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许 第57章 诀别

季昀祎约昱希在一座教堂里见面，这是座颇为气派恢宏的教堂，外墙与内里皆以白色为主色调，以蓝色描边，内高极高，像是昱希幻想中的城堡。

昱希自居中的红毯上走过，季昀祎等在台前，假如台后有一神父，昱希都要以为季昀祎将要和她宣誓结为夫妻了。

可她身上穿的不是婚纱，两旁的长椅上也没有嘉宾，季昀祎倒是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可昱希觉得他这身行头更像个精英人士，而非是个新郎。

诚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的心意。

季昀祎平静道：“我原本是想在这里办婚礼的。”

昱希细细打量他五官，老实说单论长相，季昀祎真的很符合她心目中未来丈夫的形象，斜长的双眉，深沉的双目，温润的唇，似乎不苟言笑，实则极尽柔情。

可惜那份柔情不属于她。

昱希也很平静：“你还是可以在这里办婚礼啊，只要你想的话，提前预定不就好了。”

季昀祎深深地望着她：“你还爱我吗？”

昱希沉默片刻，道：“只是眷恋而已。”

季昀祎垂眸苦笑：“好一个只是眷恋而已，把不爱了说得既隐晦又直接，叫人无法生怨，又免不了心绪难平。”

昱希反问：“那你呢，你还爱我吗？”

季昀祎也默了一默，道：“爱，我一直都爱你，你是我唯一想结婚的对象。你应该了解我的，我会做出结婚的决定需要多少勇气和决心，我们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为什么不继续下去，为什么你要放弃？”

有些人就是这样，很难开始一段感情，也很难结束，即使已经不爱了也要骗自己仍然爱着。

昱希道：“难道我了解你就一定要理解你吗？事实上我已经尽可能地体谅你了，就因为你在感情方面和其他正常的人有很多不同，我才一再地体谅你直到现在。可能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方吧，我无法容忍洛灵惜的存在，我们中间不该穿插第三个人，你明白吗？”

季昀祎皱紧了眉头：“我早就说过我没有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昱希愤然道：“可是为什么你就不能和她划清界限呢？你可以为了我离开她的公司，你却不能收回给她的家门钥匙吗？季昀祎，你到底分不分得清主次啊？”

季昀祎一脸隐忍，像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可昱希不想再为他找理由了。季昀祎从来不想她问，她就不问，以后刚好用不着问了。

他良久无言，昱希遂道：“算了吧，就到此为止吧。”

不需要过多赘述，戛然而止也很好。

但可能他们之间那点若有似无的感情都算不上是戛然而止，倒更像是被磨平的棱角，慢慢变得了无痕迹了。

然而昱希才刚走出两步，季昀祎就握住了她的手臂，昱希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久违的温度涌入心田，她竟有一瞬间的心软。她告诉自己不能回头，倘若望见季昀祎痛苦而挣扎的表情，她指不定又会妥协的。

季昀祎沉声道：“我不想失去你，昱希，即使婚礼取消，我也不想就此结束。”

昱希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你我都知道再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是拖延时间而已。”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泪水已经从她下颌滴落。

季昀祎的手却握得更紧：“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时间。”

这么空旷敞亮的教堂，昱希置身其中，竟只觉得世界灰暗，满是尘埃。哪怕到了这个份上，哪怕季昀祎努力在做最后的挽留，他也不肯承诺再也不见洛灵惜，发誓舍弃洛灵惜。

难道他还想兼得吗？

时间和机会，她已经给过太多回了。

昱希哽咽道：“你可以保证与洛灵惜撇清干系，断绝往来吗？”

季昀祎脸色煞白，漆黑的瞳孔不自主地放大，纤长的眼睫轻颤，眼底似有万分痛苦，温润的唇半晌才说出话来：“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做出取舍？你明知道…我不能…”

昱希泪如滚珠：“我不知道，你从没说过为什么不能彻底地离开她，还一再地纵容，任由她强加在我们两个中间，任由她干涉你的人生，任由她破坏我们的感情！”

昱希发狠甩开了他的手，他的不作为早就注定了会是这样的结局。从前昱希也以为季昀祎不是非要二选一的，毕竟洛灵惜已经是过去时了，也许季昀祎只是留恋过去，无法完全割舍而已，可后来她发现，不仅仅是这样，她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大度，尤其是即将走到结婚这一步，她越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了。

她当然明白季昀祎此时的伤心痛苦是因为心里还有她，可这也恰恰说明了他对洛灵惜是何等的在乎！

季昀祎犹不死心：“我知道灵惜单独和你见过面，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令你难堪的话了？我替她道歉，也替自己道歉，是我没有周旋好，对不起，昱希。我保证不会再有同样的事情发生，我不会再让她出现在你面前，我绝不允许她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灵惜…周旋…

昱希苦笑落泪：“你凭什么替她道歉，你是她的谁啊？”

“我…”季昀祎试图再握住她的手，可昱希躲开了。

昱希隐忍道：“真的够了，别再折磨我了。”

何必非要让彼此难堪？她原本不打算哭成这样的。他根本舍不下洛灵惜，又何必非要和她纠缠下去，她都做出让步了，她都愿意成全他们了，还不够吗？

季昀祎好似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也自觉方才的话有太多纰漏，他已经无力挽回了。他也不想被感情折磨，可感情这东西一旦陷进去就很难抽身。也许他原本觉得昱希不会在乎的，昱希这样普通平凡的女孩，最容易委曲求全，最懂得互相迁就，彼此包容，或者说压根就不感到委屈，漠然无视，自无需迁就和包容。

可他错了，昱希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凑合过日子的人，从前她的一再容忍，是源于对他的感情，而非权衡利弊。也正因为昱希爱他，才会越来越介意洛灵惜的存在，越来越不能忍受他的忽视。

而他对昱希的感情呢，是真的，一直都是真的，只是他自己也说不出理由，说不出有多爱。

昱希已经积攒了太多失望，面对洛灵惜时她或许还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输人不输阵，可面对季昀祎时她只有满心的痛苦，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们分手吧。”

这是昱希人生中第一次主动提分手，尽管她不是不爱了，她也不想的，她的痛苦一点也不比季昀祎少。

昱希慢慢从居中的红毯上走出去，两旁的虚席变作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幻影，仿佛她脱离了现实，走向了黑暗的丛林，她又将孤身一人面对未来的迷惘与恐慌，又将在迷雾与零星的光亮中摸索着前行。

幸好，还有那么一点亮光。

可就在这时，季昀祎竟发起狂来赤手搬起一把长椅狠狠砸在了地上。

昱希因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回了头，看着地上残缺的断椅，季昀祎歇斯底里道：“她嫁给了有钱人却把钱借给了我，不只一次，我求学和毁约都是在她的帮助之下完成，我该怎么和你说？她是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的灵感缪斯，我不能没有她，你怎么才能明白？”

他失控地跪在了地上，“如果我早就对你和盘托出，你是不是早就离开我了？”

他不能说，也不敢说，他从来就不想失去昱希，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爱昱希，否则他不会这样崩溃。

可是他亏欠洛灵惜的，始终都没有还清。

昱希已心如刀绞，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季昀祎这样失去理智，完全和冷静、自若背道而驰的模样，她浑身发颤，双眼已如泪泉，可季昀祎所说的话更叫她悲痛。

她不是不明白，可她不想明白。

原来这就是内中隐情，原来这就是季昀祎无法诉之于口的苦衷，季昀祎总算在最后给了她一个交代。

昱希踌躇良久，终于慢慢走向了他，同样跪在地上抱住了他：“也许，我们还能做朋友。”

季昀祎在她怀里默默流泪，不觉攥紧了她上衣一角，许多事一直藏在他心里最隐秘的角落，他从来不想对任何人说，他本就不是个善于分享心事的人。可是今天，他终于也发了一回疯。原来人发起疯来，还挺痛快的，他是个连心碎痛哭都不会发出丁点声响的人，可他却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因为他知道，他和昱希之间，结束了。昱希不是那个陪他走到终点的人，因为他连最基本的安全感都无法给。

分手了还能做朋友吗？

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因人而异。

只是季昀祎觉得，他是个不配得到幸福的人。

偌大的教堂里仅有一双蜷曲着相拥的身影，这本该是迎接幸福、充满温馨，承载着掌声与欢笑的地方，可他们却用来为一段以遗憾收场的感情唱无声的悲歌。

也许这也是一种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