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选择你的阵营 第2章 欺骗

下面都是规则，路榆相于是将手册翻了个面，果然在纸上看见一个人名——裴况。

只是路榆相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他，所谓需要保护的人究竟是随机，还是有什么内在的关联。

将名字烂熟于心后，那两个字便在路榆相的眼皮底下消失了。路榆相沉默着又将手册翻回来，开始看剩下的规则。

【员工守则第二条：此处日照强烈，员工应尽量避免阳光直射】

【员工守则第三条：远离一切潮湿的物件、场所】

看到这一条路榆相手指动了动。

潮湿的场所？刚才走过的木质楼梯不知道算不算，反正楼梯有些地方已经叫不知哪里来的水浸泡成深色。

【员工守则第四条：请不要偷懒，守则会惩罚每一位企图偷懒的员工】

再到后面便没有什么了，都是些影剧院的介绍。这栋影剧院始建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设计出自于已故老者，在这一带颇有名气。这地方以前也热闹过，但到了后面时代发展，又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人来的就少了，渐渐也就废弃，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此时的弹幕飘过：

【要开始了要开始了，玩家终于要开始厮杀了吗，这可是绝好的机会，看不惯谁便杀了他要保护的人，一次性可以除掉两名玩家】

【每次最期待的就是这个固定环节，主播可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

【谎言和欺骗无处不在，主播准备好要相信谁了吗嘻嘻】

当然，这些内容路榆相通通不知道，因为此刻他并没有申请查看弹幕。

在外面逛了一圈没什么收获，他于是又回到影剧院，想着能不能从里面发现些什么。这边光线主要集中在后排，越往前光线越暗，从这个视角去看银幕，很难看清楚什么。

“路榆相，”声音从路榆相背后传来。

这一声在寂静的影剧院极为清透，其他人或许还在领员工手册，或许在别的地方观察，这里只有他和刚才声音的主人。

路榆相已经走到影剧院中央，半隐匿于虚暗的光线，阴影让他的脸部轮廓流畅又立体，多了处变不惊的泰然。

闻声回头，裴况悠闲倚靠在后门，脸上挂着肉眼可见的假笑。

人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路榆相脑子里想的是他应该后退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可行为上却并没有动作，就好像潜意识里他认为这个人不会伤害自己。

可为什么呢？分明才第一次见。

路榆相有些好奇，想听听这人能说出什么话来，正好自己需要保护的人是他，能拉近距离也不错。

裴况看着路榆相的反应，忽然低下头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跟在我身边，别离开太远。”

就在路榆相纳闷时，这人好巧不巧又说了一句：“你是我要保护的人。”

路榆相：“……”

【员工守则第一条：还记得你对他/她的第一印象吗？没关系，潜意识会帮你回想。保护他/她到最后一刻，毕竟你们的命运从此刻相系。总有员工喜欢说谎，教给你们一个辨认的办法，不存在双向的保护，请一定要记住】

既然自己的保护对象是裴况，按照员工守则的说法，那裴况要保护的人就一定不会是自己，所以路榆相面前这个言之凿凿的男人在说谎。

路榆相心中觉得好笑，裴况应该也没想到十二之一的概率刚好就让他给碰上了。

裴况掉马，路榆相却不着急点明，结束太快就没意思了。

他于是装模作样地说：“我凭什么相信你？”毕竟员工手册后面的名字看过就消失不见。

看着人戒备的眼神，裴况却笃定道：“信不信，除了我不会有人来找你。”

路榆相没说话，低头好像思考起来这个问题，这时候门口传来脚步声。

是潘彻。

他看见两人在里面，大着嗓子喊了一句：“有发现什么吗？”

裴况从路榆相耳边起身，看着目瞪口呆的潘彻道：“有就要告诉你吗？”

潘彻囫囵说：“…也不是。”

裴况回头和潘彻说话的间隙，路榆相正好看清他的侧脸。

嘴角若有若无勾起的弧度，仿佛任何时候都给自己披上一层皮，你永远看不清他的内里。

路榆相没由来地突然放心下来，至少像这样的人不会拖他的后腿。

好吧，路榆相自己都还是个新人，但至少他不用花心思去保护裴况，或许员工守则第一条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上限制，大多数时候他需要考虑的只有自己。

可为什么裴况要骗他，裴况又为什么能这么肯定不会有人来找自己。

潘彻说完刚才的话就绕开两人，从影剧院另一头开始搜刮线索。路榆相和裴况面面相觑，紧接着裴况就见路榆相也径直绕过自己，和他隔了一段距离。

他于是道：“不相信我？”

路榆相说：“是。”

裴况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直白的对话了，这让他难得的生出些兴趣，路榆相分明没有出挑的性格，也不讨喜，但对他好像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啧，这样平淡的人，什么时候又会变得歇斯底里。

想看他哭。

路榆相偶尔弯腰，在椅子附近查看，如今蹲下忽然摸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那种老式的头戴电筒，也叫头灯。虽然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晚上或许有用。

充电器的话，等他去每间屋子翻一翻，说不定还真能找得到。

说罢路榆相就开始行动，从影剧院出去找了另外干燥的楼梯上楼，开始翻箱倒柜找合适的充电线，结果还真让他给找着了。

捣鼓老半天，见着头灯亮起来红光，路榆相就知道是电源接通了。

老物件就是好，放了不知道多久竟然还能用，他先是找东西将头灯挡住，然后装模作样环视一周像在找线索，最后又才下楼。

【员工守则第四条：请不要偷懒，守则会惩罚每一位企图偷懒的员工】

路榆相想起来老头交代的任务，他还得回去和其他人一起收拾影剧院。

得亏他们人多，这么大一片地方打扫起来才没那么费劲。到了晚上，也就差不多，不过老头却没有再出来，晚饭应该是要他们自己解决。

有经验的人都清楚玩家并不能直接杀害玩家，否则便会受到规则制裁。玩家想要杀人只能在副本世界利用规则杀人，同时不能连续坑杀玩家达到五个副本。

所以下毒之类的事情不会发生，一起做个饭再吃个饭没有问题。

裴况于是笑道：“有没有人厨艺还不错，也有兴趣做个饭？我可以帮忙，但掌不了勺。”

裴况只是广撒网，有人回答自然是好，没人回答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出乎意料的是，接他话的是裴况从未设想过的人，女孩儿道：“我可以。”

路榆相记得这个女生，她叫鱼厝，之前一直都是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和自己一样不起眼。不过鱼厝的性子看上去更软，眼神里还带有善良的底色。

“那我也来帮忙”，路榆相道。

裴况见缝插针，往路榆相身边一靠：“还会做饭呢，早知道我该直接找你。”

和裴况动作一起的，还有剩下几人的眼神。这其中要属桑客莹和徐本玉最为突兀，因为之前桑客莹可是谁也不放在眼里。

路榆相敏锐地察觉到问题。

在裴况做出动作之前，这两人一直都是没什么反应。可偏生裴况往他这边一靠，两人就紧跟着看了过来。

可要说他们认识，就裴况表现出来的态度绝对不像。

要是不认识，两人又为什么唯独在意裴况？

路榆相有意识将距离拉开，“我和你不熟。”

“行，你说不熟那就不熟吧，”裴况配合地站远了些，可眼神却算不上清白。

路榆相：“…”有病。

叫裴况这样一搞，路榆相总算是有些懂了他在谋算些什么。

路榆相先前和裴况并没有打过交道，可偏偏拿到员工手册以后就变了。再结合裴况故意表现出来的亲近，不知情的人会怎么想，那肯定就会下意识怀疑他是裴况要保护的人。

可路榆相自己清楚裴况要保护的人绝不是他，再结合刚才路榆相发现的，那裴况和桑客莹、徐本玉之间便不会是和谐的关系，只能是敌对或者潜在的敌对关系。因此裴况才需要拿自己当挡箭牌，放在明面上吸引火力，继而缩小他自身可能面临的风险。

所以裴况是在把他作为明面上的靶子，暗地里守着他真正要保护的人。

眼前这个笑意盈盈，满眼亲近的男人，实则是个虚伪的骗子。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裴况有没有和他真正要保护的人通过气路榆相不知道，但路榆相可不愿意给人拿去当靶子。

裴况不知道路榆相有这么多的心理活动，安排完愿意帮忙的玩家后，他还非常正义地说道：“先说好，不帮忙的晚饭不给吃。”

徐本玉：“……”

桑客莹远远朝着裴况的方向看过去一眼，眼神浮动，后面也和徐本玉往院里去了。那里有玩家在摘蔬菜，她们看上去是想要帮忙。

徐福昌看着忙碌的玩家，走到裴况身边，问：“…那我能做点什么？”

叶燕从废弃物里找出来一口锅，应该是老头不要的，左后看过还能用，只是锅底有些厚，烧起来费劲。

她说：“你把这口锅清洗一下吧，我们先用砖块搭个台子。”

“行”，徐福昌立马应下。

潘彻捧着一把洗好的蔬菜来到几人面前，一言难尽道：“咱们不会只能吃水煮青菜吧？”

影剧院没有厨房，也就没有调料。他们出不去，所以同样没有米面。

潘彻自言自语道：“有没有攻略流的玩家出来救救场，能不能发挥你们的魅力去找老头要点资源啊。”

叶燕被潘彻逗笑，说：“我倒是有心，可我不是攻略流玩家。”

三种阵营之间并不存在敌对关系，并且相当一部分玩家不介意公开，介意的玩家则是不会参与像这样的话题。所以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就在潘彻以为无望时，鱼厝再次弱弱地开口：“或许我可以试试…”

“妹纸，你怎么什么都行，厉害！”潘彻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本来他想说陪鱼厝一起去，却不想原本一直安静呆着的路榆相忽然开口：“裴况你反正没事，陪着鱼厝去吧。”

路榆相说完，眼神便就一错不错地盯着裴况，男人身形未动，倒是唇角先勾：“要我说，将就下得了。”

裴况言语犀利，并不接路榆相的话茬，路榆相试探未果，便又听裴况道：“为这么点事冒险不值当。”

施絮薇想过以后说：“天还没黑，而且下午我们刚打扫完影剧院，我觉得这时候去找老头说话没问题，就当是汇报工作，至于要资源就当是顺嘴一提。”

“鱼厝，不介意的话我陪你去。”

施絮薇周身气度很是老成，一看就是过了多个副本的老玩家，所以鱼厝很放心。潘彻将蔬菜放过来以后就又去到院里刨土，眼神锃亮，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裴况则是一脸伤心地走到路榆相身边，“你看你，一句话便将我对比成了小人。”

路榆相一点不放在心上：“我只是随口一提，话是你自己说的。”

叶燕说：“我去抱点柴火过来。”

“我和路榆相一起堆台子，”裴况道。

叶燕没说什么，转身向后走去。

这时裴况压低了声音，对路榆相道：“在怀疑我？你想试探什么？”

话虽然是这样说，裴况却不认为路榆相真正知道什么，他主要还是觉得自己的运气应该不至于那么差。所以路榆相最可能的还是在试探，裴况没有顺着路榆相的话和鱼厝一起去，也是叫路榆相安心，真正相信他要保护的人就是路榆相。

只是裴况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多玩家路榆相偏偏要从鱼厝开始猜测。

路榆相眼神瞥过去，接上面的话说：“你想多了。”

两人无声堆着砖块。

“问你个问题”，裴况突然开口。

路榆相本来以为他是要说些毫无营养的废话，结果裴况依旧懒洋洋堆着砖块，只是周身气息转变，脸上分明还挂着假笑，却多了严肃的味道：“员工守则第一条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漏洞？”

【员工守则第一条：还记得你对他/她的第一印象吗？没关系，潜意识会帮你回想。保护他/她到最后一刻，毕竟你们的命运从此刻相系。总有员工喜欢说谎，教给你们一个辨认的办法，不存在双向的保护，请一定要记住】

不安的情绪在心口蔓延，路榆相考虑的事情太多，所以还没有切实往深了思考，现在裴况问他，他一时间答不上来。

裴况仿佛料到会这样，他于是长话短说道：“保护他/她到最后一刻，毕竟你们的命运从此刻相系。”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一个玩家要保护的另一个玩家死了，那相应的这个玩家就也会死去。又因为不存在双向保护，所以玩家之间的对应关系最终可以连为一个圈。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死了一个玩家，依次往后，这个圈上的所有玩家就都会死？这显然不可能，属于悖论的范畴，游戏不可能让玩家同一时刻死绝。”

“所以就只能是另外一种情况了，即玩家之间的联系不会映射长远，可能只存在于某两个或几个玩家之间。先假定为两个，也就是说，假如死去一个玩家，那么会受到影响的也就只有要保护这个玩家的玩家，其余玩家都不会受到影响。”

“现在问题来了，第一个死去的玩家带走了要保护他的二号玩家，可要保护二号玩家的三号玩家却不用对二号玩家的死负责，也就是说，这时候三号玩家是处于一种没有后顾之忧的状态。你说，要是大家都想到了这一点，还会有现在的平静吗？”

远处有了脚步声，可能是叶燕抱了柴火回来，裴况趁热打铁，快速说道：“路榆相，我没有骗你。我不轻易杀人，跟在我身边，我会保护好你。”

三句两句，说话的人看似毫无保留，实则极具煽动性。

路榆相将最后一块砖放上去，心想要不是自己清楚地知道裴况从头到尾都在说谎，就刚才的情形，任谁都会相信裴况。

毕竟他展现出了实力，还那么热情，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强调他保护的是你。

这也算是裴况的本事，在没有证据证明的情况下还懂得拿捏人心。

路榆相心里有了底，裴况又早在所有人面前做足了戏，路榆相索性就让他当这一次护花使者，也不能让自己白给人当一场靶子。

叶燕马上就要走过来，裴况都已经看见了她的身形，可他还在等路榆相的答案。

路榆相轻微抬头，眼神撞入裴况眼底，面上是比明媚春日还要温柔的笑，裴况心跳漏了一拍。

路榆相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