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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下蓬山 第38章 瑶姬

作者:锦观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14 11:54:18 来源:文学城

天亮之时,两人由史成邈从许国公府的小道带出回到了客舍。

史成邈不敢耽搁,画了份新的府内地形与兵力驻守图留给两人,又怕仆固雷看他不在起疑,于是约好了今夜时辰就回了国公府。

两人昨夜奔来奔去一宿,吃完早饭,郑岸出门打钥匙,程行礼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才觉舒服不少。

“看出什么了吗?”郑岸从外面回来看程行礼坐在榻上看信与账册,于是坐在他对面说道。

程行礼说:“军饷未发,他向户部尚书要的百万军饷都还压在手里。里面也有几封他与车遥辇的室韦语信,你看。”

程行礼把几封信递给郑岸,郑岸接过后细看几遍,肃声道:“车遥辇真是蒙心了,居然相信仆固雷这混子。”

信上说只要车遥辇激起天秀、神宛两军之变,到时再配合史成邈做的假账,便能以贪污军饷、豢养私兵为名把郑厚礼从都督的位置上拉下来,由车遥辇坐。

且信中还说,就算此计不成,只要车遥辇把军饷这些都给仆固雷送去,那他也会保举他去卢龙节度使帐下。那儿近关中,做个节度副使加一州都督,没几年就能调到长安去。

于是乎,在这种诱惑下,车遥辇心动了。

这也就是不久前,程行礼查出的空饷一事来源。

“钱有命拿,也得有命花。”郑岸把打好的钥匙放到案上,说:“钥匙也有了,我爹下落也有,今夜成事不难。”

“就是不知,今夜之前会不会还有什么。”程行礼总觉得一进城他的心里就有点慌,彷佛有什么在牵引着他。

郑岸笑着说:“不会,昨夜仆固雷劝着史成邈。”随即沉思着想了想,说:“说时候没到前,我爹他们会活着。”

程行礼说:“就这些?有透露其他吗?”

郑岸冷哼一声,也不隐瞒,直接道:“就情情爱爱,我厉不厉害这些事。还有就是,你怎么不来看我?是不是还在恨爹?”

最后那两句,是郑岸压着嗓子学仆固雷说话来的,戾气脸和调笑的嗓音十分滑稽。

程行礼笑了下,旋即又疑惑:“时候?这时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想不出来就不想了,这些人肚子里装着千卷百卷书的秘密。”郑岸说,“这些事你想不明白,咱们走一步看一步,救出我爹再说。有我在,那你放心吧。”

确实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救出郑厚礼,其余的只能后面再说。

昨夜奔来跑去一宿,两人都疲累不堪,草草收拾了番床就休息。

这次因上床时程行礼慢了会儿,只能睡外侧。初夏的风混着市集上的叫卖声送进程行礼耳里,他微眯着眼瞧见窗边屋檐下随风而动的红绸子,心内那抹紧张随红绸子散去。

枕边的郑岸除了上床时跟他打趣了两句外,早已睡熟发出鼾声。程行礼忽视这些,阖眼入睡,但不过须臾,他就睁眼推开郑岸搭在自己胸前的手。

前些日子赶路,程行礼没发觉郑岸睡觉时喜欢抓东西。但今日许是床又大又舒服,郑岸睡得很不老实,不是搂他就是抱他,再不济就是往他身边靠,手脚齐用地扒着他。

与郑岸争斗了近半个时辰后,程行礼累得出了不少汗,相反郑岸还是睡的香甜。

面对郑岸的不老实,程行礼想叫醒他,可看他胡茬青面,眼底乌青,又不忍心。无奈的他最终只得妥协,由郑岸抱着,宽慰自己至少这床还能睡,在郑岸怀里寻了个舒服姿势睡了。

只是临近睡前,程行礼闻见了一股清幽冷冽似是安神的燃香。

以及几下清脆的铃铛声。

那来回摇摆的声音像是有人拨动了一串铃铛。

“叮铃铃——”

混沌中,浑身无力的程行礼听到有女子在他耳边念一首下阙词。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雨霖铃的词念完,程行礼力气恢复了些,想动却发现,自己手脚皆被固定动弹不得,于是微眯着眼去看。

这是间洞穴,石壁上点着几排火把将这阴暗湿润的洞穴照亮。洞穴很大,中间砌了张巨大的石台,而程行礼则呈大字型,手脚被铁链锁像是待宰的羔羊般被固定在石台上。

方才吟词的女子背对着跪在程行礼脚边的案前,彷佛在沏茶,因为程行礼闻到了观音茶的味道。

“既然醒了,就睁眼吧。”女子淡淡道。

听女子如此说,程行礼也就睁眼完全打量这里。索性颈部未套铁链,他扭头发现,石台周边竟还有一大圈水隔开中央与对岸,石灯拽着烛火,墙边是林立的兵器枪戟及弓弩横刀。

说是石台,程行礼倒更觉得,这像是个阵法,而他自己则就是阵法中的。

祭品。

“你不是祭品。”女子饮了口茶,笑着说,“我也不会杀你。”

“那你是谁?”程行礼心想那女子怎能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我是谁?不重要。”女子放下茶盏,转身看着程行礼说:“不过我真的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转身那瞬间,程行礼方看清她的容貌。

人生二十余载,程行礼也算见过帝后贵妃的才子,双眼看过万事万物的美,可眼前这女子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尊贵俊美。

绣金凤窠纹玄袍衬得女子凝脂肤色姣若月华,面如芙蓉眉似二月柳,眉目俊美却不失凌厉。

仪容貌美,双目却透着一股无情。

女子手拂脸,笑道:“我很美是吗?”

“美人似花,娘子可称芙蓉面。”程行礼见那女子手背赫然描着金莲花。

那花妖冶又是诡异,但他又见女子颈间似有经脉突起。彷佛有什么在血脉里按耐不住的东西想要破血肉而生。

女子收笑,怅然道:“很久前,也有个人这么夸我。”她看向程行礼,说:“你知道是谁吗?”

程行礼茫然地摇头。

女子答道:“程云玑。”

“你认识我娘?”程行礼听见母亲姓名,情绪激动起来。

女子说:“何止认识。我与她相伴数年,不曾想到头她竟如此糊涂。”

“什么意思?”程行礼焦急道,“这儿是辽东大地,我娘是江南人士,她怎么可能会认识你!”

“元青还没告诉你?”女子柔声道,“你是谁吗?”

元青?程行礼心中不敢动念,立即回道:“他说他是我爹。”

女子沉默须臾,微挑眉道:“确实,你的命是他给的。”

“他真的是我爹?”程行礼实在想不通,为何自己来这里做官,会遇到许多他从前未听说过的事?

女子走近石台,叹了口气说:“那云玑就不会死了。”

程行礼怒道:“他到底是不是!”

“你想有个家,但这对你而言就是个错。”女子手指摸上程行礼的脸颊,程行礼想躲却被女子掐住下颌,女子俯首凝视他,说:“你长得与你娘有七分相似。”

冰凉的指腹滑过程行礼的眉眼、鼻梁、最后是嘴唇,女子缓缓道:“这张脸,扮上红装定与云玑容貌无二。”

程行礼觉出话中不一样的感情,不太确定地说:“你恨我娘吗?”

女子笑了下松开他,眼里突然现出万般柔情,喃喃道:“我怎么会恨自己的妹妹呢?”

程行礼再是无法接受这些荒谬的事情,皱眉道:“我从未听他们提起过你。”

“世人之口怎配念我姓名?”女子手指继续往下,挑开程行礼的衣袍,又说:“瑶姬。”

程行礼感觉腰带已被解去,胸膛赤|裸在空气里,茫然道:“什么?”

“我名瑶姬。”

天色将晚的国公府后院中,郑岸与一男子破刀割开最后一名守暗牢兵士的喉咙。

史成邈哆嗦着手打开了地牢,说:“世子!快走!”

郑岸与男子见兵士还未追来,转身没入长石阶梯往地牢去。刀上血滴落在潮湿的砖上,哐当的钥匙散不开郑岸心里的惧意。

只因待他醒来后,程行礼又被人掳走不见了。

他心慌心焦,出门找了一大圈都不见人,冷静下来分析一通。见外头已快夜幕,只能去集市备好长弓箭羽、横刀、飞镖、短刀先营救父亲。

备好武器之,郑岸偶然见到了慎州刺史之子,安清和。

两人早年便以武相熟,郑岸得知他是因为慎州刺史半月不曾来信后,特意赶来营州。两人与安清河带来的数百兵士走小道进了国公府。

郑岸在约定好的地方接应到史成邈后,史成邈就带他们潜到后花园地牢救人。

他想若是仆固雷为了藏宝图抓走程行礼,或许会跟他父亲关在一起,关在地牢里。

如果不在地牢,那他就把整个国公府翻过来找。

地牢的阶梯蜿蜒扭曲着前伸,郑岸走在前头一刀刀击败扑上来的兵士,同时也证明着地牢里有他最在乎的人。

一口小窗照着的石壁牢房深处,郑厚礼盘膝养神,后面是实在忍不了冯平生的呼噜声就一脚把他踹醒。

冯平生被踹下了草铺,坐起茫然道:“你踹我干啥?”

“你呼噜声太大了,”郑厚礼说,“吵。”

冯平生站起拍拍屁股,说:“哎呀!这不用操心其他事的大好时候,不睡觉还能干嘛?!”

说完又躺下准备继续睡,边睡边扯被子,自言自语道:“昨晚上隔壁的安老三被你呼噜声吵了一晚上都没睡着,人家也没说什么。”

郑厚礼:“……”

郑厚礼道:“仆固雷下的这软筋散力不大,我估摸再有一两个时辰武力就能恢复了。”

“真的?”冯平生翻身看着郑厚礼,很是疑惑地说:“你说他图啥?把我们一干官员囚禁在这儿,也不杀也上刑,就干关着。”

对于这个问题,郑厚礼也不知道。

在他与各州刺史、都督汇报完过后几月的军防部署,并且与其他几位都督按下仆固雷缩减军需的想法后。仆固雷邀他们去国公府做客,而也就是那晚。

宴席歌舞笙箫,香雾扑鼻。许多武将浑然睡去,醒来就内力全失地关在地牢里。

“谁知道呢?”郑厚礼说,“也不知外面过了多久,希望郑岸发现我没写信会来救咱们。”

“该说不说,大郎这个脑子一定有的。”冯平生说,“而且有程行礼在,咱们没写信回去,他俩怎么也会警觉的。”

郑厚礼颔首,冯平生拿起地上的酒喝了口,就又预备着睡下时,闻见一股浓烈刺鼻的药香,说:“什么味道?”

郑厚礼也闻到了这股味道,走到栏杆处,侧斜着往外望。外面一片静谧,但细听下,好像有人朝他们靠近。

静壁声中,暗香浮动。

地牢深处,不知是什么刑具或压血腥味的塞外香料,郑岸三人周身都染着淡淡幽香。

郑岸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说道:“清和,你说安使君四月初二后就没给你写过信?”

“是啊。我娘四月初六的生日他都没送个礼,这不是他,怪得很,所以我来看看。”安清和生的健壮,长刀花旋到处几乎片甲不生,他长臂囚住扑上来的兵士刀朝脖子一抹,兵士的血洒在郑岸脸上。

他颤着声音,问:“那你什么时候从慎州出发的?”

安清和护着拿钥匙的史成邈,答道:“四月初九。”

郑岸有个念头,若仆固雷想将这群力达几百斤的武将全部关起来,定不会挨个来,一定是在某个时间点全数放倒。

营州地处慎州与永州相交之点,三州互成犄角,路程大差不差。郑岸知道安家夫妇感情和睦,年年送礼,决不会在这样日子失礼。除非这时候的郑厚礼一群已被仆固雷控制,那郑厚礼写于四月初七的信是怎么送出来的?

郑厚礼凝望着栅栏外,只见火光拥着一修长健美的剪影过来,来人的刀尖淌着血。

呼吸间,郑厚礼只看转影一闪,一人便来到自己的牢房前,飞刀一划,铜锁落地,不免震惊。

元青抛出两把刀给郑厚礼,说道:“快走!”

郑厚礼利落接刀,后朝冯平生一弹,冯平生空手稳当握住。

“多谢。”郑厚礼颔首道。

元青转身出了牢房,说:“别急着谢我,你儿子还在许国公府。”

郑厚礼与冯平生出了牢房,才见守卫兵士皆被迷药迷倒,郑厚礼疑道:“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开元寺塔地底。”元青解了其余几位都督、刺史的牢房说道。

“地底?”慎州刺史说,“还在佛塔下面,仆固雷想干什么?”

元青道:“成仙吧。”

一都督嘲道:“脑子被猪吃了?在佛家下面论道。”

待出了地牢,郑厚礼才知这地底内里道路错综复杂,路上兵士都被元青药倒。且那股刺鼻的药香味道便是元青身上散发的,细闻之后像雄黄。

洞内空间狭小,行走时不免弯腰,走了段狭仄逼人的水路,转了几个弯后才见一处光亮的洞口。

元青站在洞口,说:“你们的兵马在出去二里地外等着,不知道许国公府有多少儿子、安答去救你们,要救人就快去。”

慎州刺史听此,忙不迭跑了出去。这些被关了数日的都督、刺史势必要去找仆固雷公道,跟着慎州刺史出去了。

不多时蹄声大喝,马蹄如同惊雷破地朝许国公府去。

“我儿来了?”郑厚礼严肃道。

元青答道:“来了。”

郑厚礼抱拳答谢:“谢了,今日救命之恩,必当厚报。”

元青淡淡道:“不必,你快走吧。日后有空当煮酒相谈。”

“你呢?”郑厚礼问。

元青道:“救我儿子。”

郑厚礼心中对他升起丝敬佩,右手按左肩行了个礼,带着冯平生出了洞穴。

元青手覆在穴口的机关上,半晌后,还是未能按下,转身朝洞内走去。

月至中空,国公府地牢里。方才那心中一念让郑岸更加害怕,若这一切都是局,那他和程行礼岂不是自投罗网?

困惑的答案终于在他和安清和杀至地牢深处展现,牢房里除了流水般的刑具,空无一人。

史成邈跟在安清和身后,看到这一幕,“哇”地一声大叫,哆哆嗦嗦道:“人呢?我的郡王呢?”

“闭嘴!”

郑岸与安清和同时喝道。

史成邈不敢去抓脸上沾血的郑岸,只能抓着安清和,哭丧着一张脸说:“此处重兵把守,又是仆固雷历来关押重犯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人呢?!”

“因为人不在这儿。乖儿子。”

一道清朗温和的声音在三人头顶响起,彼时地牢顶部响动,石头移开,火把的光从上面照下来。

就在此时,史成邈双膝一软,摔在地上,双眼紧紧盯着上面那人喘息。

“你怎么了?”安清和欲扶起史成邈,奈何自己也双腿一软弃刀倒地,模样与史成邈一样。

并无兵士逼近,可就是这样,郑岸才会有点心慌,仆固雷费尽心机将自己召来,到底想干什么?

“乖儿不听话,就只有自讨苦吃了。”

火光影里,一位五官俊朗刚毅,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自石边现身。

“仆固雷!”郑岸怒道。

仆固雷笑道:“别来无恙,世子。”

郑岸忽觉肺腑有热流游走于四肢,是软筋散。一想进来时所闻到的幽香,顿时大惊,奈何软筋散入体,他只得握刀单膝跪地。

“我爹呢?”郑岸咬牙切齿道。

仆固雷袖边一甩,说:“现在应该是死了吧。”

“狗鼠辈!”郑岸想站起,可浑身无力,且一动骨头缝中就像是插入千万细密钢针,疼得他冷汗直流。

“现在骂我有什么意思?”仆固雷笑道,“为了把你引过来,我可是废了不少心思。”

随即他看向史成邈,皱眉道:“我给过你机会,七郎,没想到你不珍惜。”

史成邈五官都拧在一起,颤声道:“滚!”

郑岸懒得去管这对父子的恩怨,攥紧刀柄,痛苦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仆固雷淡淡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郑岸身体上的痛苦已快让他跪不稳,但他不能倒下,决不能倒在这样一个人面前。他身上袍子满是脏污,英俊的面容也因与上千兵士厮杀沾上尘土,望向仆固雷时,双眼近乎血红,缓神片刻后,他沉声道:“程知文呢?”

“我走的时候他还活着。”仆固雷随意道,“不过现在说不定了。”

郑岸道:“你想从我和程知文这儿得到什么?”

一直没杀他,不会是逗着玩的。

“死人没权力知道。”仆固雷笑起来很是随和,他朝旁边一挥手,头顶的光亮即被缓缓关上。

最后那刻,三人听仆固雷说:“好好享受你们的美梦吧。”

石台中,程行礼衣袍皆被瑶姬除去,浑身赤|裸无牵挂。

瑶姬坐在案前悠悠喝茶,程行礼觉得瑶姬像是在等什么,所以脱了衣服后,瑶姬并未拿短刀割开自己的咽喉、胸膛,而是与他聊家常,对话的温度就像是个关心晚辈的和蔼长辈。

但无论程行礼如何问话,瑶姬都会避开关键问题,只扯一些他知道的。

温情话语聊完,程行礼试探地问:“你与是元青是何关系?”

瑶姬答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程行礼想了想,又问:“郑厚礼还活着吗?”

“当然。”瑶姬笑着说,“我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那就好,至少现在郑厚礼还活着。

“是你把我引到这里来的吗?”程行礼心中有个可怕念头,若瑶姬能准确无误地将绑他在这石台上,那定是算了时辰的。

仆固雷身边能力最强的巴萨已经死了,他身边或许没人能来抓他,但要是他跟郑岸是自投罗网呢?

瑶姬笑道:“是的。”她转头打量程行礼,似是感慨地说:“阿周,人最大的弱点便是仁慈。你这次要是不管郑厚礼的事,又怎么会落在我手里?”

“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抓我?”程行礼偏头用余光凝视瑶姬,低声道:“你是不能离开?还是不敢靠近?”

瑶姬怔了下,像是没有想到程行礼会这么问一样,但旋即大笑:“都不是,我就是想你自己走过来,我想知道我对你的了解能有多少。果然啊,阿周一入永州就开始算空饷账了。”

程行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道这一切的事情发展瑶姬都掌控得一清二楚吗?

瑶姬答道:“是的,如你所想。仆固雷正好也不想跟朝廷继续干了,所以我让他试一下你是个怎样的人。只是元青出现救了你,否则巴萨一定会把你带回来。”

程行礼皱紧眉头,霎那间连同呼吸都急促起来。

痛,很深的刺痛从心上蔓延。从踏入永州开始,原来他就走入了一个圈套,一个人被人精心布置的全套。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看出来?

“人算不如天算,你的棋盘在朝堂已是乏力,如何能兼顾此事?”瑶姬回答了程行礼的内心问题,“**凡胎,终与我不同。”

漠然的绝望漫上程行礼心头,瑶姬好像很了解他,也很了解自己的母亲,甚至极大可能是母亲的姐妹。但为什么这些年她和元青从未出现过,而且一出现就要将他拖入另一个他不熟悉的世界。

或许……或许这般计谋谁都看不出,元青的话也是骗他的吗?于是程行礼痛苦地问:“元青还活着吗?”

能算如此计谋,甚至连他推论朝廷动向的心思都被瑶姬熟知,那元青呢?武是远远斗不过智的。

“我知道,其实你更想问,这么多年,我和元青为何从未来看过你。”瑶姬在石台前方踱步,思忖片刻后,淡然道:“因为我无法离开开元寺塔,而元青也答应了我和你娘,要让你过常人的日子。”

程行礼呼吸陡然剧烈,大怒:“你们到底是谁?!”

瑶姬说:“这些都不重要。”

程行礼苦涩道:“那什么才重要?!”

“汉家不言温室树,可尔今王卿出入天子无密。”瑶姬沉默片刻后,说,“黎民之苦于君心悬念,小奸似盗,大奸似忠。”

程行礼听出这是何,瞪大眼睛道:“你读过我的文章?”

“阿周文采犀利,当年科举主考官本应是刘千甫。”瑶姬俯身倒了碗茶,说,“但此人心术不正,所看你此文章必要生厌。”

她端起茶碗,走到程行礼身边,说:“可你喜欢,他就只能生病了。”

程行礼顿时震惊,眼中涌现出对此人惧意。

他考科举那年,原本主考官确实是中书令刘千甫。但因风寒生病,加之政务繁忙,皇帝这才指了他的师傅来。

“你做的?”程行礼愕然道。

瑶姬强行捏开程行礼的嘴,将那碗赤红的茶灌了进去,柔声道:“来。乖孩子,姨娘喂你喝茶。”

程行礼因是平躺,茶水灌下时,被呛得不行,大声咳嗽起来。不少茶水顺着唇角流下去,瑶姬很贴心的用熏着瑞脑香的丝帕擦去程行礼唇角的水渍。

程行礼偏头想避开,但被瑶姬强硬地掰回来。

随后瑶姬像是发现了新鲜事儿,开始缴了用茶水浸湿丝帕给程行礼洗脸。

瑶姬拿着丝帕给程行礼慢慢擦,下手轻柔。温热的丝帕慢慢擦过程行礼的额头,程行礼只觉这触感像羽毛掠过心尖般的轻滑舒服。他想若不是此刻浑身**,又处在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地方,那他一定会在瑶姬的擦脸手法下睡着。

“你这双眼睛倒不像你娘。”丝帕滑到程行礼的眉眼,瑶姬凝视他时,眼神流露出一丝伤情。

程行礼眼前景象开始晃动,迷糊道:“舅舅也说我轮廓与五官会更像阿娘一些。”

“你舅舅也是个苦命人。”瑶姬说,“本是早产儿的身子,格外孱弱,你阿娘去世又给了他最后一击。”

程行礼感觉全身开始慢慢热起来,脑子开始呈现出前事。

瑶姬擦完程行礼温润的嘴唇,笑道:“乖孩子,过了今夜这人间事就忘了吧。”

“你要杀我吗?”程行礼在晕过去前,最后问瑶姬。

瑶姬用手盖住程行礼的双眼,说:“姨娘带你回家。”

须臾过后,瑶姬收回手。石台上的程行礼睡容恬静,自颈部以下的肌肤开始泛红,似有鎏金行走覆在肌肤上,瑶姬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还要等多久?”仆固雷突然出现在瑶姬背后,肃声问道。

瑶姬转身,看了眼程行礼背后的漏刻,余沙未尽,朝茶案走去,说:“时辰还没到,我要的东西你也没给我。”

“我真的没找到。”仆固雷停在环水流外,朝中央的瑶姬说,“而且你们那地方也不需要钱,干嘛非要一块破玉佩?直接带着这小子走不就好了?”

瑶姬抿了口茶,冷冷道:“我的东西,不能拿回吗?”

仆固雷冷哼,瑶姬又道:“蛊人呢?”

“在这牢房。”仆固雷道,“你自己没去看吗?”

瑶姬淡淡道:“忙,有大安在,它比你忠心。”

“忙着跟这小白脸叙旧?”仆固雷看程行礼衣袍全无,怒不可遏地指着他说:“他要真是元青的儿子,你可就是他姨娘了。”

瑶姬脸色冷了下,旋即朝仆固雷招手一笑:“过来。”

仆固雷见美人笑颜如花,那是什么都忘了,从中间石桥处快步走至瑶姬面前,轻咳一声:“何事?”

瑶姬道:“低头。”

仆固雷对瑶姬这个合作伙伴是百依百顺,立马跪坐在她身边,瑶姬转头打量须臾,说:“过来点儿。”

仆固雷照做,膝行近些。

但才理好衣裳,抬头还未问瑶姬下一步如何时,一阵香风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落在右脸。

清脆又极其响亮的耳光在洞穴里响起,瑶姬甩着泛红的手背,冷冷道:“脸皮真厚。”

仆固雷被打之后立马回头,想说瑶姬可又不敢只得坐在原位哼哧。

半晌后,仆固雷瞧了眼沙漏,问瑶姬:“你冷不冷?”

“要脱就给我。”瑶姬倒了碗清茶品。

仆固雷确认袍子上都是香味后,才脱下来披到瑶姬身上,说:“你为什么要让我给郑岸下忘忧香?”

“忘忧之岸,萱草汲汲。”瑶姬笑道,“我想看人死在梦里是什么样子。”

仆固雷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外袍给瑶姬拢好,遮住手臂上一截突起似是枯木的经脉,瑶姬不能死,他说道:“等事情结束,我们就带他回去。”

他望向程行礼,瑶姬也寻他目光看去,说:“元青死了吗?”

“或许吧。我很久没见过他了。”仆固雷道。

瑶姬说:“郑家小子呢?”

仆固雷答道:“没死。” 地牢中,郑岸靠在角落乌青的浑身不停颤抖,骨头像是被人从里面用铁锤不停锤凿,想要锤凿出外面一样。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湿透了他的全身,他浑身像是从水中捞出来。

郑岸在角落缩着,史成邈躺在地上,安清和疼得蜷缩起来,三人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郑岸颤声道:“你们……还活着吗?”

仆固雷走后,地牢里的光就黯淡许多,碎骨疼痛让郑岸分不清黑夜中的人了,他只听见史成邈弱声答道:“活着。”

安清和道:“还好,我爹没来。”

郑岸无力笑笑,眼神停在那豆火苗的烛光上,渐渐的眼皮越来越重,生死**让他脑中闪过父母兄弟,还有一个美丽的轮廓影子。但那影子转瞬即逝,脑中最后的是一个光影是位温和儒雅的男子。

郑岸缓缓闭上双目,可眼前的男子光影快要消失,他努力地想将相貌留住,甚至手无意识地虚抓了下企图留住光影,喉结微动:“别走。”

春日的雀鸟声里,魏慧坐在廊下给六岁的郑岸编发,感慨着说:“儿子在长高的话,阿娘就抱不动你了。”

“那等我长大了,我来抱阿娘。”郑岸手里玩着两个风车,笑着说道。

魏慧将郑岸的顺滑黑亮的发拢成簇辫着,笑着说好。

彼时郑厚礼牵着郑郁从外面回来,郑郁大笑着扑到郑岸身上玩转他手里的风车,郑岸被闹烦了就用脚踹他。

两人扭打成团,郑厚礼时不时往郑岸的头发上插花。魏慧先是说不行,后来挑了朵最大的别在郑岸的辫子上。

夏夜的蝉声盖住整座王府,庭院里,魏慧捧着本话本看,并要求郑岸和郑郁打扇子快点,郑厚礼坐在旁边给兄弟俩做弓。

郑厚礼:“为什么你俩不出去玩?”

郑岸和郑郁目光幽怨地看着郑厚礼,魏慧在一旁看话本笑个不停,听此顺便收书,问了句:“对啊,儿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郑厚礼本看两儿子犹如呆鸡样的眼神就想笑,一听魏慧这话再也忍不住了,本就憋不住的心,瞬间爆发:“对啊,郑妹妹和郑阿猧,你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哈哈哈哈——!”

郑郁率先哭了:“我不要叫这个名。呜呜呜——!”

“我也不要。”郑岸一脸嫌弃地说,“不想跟郑二狗一个姓。”

郑郁哽咽着看郑岸,大哭:“我也不要跟郑妹妹一个姓。”

郑厚礼一脸正气地说:“现在改也不来不及了,都上族谱了。”

“那你怎么不叫妹妹?”郑岸赖在榻上,双腿象征性的蹬了两下空气,戾气非常。

郑厚礼咳嗽几下,说:“你祖父没文化,但你爹我有,这不就给你俩取了一个别有风味的,多好听啊。”

魏慧打郑厚礼,严肃道:“少说两句,孩子都哭了。”

“别哭别哭,娘打他给你们消气。”

清脆的巴掌声与郑厚礼夸张的嚎叫掩盖住孩童哭声,其时一家人其乐融融。

秋风瑟瑟,红枫满地。十三岁的郑岸拉响父亲做的弓射中只野鹿,回头时见家人都在,便昂首一笑。

“我儿子真厉害。”魏慧笑着走过来拍拍他的头,眼神满是为儿子的箭术骄傲。

郑厚礼负手而立,笑道:“箭术不错,再练段时间就快赶上我了。”

郑岸眼睛一亮,笑道:“那我也会是大将军了。”

“当然了,郑将军。”魏慧道。

郑郁抱着魏慧的腿,嘟囔着说:“我不厉害吗?”

郑厚礼摸摸家人中身量最小的郑郁,说:“当然啦,咱们二狗什么不厉害?”

“对!郑二狗,你比我厉害多了其实。”郑岸憋笑道。

郑郁听此就不高兴了,松开魏慧就与郑岸扭打在地上。郑厚礼与魏慧早已习惯此事,郑厚礼揽过魏慧的肩往回走。

夫妻二人低语说着趣事,身后两兄弟打够了,抓起弓奔跑着又追了上去。

长安冬日,阴冷的朔风夹着细雪吹在掀帘看路的少年郑岸脸上,风吹散了他的长发,他回头看了眼一脸凝重的父亲。

“快到宫门了。”郑厚礼说,“出了这道门,你就是以军功受封的北阳世子,就不是小孩子了。”

“我能做好吗?”郑岸放帘看向父亲。

经以此战,父亲脸上的风霜又多了些,连鬓边都生出几根白发。

郑厚礼沉声道:“这是你要做的事,怎么来问我答案?”

郑岸说:“我怕我做不好,招惹天怒,会让你和母亲伤心。”

“儿子,别怕。”郑厚礼宽厚粗粝的手掌按在郑岸肩头,微微一笑:“我和你母亲一直都为你骄傲着,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万事有我在。”

父亲的手掌让郑岸感到无比安心,他朝父亲无声地笑了笑。

郑厚礼拍拍他的脸,失笑道:“傻小子。”

巍峨耸立的宫墙吞进少年豪气,不知多少才子少将的功勋都展于天子面前。

又是一年大雪飘飘,郑岸和郑郁抓着魏慧的手,郑厚礼默默坐在旁边床沿,强忍着眼中眼泪。

魏慧抓着郑岸的手,嘴唇苍白,泫然道:“昨夜,我又梦见瑛娘母女。她看着我也不说话,她和周萱是不是在怨我?怨我没救她和孩子?”

“不是的,你和冯三再三确认她无气后才把她装入棺中。”郑厚礼赶忙道,“谁能想到她没死啊?瑛娘敦厚,她怎么可能会怪你呢?”

郑岸附和道:“爹说的有理!娘,周婶娘怎么会怨你呢?”他擦去眼泪,憋回痛苦,又说:“她只是放心不下你,就和周萱来看你。但人鬼殊途,说不了话。”

“是吗?”魏慧说,“我总觉得周萱那孩子还活着,就在这天地间的某个墙角缝下孤独活着。”

郑厚礼赶紧道:“我马上派人去剑南、岭南、山东那一带再找。再不然,就去西域,我会把她找回来的。”

“要是找回来,你得替娘好好照顾她。”魏慧握紧郑岸的手,她泪珠像是断了线般不停落在郑岸的手上,“不能像我当年那样,答应了你周叔,却没有做到。”

郑岸含泪忙道:“娘,我答应你!我发誓,我发誓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魏慧苍白地笑着:“周萱是个苦命的孩儿。”

周萱。

一个永远烙在郑家心头的姓名,郑岸无数次的想过念过,这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才教母亲念念不忘。可是他没有见过,只知道这人叫周萱,是周家夫妻的女儿,也是他自幼就有婚事的未婚妻。

周萱。

周萱是谁?!

什么模样?到底是谁?!

这些问题萦绕在郑岸心头,彷佛要将他的头劈开,去脑海深处去寻这么个人。痛苦思虑间,眼前景象倏然变换,弟弟和父亲的哭声逐渐远去。屋内光影汇成一点在无边空中闪烁,郑岸感觉自己处在一片混沌中,他看着那漂浮在空中的光点,慢慢走上去,碰了下。

霎那间,光点在郑岸指尖炸开,炽眼的白光刺得他以手遮挡。

等那耀眼的白影散去,郑岸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喜气洋洋的红帐篷里,入眼是满目的红色,空气中亦有幽香似的白雾环绕,他只见雾中走出来一作喜服的绿衫女子。

女子唇如朱丹,栉插高鬓,莲步款款。一双柳眉恰含秋水如情,锦绣藕粉缎履踩在红锦毯上,鞋印似是印出朵朵血花,她昳丽柔美的五官含着温柔笑意。

金钿面靥蝴蝶唇,云鬓绿衫连鸾帛。

“郑郎,你终于来了。”女子莞尔一笑,如那光华流转。

郑岸皱眉凝视她须臾,茫然道:“你谁啊?!”

“郑郎不是找我许多年吗?怎么现在认不出了?”那女子莲步虽慢,但呼吸间就走到郑岸面前。

不知为何郑岸闻见这里面的幽香,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只有双足尚有余力支撑着他站着,连腰间佩刀都忘了拔出。

郑岸端详这女子,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他从未有过露水情缘,也没有过除程行礼之外的欢好人,何谈认得?

女子柔若无骨的手抚上郑岸的胸膛,继而抬眼看他,描着精致蝴蝶妆样的红唇轻启:“妾名周萱。”

郑岸脑子轰的一声响过不少记忆,就连呼吸都急促不少,不可置信地垂眸看她,不可思议道:“你……真是周萱?”

周萱的手缓缓上爬,最后停在郑岸肩头,温和笑道:“郑郎,我等了你很多年。”

郑岸浑身都觉酥痒,脑中蓦然回想起他对母亲的誓言,但看周萱的嫣然容貌,不知怎得想起了程行礼的脸,剑眉微蹙:“可你跟我想象的中的不太一样。”

周萱头枕在郑岸胸膛前,说:“哪里不一样?”

郑岸喉结滚动一下,似是为难地说:“有点丑。”

“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周萱说,“妾为何貌都是郑郎心中所念,你我姻缘早已结下,这轻易是解不开的。”

幽香进鼻,郑岸神情开始恍惚,眼前已有重影,他沉吟片刻后,说:“我没想解开。”

郑岸神情恍惚着被周萱牵着走到红帐床上坐下,帐篷外立即进来两名童男童女。

男女捧着两小瓢所盛的酒水,周萱接过小瓢酒,朝郑岸道:“喝了它。”

郑岸眼眸失真,浑浑噩噩地就接过了那瓢酒,无神道:“这是什么?”

周萱拉过郑岸的手停在半空,涂着蔻丹的手虚着一穿,做出个交盏饮酒的姿势。

周萱笑道:“合卺酒。”

郑岸望见水中彤红,像是鲜血一般,眉心微动:“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郑郎喝了它,我就告诉你。”周萱托着郑岸的手将酒往他嘴里送,并抬起那双秋水眼看他,轻声地说,“留在这里永远陪我好吗?”

郑岸立即说道:“我得回去,有人好像在等我。”

周萱道:“可我也等了你很多年,你我姻缘由父母亲定。郑郎纯孝,不会忤逆王妃的是吗?”

“我娘一直很惦记你。”幽香牵引着他的神经,郑岸脑中一片空白,脑海里只有母亲的话喃。

周萱笑了下,而后郑岸慢慢地将端酒瓢送到自己嘴边。

“别喝——!”

一声怒喝以及清咧的香进入了郑岸的火红世界,嘴里被突然塞进了一颗药丸,一瓢冷水从头浇下。

郑岸咽下药丸时,周遭又忽然变换,红光影帐在身边消失,继而展露在他面前的一口漆黑巨大的水缸。

1、出自柳永的《雨霖铃·秋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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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瑶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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