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星映月 第38章 小镇

没有由来的，这些年的气温上升得很快。暑假刚放，温度就开始猖狂起来。

幸好清早的阳光还算比较温柔，顾思源和洛轩逸坐上最早的一班公交去新繁镇。不知道是不是生物钟在作祟，顾思源醒来的时间跟平时上学的时间差不多，使本来就没怎么睡好觉的他更加困顿，一上车就打了好几个哈欠。

洛轩逸见状：“源子酱，要不你先睡会儿？”

“算了吧，公交的座椅太硬了。”

洛轩逸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可以睡这儿啊。”

大概是很难禁住此等困意，顾思源没有推脱，轻轻地靠在洛轩逸的肩膀上：“那我先睡会儿，到站记得叫我。”

“嗯，睡吧。”他承受着肩上的重量，莫名感到十分舒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渐渐提高自己的亮度。公交车拐了几个弯，阳光便绕到两人这一侧来。

顾思源难受地皱了皱眉，显然是不喜欢强光的刺眼。洛轩逸怕打扰了他的梦，便腾出一只手悬在顾思源的眼眸上方，没有碰到他却很好地替他遮了光。看着顾思源皱起的眉毛渐渐舒缓下来，洛轩逸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觉得自己真是好容易满足。

顾思源向来睡眠很浅，在公交的微微颠簸下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先是在茫茫山林里淋了一身的雨，衣服带着黏腻紧紧贴在身上，场景一转，他又被关进了一间屋子里，看起来像是一间教室，却没有一件完好的桌椅板凳，四周堆放着陈旧的杂物。他尝试着打开门，用尽力气门却无动于衷。天色越来越暗，他感到害怕和焦虑。突然杂物之中冲出来一个黑影——是一只狗。

他很疑惑：这只狗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自己怎么没有看到狗？

一见到他，狗就狂吠着冲上来，他无处可避。眼看狗尖锐的牙齿将要冲破他的肌肤，他猛然转醒，意识从混沌归于清醒才发现自己的呼吸无比急促。

洛轩逸察觉到身边的人醒来，并且神情有一丝惶恐。

不对劲儿……

“源子酱，怎么了？做噩梦了？”

顾思源的手紧攥着自己的衣服：“我刚刚梦到被狗咬了。”

洛轩逸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儿，都是梦，梦都是反的。”

顺着洛轩逸手指抚过他发间的力道，顾思源又靠回了他的肩上，默默地舒缓着自己的情绪：“嗯。”

下车以后，顾思源感觉心情舒服了许多，加上洛轩逸极力给他推荐当地的一家米线店，他的注意力也被转移开来。

“源子酱，我跟你讲，虽然他家店面小，但是他家米线真的很好吃……”

乡镇的房屋不比城里的房屋高大，习惯居住在繁华的街道，看着低矮的房屋竟然显得新鲜了。

洛轩逸好像跟镇上的人都很熟，一路上不停在打招呼，像极了在学校里的他。不对，不应该说像，他本来就是他。

路过一家抄手店，围着围裙，舀着汤水的大叔跟他打招呼：“哟，小洛回来了。”

洛轩逸招手：“黄叔，店面又扩张啦？”

黄叔打哈哈：“害，再不扩张让客人坐在外面还以为我多小气呢。”

远隔着一条车行道，街对面的水果店阿姨扶着腿，一瘸一拐地从里屋走出来：“这不小洛吗？”

洛轩逸以笑相迎：“陈姨，最近生意还好吧？”

陈姨谦虚道：“好什么好啊？能吃个饱饭就行。”

顾思源想问她的腿怎么了，但是又感觉问出来不太礼貌，直到走远了一些，洛轩逸主动跟他讲：“在我很小的时候，陈姨的腿就瘸了，听说是早些年出车祸造成的。她是单亲妈妈，就凭着那一家水果店补贴她和儿子的家用，不过现在的生活应该好过一些了，陈姨的儿子长大了，工作了。”

此时离米线店已经不远了，顾思源一边听着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米线店前面有一条河，有几个钓鱼的大爷在这里摆上鱼竿，耐心地盯着河面。

不过奇怪的是，洛轩逸跟自己讲话的同时，树荫边有一个拿鱼竿的叔叔往他们这边撇了好几眼。

总感觉不太舒服，是自己太敏感了吗？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几眼，洛轩逸已经领着自己进了店里。这是吃午饭的时间，店里的人不少。店内只有一个光着膀子穿着围裙的大叔在最里处煮米线和几个老奶奶来回端碗充当服务员，忙得热火朝天。

洛轩逸朝着里面喊：“彭叔，来一个一两的和一个二两的。”

被叫彭叔的人头也没抬，操弄着手中的锅碗瓢盆：“好嘞。”

两人找了一处空位置坐下来。

大概是店里面收碗筷的老奶奶实在忙不过来了，原本负责烹煮的大叔直接亲自将他们的米线端了过来。放下碗的那一刻，大叔愣愣地看了洛轩逸好几眼：“这、这是小洛吗？”

洛轩逸回应：“哎，是我，彭叔。”

彭叔不好意思道：“哎，我这店里太忙了，都没看着你。就要这么点啊，不多点点儿？”

洛轩逸摆摆手:“不用叔，我们吃得饱。”

眼看外面又来了一桌客人，彭叔便说：“不唠了不唠了，你慢慢吃啊，我先去忙了。”

洛轩逸应和：“好嘞，好嘞，您忙。”

应付完彭叔，洛轩逸跟顾思源介绍：“这桌上有调料，你要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加。”他说完便拿起一罐辣椒粉往自己米线里撒。

顾思源点点头，看着原本清澈无比的汤面被他染成血红一片陷入沉思，默默拿起一旁的盐罐往自己碗里抖了几下。

一动筷，一入口，米线的喷香味从嘴中灌入鼻腔，牛肉嚼起来也是鲜嫩可口。可以尝得出来，他家一点儿都不吝啬调料，味道很足，很鲜美。刚开始还在心中赞不绝口，到后面就会觉得口干，毕竟是加了胡椒跟盐的嘛。同洛轩逸讲后，他便提出附近有副食店，可以去买瓶饮料。

洛轩逸的碗里已经空了，连汤都没剩，看顾思源还没有吃完，他让小源等他一会儿便起身前往副食店，这样等顾思源一吃完就能喝上解渴的饮料了。

洛轩逸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口。他刚离开没多久，一个大叔坐在顾思源的对面。店里面位置不够，拼桌坐的情况也是常有的，顾思源便没太在意。直到那个大叔点米线的同时，还给顾思源加了份牛肉，顾思源这才抬头，发现他就是刚刚那个钓鱼还一直瞟他们的大叔。

“叔叔，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谢谢”他向端米线过来的婆婆道了声谢并接过自己的碗，“你好，小同学，我是洛轩逸的爸爸，我叫洛苍树。”

顾思源半信半疑道：“您好，我是他的……高中同学。”

洛苍树满脸堆笑，不知道为什么给人一种想要套近乎的感觉：“同学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顾思源。”

老洛拿起调料罐子往自己的碗里撒，用筷子搅和了几下:“叔叔看你跟小洛的关系挺好的，想问问你，他最近还好吗？”

顾思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儿子过得好不好，作为父亲不亲自去问，反而来问他这个外人？

他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时，洛轩逸大步流星走过来将顾思源拉起，声音低沉：“我们走。”

顾思源感到他情绪不太对，便任凭他拉着走。

身后，洛苍树突然传来一句话：“洛轩逸，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爸爸。”

洛轩逸脸色更沉，立刻反驳道：“不，你不是。”

顾思源很想问，刚刚那人到底是谁，也想问洛轩到底要带自己去哪里，但，他想让他再缓缓。

走了不知道多久，洛轩逸才压抑着情绪转过头来，将手中买好的饮料递给他：“不好意思，我刚刚……”洛轩逸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洛苍树这个人。

顾思源张了张嘴，此刻想安慰他的自己显得异常笨拙。他第一次见到那双明亮的桃花眼那么阴沉，仿佛要滴出墨来。

顾思源最后选择轻轻地抱住他：“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的瞳孔在眼眶里发颤，他稍稍低头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他的脖颈之间，手抚上他的后脑勺，轻轻地揉搓着他的发丝。

如果全世界的时间都能静止在这一瞬，其实也蛮好。

下午的时光，两人去看了场电影。大概是小镇大变模样，洛轩逸出影院时也惊讶道：“没想到这小破地方居然还有配躺椅的电影院。”

其实，走在路上时他就早已发现有好几个自己之前经常光顾的老店关门了。

遇到这种情况谁都难免感叹一句“物是人非啊”。

有很多人从镇里走出去了，也有很多人选择留在了镇上。

晚饭时间，洛轩逸领顾思源到电影院附近的一家花园餐吧吃晚餐。餐吧的氛围高雅低奢，静谧和谐。餐吧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房屋内的，有许多个小包间以淡棕色的帘子隔开，另一个部分则是露天的，每处卡座有一个米黄色的帐篷伞。

在两人的商讨下一致决定在外面吃晚饭，看看属于小镇人民的日落。点的菜端上来时正是夕阳时分，傍晚的太阳像个疲惫的老者，使得天空有一种慵懒的气质。晚风吹过两人的发梢，拂过两人的指间，天空一开始散慢的橙黄色渐渐被黑紫色取代。渐渐地，悄无声息地点缀上些许钻石般的繁星和圆滚滚的明月。

顾思源看得入了迷，大概这也是小镇低矮房屋好处吧，最渺小的人儿也能够看到更广阔的天空。

洛轩逸见对面的人吃意大利面的速度越来越慢了，根据多次吃饭的经验，他知道他一定是吃得差不多了，便引起话题：“你想听我讲讲洛苍树的事儿吗？”

“你愿意讲，我就愿意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