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珞是溶华大师的爱徒,十三岁时才带回揽月峰,原本师从何处无从考证,然天赋极高,神智聪慧,人又颇为清高,向来只醉心于武技,常年跟着几位师叔闭关修行,少有出现在众人前面。
杜如梦对她疏疏有些映像,并不十分了解,但从溶华及溶镜的只言片语中,已得知揽月峰的未来掌座非她莫属,能让溶华大师这样刻板严谨之人心甘情愿选定为继承人,那当是厉害已极的人物。
只是她往年都不参加,今年怎么突然要参加了,这不是将要打乱松风涯本来安排好的计划么。
杜如梦心里一团乱,也无暇跟溶镜再多寒暄,再次告知了她明日比武的时辰和场地后,便把她送出了门。
令玥见母亲坐在椅子上忧思重重的,上前担心的问道:“薛师姐很厉害么?娘你是怕哥哥打不过她?“
杜如梦点了点头,语气严肃道:“尚不知道她武技如何,但绝不会比你哥哥差。“
令玥也跟随着母亲的情绪紧张起来,但紧张中满是好奇:“揽月峰上,我常见的只有玉清玉隐两位师姐,薛师姐我从未见过,只听得她相貌十分出众。“说到这里,她忽然脑海中闪现出一个身影,转身向丽娆询问道:”表姐,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去揽月附峰比武切磋时,见到的那位师姐么。“
丽娆正自怔愣,听到她的问话回过神来,淡淡回道:“记得。“
令玥道:“她有跟你说自己的姓名么?“
丽娆道:“没有。“随即又道:”她看起来并不厉害,只是轻功比我们好一点而已。“
“比你们?“杜如梦扬起眉毛,抓住她话中重点:”你是说她轻功比陆瑾言还好?“
丽娆轻点了一下头,笑道:“她轻功不需中途借力。“
杜如梦闻言,脸色突变,讷讷道:“看来是她了,揽月峰上我还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不需借力,这得多深厚的内功才可以做到。“
令玥安慰道:“娘,你别担心了,我相信哥哥肯定能赢的,她也许只是腾跃厉害,但内劲是不行的,我刚看到哥哥用剑气毫不费力地砍断了一棵松树呢。“
丽娆见小姨实在焦眉愁眼的样子,也跟着宽慰道:“是啊,我看她也只是轻功强,练武的时候花拳绣腿的,想要捉我上峰,结果被我三招就吓退了。“
杜如梦听闻此言,浑觉荒唐,知道她说话总是颠三倒四,细问也说不出什么,心里既焦燥,又无奈,不想再跟两位姑娘啰嗦下去,只道:“我下去找你爹,你们自己出去练武吧。“
令玥看母亲快步而出,既不放心却又迫切想知道些有用的消息,连忙跟着追了出去。
迎客厅内,就只剩下丽娆一人。
她双手一张,伸了个懒腰,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松落了下去,原来她会参加。
看来明日有好戏看了,现在得好好想想,明日怎么能跟她说得上话呢。
“薛珞。“丽娆轻喃着这个名字,这珞字倒和她很相配,确实是块冰冷的玉石。
晚间,雨势渐大,冷风阵阵,天也黑得比平时更早。
松风涯上,松林摇晃,如浪花般起伏的声音,笼罩着整个山头。
油灯微弱,窗纸上透印着桌前拉长的黑影。
及到临睡之间,丽娆对明日的比武才起了些紧张感。
她暗暗的想,我输也要输得漂亮些,若是遇到百花谷的亲人,直接三招一过就跳下擂台,自动认输,免得被她们玩弄耻笑。
“表姐,你睡了么?”门开了一个缝,令玥抱着被子出现缝隙里,她笑眯眯的道:“表姐,我今晚和你睡吧,我们好久都没有聊天了。”
丽娆颇显烦躁地转过头去:“这里床小,两个人睡不好。”
令玥蹑脚走进来,掩了门,径直把被子放到床上,语气娇嗔:“没关系的,就一晚上,表姐,你快来,咱们还像以前一样。”
丽娆喝了两口清水,冷哼了一声,要是还能像从前一样倒好了,经过揽月峰事件后,她们的关系终是有了道裂缝,这条裂缝大约是无法修补的了。
两人各盖了一床被子,躺在床上。在外面秋风秋雨的肆虐下,这床上的暖意实在让人流连沉溺。
丽娆翻了个身,挨紧了墙壁。
令玥也翻了个身,在她身后幽幽道:“表姐,上次你问我,河清派谁最美,你还记得么。”
丽娆道:“不记得了。”
令玥笑道:“我说薛珞最美,因为见过她的长辈都这么说,你当时不承认,现在可承认了?”
丽娆伸出指尖在墙板上轻轻的划动着,半晌应道:“美又怎么样,空长了一副容貌,孤孤单单困在揽月峰上,到时候又成了溶华大师那样死气沉沉的人。”
令玥道:“虽然可惜,但也挺好,要是揽月峰没那断情绝爱的规矩,她下来跟咱们争抢这河清派的大好男儿,咱们谁争得过她。”
丽娆撇了撇嘴,暗讽道:“以她的武功,应当看不上比自己差的人,以她的容貌也看不上比自己差的人,所以你该放心了。”
空气静谧了。
又一阵疾风略过,在山谷回旋,发出似悲嚎般的呜咽。
第二日,清晨。
幸而雨停了,但是天气还是阴着,青石板依旧温润。
迎客台上,早已布置完毕,因为数年比武的关系,木制的擂台在比武中并不实用,所以现在的比试台倚山而建,山石环抱,与台下只隔有数十步阶梯,从下往上看,一览无余。
台面一侧已架起红漆木榜,上面钉着许多勾环,用以悬挂木牌,木牌上用黑墨写着河清派众弟子的名字,只要前来应试的无一缺少。
木牌正倒扣着放在一张石刻的大桌之上,桌上铺着红绒布,正中紫檀木椅上坐着听雪楼的楼主陆放鹤,他是此次四方会试的主试,揽月峰的溶华大师与百花谷的景和谷主分坐他左右。至于河清派的掌门陈雁回早已站在了擂台之中,正待人齐,时辰一到便将发布比试规则。
擂台上虽只有四人显得严肃冷清,但若放眼往下望去。
此时迎客台上,已站了数百人之众,如黑云压城般挤攘不休。但大多数徒众都是松风涯的人,他们身着一式的青衣长袍,数人成团交头接耳。百花谷次之,他们衣服多娇艳,所以在人群中尤其显眼。听雪楼又次之,俱着紫裳,以陆瑾言为首,人人排列整齐。而揽月峰此次所来者只有十余人,她们素裙白衣站在离众人稍远的位置,未闻声语。
丽娆穿着粉裳,混迹在松风涯的徒众中,踮脚往远处那群揽月峰女子看去。
然而她们的衣服并没有什么不同,隔得太远也看不清她们的相貌。
与她同样衣着突兀的还有王似琪,他站在陈令玥身边,这秋风瑟瑟中依然是折扇轻摆,让人不自觉咬紧了后槽牙。
擂台下方,正中置着一面铜锣,远处一声清啸传来,逐得飞鹤狂窜,扑簌簌的飞到人群之上,又惊吓着往四处逃散开。
铜锣下两名黑衣大汉,蓄起内力举起铜锤用力一敲。
哐啷的声响,由前至后袭过来,大家被巨大音浪所震慑都肃然安静了下来,然而片刻过后,回声还在从四面山壁返来,哐啷哐啷不绝。
等到末微的声音消失殆尽,陈雁回便发话了,他声音响亮,比之铜锣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声音虽旨在让末尾的人也能听到,但也是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内功,气出丹田,声似洪钟,如风拂四海,如浪袭九川,这是一派掌门的气势。
同样的词丽娆已听了几年,虽不至于能背下来,但也能估摸出时间长短,她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欣赏起自己的衣裳,衣裳还是其次,今天的头发可是精心梳理过的,发髻式样繁复,青色发带盘旋而上,特别是那支紫茉莉花簪恰到好处的藏在发间,如草叶上开出的鲜花一般。
令玥侧身退后两步,拍了拍她的肩膀,把丽娆从孤芳自裳的心绪中唤了回来,她道:“表姐,你听到了么。”
“听到什么?”丽娆一脸迷茫。
令玥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大约是埋怨她并不认真听父亲的训话,父亲做为掌门在上面致辞,众人听服敬佩,对儿女来说也是一种殊荣。她道:“爹说,这次规则改了,以往是一对一比试,抽到谁对谁,现在是以一人守擂,后面的人依次挑战的方式比试,若是守擂失败,那么下一个胜者就是擂主。”
“啊。”丽娆闻言顿起愤满道:“那这还怎么比,我怎么敢去挑战呢?”
令玥道:“反正这次不选什么最后了,这还不好么?”
“好什么好。”丽娆生气道:“那我不是越到后面,就越要去挑战最厉害的人了?”
令玥点了点头道:“是啊,所以不如主动在前面去挑战。“
气氛沸腾开来,丽娆环顾四周,见大家都因为这规则的变动而在窃窃谈论着,大约都在想,谁会倒霉成为第一位呢。第一个守擂之人,即便非常厉害,对体力也是一种考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