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都往那石上一看,哪有什么手串的影子,然而陈令玥却情绪激动,焦急异常:“怎么会不见了,赶紧找一找。”
王似琪皱眉道:“玛瑙如此鲜红,在月色下非常显眼,这里一眼望过去,什么都没有,总不会突然就消失了吧。”
陆娇一声冷哼,撇嘴道:“还是别找了,找不到的,除非有人自己拿出来。”
江丽娆闻言,一把甩开陈令玥的手,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指着陆娇尖叫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拿了?”
陆娇凤眼一瞟,绕到旁边去懒得看她:“我没说是谁,反正谁拿了谁心里有数。”
王似琪也道:“不管谁拿了,先下去,下去了再说。”
陈令玥点点头,看了一眼江丽娆,道:“先下去吧。”
江丽娆看着她,连连后退,话音因为气恨而尖锐:“你也觉得是我了,你们都觉得是我了?”
陈令玥见此情状,知道她又要钻牛角尖,微不耐烦道:“都说了下去再说,就算你拿的我也不在乎,反正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江丽娆大叫:“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陈令玥突然改变以往的包容态度,语气咄咄逼人道:“表姐,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手串,我本来也有心给你,只是阿娇的礼物我不便转赠,现在我不愿意跟你掰扯,你反正也油盐不进了,明天我去青泊镇上单给你买点首饰交换,可以么?”
江丽娆简直气得脸面狰狞:“你既要这么误会我,我所幸就脱光了让你们搜一搜,不然,我这辈子是做不得人了。”
说完也不在意身旁有男人和陌生人,一把拉开衣绳扯开衣襟,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里衣在风里飘荡,轻飘飘的挂在身上,显出玲珑的身形来,要是藏有什么一下子就能看出来,然而还真从怀里掉出一个纸包。
其他人眼神顺势而下,江丽娆俯下身,扯开纸包,里面是几个鲜花饼,她提脚用力踩下去,叫道:“看呀,有没有藏在里面?”说完又开始解下衣裙,半截小腿露出来,在秋风中打颤,她的声音亦在打颤:“看看,有么?那就是天大的好东西,我江丽娆也不稀罕。”
陈令玥和陆娇大约没想到她能做到这般程度,一时瞠目而视,哑口无言,一旁的王似琪以扇捂嘴轻咳一声,半转过头去,空气瞬间冷凝到了极点。
那边站着的女子携剑慢慢走了过来,银亮的剑光在月色里划过,像嗜血的鬼神一样,无声无息却又让人倍感压力。
陆娇一跺脚,娇喝道:“快走啦,别理这个疯子了,她不下去,等揽月峰怪罪下来让陈伯伯去领人好了。”说着强拉陈令玥离开,王似琪顺势跟着她们往涯边走去。
几个人在涯边交谈了几句,回头望了望,一个带着一个径直下去了。
江丽娆抬起手,用极慢的速度抹掉落在腮边的一滴眼泪,然后红着眼恨恨的看着旁边站着的陌生女子,她现在五脏中气极,恨极,恼极,恶极,甚至委屈极,便是阎罗王亲带着十万阴兵来索她的命,她也不会害怕。
两个人在夜风中,静静对峙着,山岚上的月,一角被云遮了,像是饼被咬了一个缺口,所以月光全部倾洒在这里,而揽月主峰却被淡在阴影里,只有高耸入天的一个轮廓。
就这般站了良久,江丽娆突然脱力的坐了下去,面前的纸包里是稀碎的鲜花饼,酱红色的馅裹在泥土里,碧青色的长衣在旁边蜿蜒成旖旎的形状,四面风声汇聚在女子那袭白衣淡金色的衣边下猎猎作响。
江丽娆定定的看着那衣摆,她此时心里竟然分神想着:原来白色的衣服染了月华色的衣边便不会显得那般像守孝的了,反倒很清冷贵气。她又顺着衣服往上看去,看到那高挑的身姿,起伏的曲线,淡薄的唇,挺直的鼻梁,然后看进一双琥珀色毫无感情的眼睛里。
原来天下还有这般风姿卓绝的人,她想,当真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大约是她太过放肆直白的眼神惹怒了那女子,那人微一抬手,把剑尖抵到她下巴上,声音本就冷硬,把夜风也染得凄凉可怖:“滚下去。“
江丽娆深吸了一口气,却被呜咽打断,那是人哭得太伤心后产生的抽搐,她竭力说道:“我不下去了,你把我杀了吧。“不等回话,她又呜咽了两声,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到涯边双脚悬空,坐在那悬崖上:”你把我推下去也行,省得你处理尸体麻烦。“
那女子收剑负身,远远道:“你若想死,自己跳下去吧。“
江丽娆回过头来,一张脸苍白似魅:“自杀的人不入轮回,我下辈子要投个好胎,过一辈子让人高攀不及的生活,我要让她们永远都不能看轻我,欺负我,永远只能蛰伏在我的脚下。“说着说着想到了伤心之处,一时间泪流如柱,话不能明。
因为这些狠话,也不是她内心真实所想,她内心此刻所祈祷的是下辈子还和父母在一起,永不分离,那是夜夜铭记在心的誓言,只是现在,因为赌气而话不由衷,如果真被父母的神灵所误会,不愿再接她转世,那就死不足惜了。
女子走到她边上,掣出长剑凌空往那系着铁链的长橼上一削,铁链裹着朽木哗啦啦往下落去,在石壁上撞击出轰隆之声,惊起一网飞鸟腾空而去,然后声音慢慢消隐沉寂。
江丽娆愣愣的看着,虽然她打定了主意要死,但看着逃生的唯一道路被毁,胸口还是如受重击一般,撞得她晕眩了,她讷讷道:“你砍掉了,你居然把它砍掉了?“
女子冷然道:“我给过你机会了。“
江丽娆向来吃软不吃硬,她怔了一会儿,又恢复了蛮悍的本色,略带嘲弄道:“你是想在我面前故意卖弄你武功好,不需要这铁链也能下去,对么?你们揽月峰的人,真是装模作样惯了,以为吓得了我么,我连死都不怕,我会怕你吗?”
女子微睨了眼,那眼中的戾然之气逐渐蒸腾,面前这个任性可笑的女人,她不废吹灰之力就能让她完全消失,但是……她收紧手腕压下杀气,毕竟有人证在,如果她随便杀了人,师叔一定会知道,她不愿再惹她劳神伤气了。
江丽娆看着她变幻不定的眼色,心里有些忐忑,她想了想放软了语气道:“嗯,这么说来你轻功比他们好喽。“说到这里,她笑了一声,似乎真的快活起来:”你既比那三个男人强,要是在四方比试里得了第一就好了,也好挫挫他们的锐气,让他们看看这天外还有另一层天,免得他们做一辈子的井底之蛙。“
她经过这次被冤枉,把那三个男人全体恨上了,其实也不算恨,应该算是怨怼与失望,一个人在深陷绝望和委屈而得不到救赎的时候,觉得天下都在与自己作对,旁人和看客自然也成为了敌人。
女子倒转剑柄,负手在后,随口问道:“四方比试,那是什么?“声音里没有玩笑之意。
江丽娆奇道:”你不知道么?那是河清派每年中秋到冬至的一个比试啊,夺得前四的人可以得到派内资助的银子下山去游历,还可以参加离州举办的武林大会,到时候得了第一侠客的称号,那可就威风了。“她说得眉飞色舞似乎已忘了刚才的痛楚,然而冷静下来,又望着前面雾蒙蒙的山峦和脚下黑黢黢的万丈深渊喃喃自语道:”我要是一夜之间受仙人指点有了绝世武功,得了天下第一就好了,到时候万人景仰,真是快活得很。“
女子嗤笑一声,似乎觉得她的想法可笑:“万人景仰有什么好?“
江丽娆眼神里带着些惯有的高傲与嘲讽,看过去:“你懂什么,那好处可多了,往后不单可以脱离这里自成一派,还可以拥有选择的自由嫁给你想嫁的人,得到那些本轻视你之人的尊重与爱护。“话到此处她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眼,不屑的回过头:”虽然以你的容貌不得第一也可以嫁你想嫁的人,但那不一样,如果你有不嫁也能改变人生的荣耀,靠自己站在武林之巅,让天下侠客以你为尊,那跟做皇帝也没什么两样,还可以保护你喜欢的人,让他以你为傲。“
女子闻言似乎有些触动,她上前两步站在了她身后,这样的姿势给了丽娆很大的压力,但求死的话已经说出来,也不好表示胆小惊骇,她只好埋下头去,开始因濒死的恐惧而呜咽起来。
女子幽幽的声音,似轻落的雪花被风扯到耳边,带来一种沁人的温润之意,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你的武功怎么样?“
江丽娆气极败坏地扭过身子,拳头用力砸到她脚尖前的地下,这个问题每次问,都会让她生气,她的堂哥堂姐,还有她的表弟表妹见面时总是有意无意要问这一句,如果她能得到良好的教导,她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和他们比拼,就算不如人,那又如何,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她叫道:“我就是河清派最没用,武功最差的那个人,怎么了,难道因为这样我就得嫁给那些跛脚的废人和年老的鳏夫吗,你快点把我推下去,不然我……”她抽出手里一直紧抱着的青钢剑,这剑样式古拙,形而简易,其实很不符合她爱美的性格,她这么宝贝是因为这是她父亲留给她的遗物:“我用这把剑跟你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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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