人又乌压压跪了一片,从来都免了礼的老太傅也颤颤巍巍地匍匐而下。为这一刻,为上位不过数年就已经收复天下的皇帝,为这位年轻而又已创立赫赫功劳的将军。
站在旁边已久的胡总管迈出一步,陡然抖开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威猛大将军裴知意护国有功,扫除蛮夷,保境安民,军纪严明,名在当世,功在千秋,朕顺应天意特封裴知意为镇国侯,特赐……”
后面的赏赐实在是如流水般说不完,什么见它如见朕的玉牌,什么赐宫内可坐的轿辇,黄金几担,白银多少,实在是有些势必要砸晕裴知意的架势了。而这大将军,现在是侯爷的大将军,除了谢恩外捧着圣旨也不见激动,只是摸了摸上头的字跟章,又同皇上说了两句话,最后只能见到皇上点头了。
他们实在是不知,镇国侯正在问皇上,一会儿散了席要不要一同回寝殿说说话,皇上说现在就走,不然底下人都放不开吃饭,镇国侯又说可是他羊肉没吃完,皇上正用脚底碾着他的脚背。
这一幕让赵恩泽想起他十二岁那年,他还未被立为太子,他本来该去赴宴,又因为被算计生了风寒,只能被硬生生按在了这个宫里。
那时没有赶上的年宴,现在换自己坐在高处了。
他是父皇还是皇子时生下的孩子,母亲跟父皇据说曾是青梅竹马,好生相爱了一阵,直到他五岁前,都是在父皇的怀里长大的。只是母亲突然失踪,父皇雷霆震怒,迅速捂上了所有人的嘴,所有人遗忘的不止有他的母亲,还有这个无力在府中争夺分寸之地的幼儿。
只是命运不曾薄待他,七岁时他住在门庭冷落的皇子所里,正在等他的伴读到来,他知晓这个伴读不似五皇子的那般是精挑细选过的日后会成为左右手的人才,但没有母亲,谁替他操心这么多呢?彼时的赵恩泽顶着似乎最受宠爱的名字,旁人也不敢对这位圣上颇为重视但又不愿见面的皇子冷落分毫,待遇也未曾有所下降,只是他明白,这一切都与他曾经受过的宠爱不同了。
当这个伴读、不,可以说是圣上要挟裴家的筹码被送进来时,是玉雪可爱的一团。柔软,富有温度,因为舟车劳顿带来的红晕,呼吸起伏间,让人感觉像一只会呼吸的羽球。
这让赵恩泽感受到了久违两年之久的温暖。
他身上穿着针脚细密的衣裳,侍从手上有他母亲精心准备好止夜啼的点心,落在这皇子所,像是无法归家的喜鹊,勉强栖息在他这乌鸦的巢穴里。
赵恩泽伸出手戳了戳裴知意的脸颊,裴知意略微迷茫地睁开了眼,赵恩泽以为他会哭,但是没有,他只是笑了,伸出手抱着赵恩泽的手臂,继续酣然睡去。
赵恩泽低低地说:“往后,你就唤我阿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