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连绵不绝下了整整一夜,也冷了许多。
别苑外,四周白茫茫一片,迷雾朦胧,飞雪覆盖在地上,树上,就连原本干枯的杂草也积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昏暗的房间里,欣长的身影从灰蓝色的被褥里吃力地爬起来,透过窗纱射进来的微光,女人脸色惨白,秀发扫过脸颊垂落在胸前。稍稍一动身子,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使她的喉咙隐隐作痛。
裴瑾书支撑着上半身掀开被子起来,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白净的天鹅颈上浮现出一条完美的弧线,一饮而下,这才感觉好了一点点。
“小姨,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呀?”身后传来小孩子睡意朦胧的声音。
卫生间里。裴瑾书艰涩地吐了一口口水,半眯着眼,有气无力地刷牙,晃眼看见趴在门框上的裴一一,泛红的眼圈有些惊讶,一开口就是质问,“你怎么还在这里?”声线是难以想象的沙哑。
裴一一睡眼朦胧地从门框上扶正身子,随意抓了抓自己炸毛的头发。
“今天星期六啊,没有课。”说着还忍不住连打几个哈欠。
裴瑾书秀气的眉头掩饰般地轻佻一下,声音很随意地应着,“嗯,知道了。”说完就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自己,今天要去公司和海外的负责人谈合同。
化完妆,抹上火红的口红显得气色不那么差。
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一席白色西装,打了领带,秀挺的肩膀处随意地搭了一件深棕色的保暖大衣,在玄关换好高跟鞋,关门时,纤白手指推了推金丝眼镜框,匆匆瞥了一眼正在厨房翻冰箱的裴一一,出门了。
按了电梯。
身后也传来关门声,随之入耳的是一连串轻盈的脚步声。
言初意穿着浅蓝色毛搭配黑色大衣,一双雪地靴,看见电梯门口的女人,不自觉地顿了顿脚步,减慢速度走了过去。
两人比肩而立,一动不动的,视线倒是很有默契地凝视着冷冰冰的电梯门。
这尴尬的气氛再不发生点什么怕是更诡异了。
好在电梯门铃响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黑匣子。
电梯里安静地出奇,就连抬手按电梯楼层时衣物的摩擦声都格外清晰。
为了避免接触,言初意后进来主动按了负一层。
空气依旧蔓延着尬尴。
“咳咳咳咳咳......”很快,猝不及防地咳嗽声充斥着这狭小的空间,也成功打破了宁静。
裴瑾书从进来就一直站在言初意后面,因着不想失态丢脸,一直半握着拳头遮挡住口腔,拼命地吞咽着口水想润嗓子压制住酥痒,结果事与愿违,越压制越猛烈,实在是没捂住。
言初意闻声,长睫扑闪了几下,心里忐忑片刻后抿了抿嘴,出于对隔壁邻居的关心。
转身看了裴瑾书一眼,“你......还好吗?”
裴瑾书又克制地清了清嗓子,假装无事地回了一句,“还好。”说完,不小心对视一眼,慌得转移视线,转移注意力,从包里翻出纸巾,折叠,擦了擦鼻尖,极其轻地吸了吸鼻息。
“谢谢关心。”嗓音里除开难以掩饰的沙哑竟意外带了一丝不好意思。
言初意见她侧脸清冷又憔悴,热心地提建议道:“你......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你脸色好像有点.......,正好我有......”到底还是领居,虽然有些合不来,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也帮了自己不少忙。
“不用了,谢谢。”话音未落,就被裴瑾书拒接了。
“......”言初意突兀地咽回跑到喉咙的话。
又安静了。
渐渐的,裴瑾书头有些沉重,面色也开始变红。她撇过头,微微弯腰,脸朝下,又咳嗽几声。
电梯也到底了。
“电梯到了,走吧!”她抬头,对着言初意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侧身从女人身旁擦肩而过。
她像似怕被人关心的受伤狼,周身散发着过于夸张的警惕气息。
言初意见她步伐有些踉跄的,微蹙眉,“.......”
嘶,这人还真是摸不透.......
有时候吧,高冷的不行,有时候,又有事没事地来怼我,现在呢,又这样.......
她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心里打鼓。
搞不懂搞不懂......
无所谓耸肩后,双手插兜,快步跟了出去。
停车场。
言初意先进车,踩了油门,动作流畅地打了两圈方向盘驶出了停车位。
一旁的裴瑾书也进了秘书的小白车,抬头,透过前玻璃,刚好见言初意半缕着长发,侧身进了车门。
只光明正大的一眼,就见女人穿得不似要去上班的衣服,却化了一个很精致的妆容,也没有带小孩子。心又似昨晚,发闷,不舒服。
她斜靠在后座,一手秀窄的五指揉了揉胸口,用力地呼吸了一下。
秘书:“总裁,你还好吗?”
裴瑾书一直扶着额头,只是动了动手指,示意让她开车。
......
下午下班,裴瑾书终于熬过漫长又煎熬的谈判时间。好在还算顺利,成功签了合同。
坐到车里,太阳穴青筋暴起,突突跳,相似崩到极致的弦,只要稍稍松懈半分,头就愈发沉重疼痛,痛得她眉心紧锁,交握的十指泛白。
秘书沫楠:“总裁,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裴瑾书按了按头,“不用了,先把合同书送过去吧!”
沫楠:“那我先送您回去。”
别苑和那个所谓的“家”是同一方向,只是不碍事。
裴瑾书:“嗯,走吧!”
秘书开车送裴瑾书回别苑,车没熄火又马不停蹄地送文件去了。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在所有事情面前,包括她自己,工作永远是排在首位的,所以公司上上下下的职工丝毫不敢怠慢,可带来的弊端就是,底下的人也不敢再表达徒劳无益的意见和关心。
正是因为她过于变态的的强势和雷厉风行,身为女子,才使得她现在在这个位置待的稳当。
在当今这个大环境下,特别是职场里,男强女弱好似是刻在迂腐之人骨髓里的偏见,也总是因为性别这个标签,在大众眼里,女人好似永远没有男人厉害。
但在裴瑾书这里,甚至于大部分成功女性观念里:
男人凭什么能处处压女生一等。
她们始终认为女性的思想要觉醒,要多读点书,要去外面看看更辽阔的世界而不是拘泥于眼前的风景。
也永远相信,真理藏于阅过的书籍与沿途的风景,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们懂得——女性有自己的思想与能力不是陪衬的花瓶,更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和代替品,她们有自己的价值,男女平等,女性从来不是低人一等。
也正是因为这样,裴家的董事长之位对于裴瑾书而言永远是心结,也是要拼命得到的东西。
从别苑大门进小区,走得有些吃力。
言初意看望完老人中午就回来了,此时也刚好与言可买完晚饭食材从超市出来。
两手提得满满当当的,“可可,我们晚上吃牛排,再做一个水果沙拉,好不好?”
言可听着就直流口水,点头如小鸡啄米。
“好哇好哇,妈妈,我们都好久没吃牛排了,那我要吃番茄味的沙拉。”
“没问题!””言初意温柔地笑着,不经意抬头,一眼望去,就看见不远处的那人摇摇晃晃的。
“嗯?”微不可觉地亮了视线,看得清清楚楚。
隔壁冰块脸?
嘶……,看她这样……,不会是是刚下班吧?
这职业病比我还严重,都生病了,还这么卖力?
好不容易撑到了电梯门口。裴瑾书“咔咔””按了电梯,手指顺势弯曲地扣着墙壁以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很快,余光中看见走过来的母女俩,有些不知所措。面子使然,一瞬间,她用了全力强撑着墙壁起来,佯装无事挺直,挪着发软的双腿让到旁边。
看似掩饰得天衣无缝,毫无痕迹,实则,都被看在眼里。
但言初意并没有拆穿她,知道这冰块脸爱面子,傲娇,再则,自己也不是那种找人不痛快的人。
她只是很安静地站在一旁,像早上一模一样,等电梯下来。
“叮~”
三人进了电梯。电梯垂直上升,很快到了6楼。
因着裴瑾书刚才一直僵直站着,刚一迈开腿,摇摇晃晃的,双腿不听使唤,单膝砸在电梯门口。
“欸!”言初意见她跪了下去,吓得面如土色,条件反射性弯腰伸手扶她起来,“你怎么样了?没事吧?!”动作太大,手里的食材滚落一地。
裴瑾书手脚并用地想要自己爬起来,结果越挣扎越狼狈不堪。
“没事……,就头……晕而已。”嗓子沙哑的已经听不清声音了
言可已经懂事地捡起了地上的东西,先提出了电梯,放在地上也去帮忙。
“妈妈,我来帮你了。”
电梯门已经跃跃欲试了。言初意眉心紧皱,手忙脚乱中,急忙换了姿势,拉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更是用力将她拉起来,“来,慢点慢点,注意安全。”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搂带抱,一鼓作气地送裴瑾书回了自己家。跌跌撞撞地进门,小腿抵着沙发,言初意小心翼翼地护好女人的后脑勺放在沙发上。
正准备起身,结果手一滑,和沙发上的女人撞了个满怀,脸也撞到了不该撞到的地方。
下一秒,不礼貌的淡香直冲鼻腔,抬头,四目相对,映入慌乱尬尴眼帘的是,一张苍白的脸,一双鹰骜犀利的眼。
言初意见她醒了,慌不择路地扑腾着起来,背过身,忙不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胸的......,对不起.......”嘴跟不上脑子
裴瑾书已经烧到意识模糊,瘫在沙发上呼吸加重,浑身疼痛难耐,甚至于发出了不符合她高冷又倔强的“呻1吟”声音。
言初意闻声,先是觑了一眼,见女人眼睛是闭起来的偷偷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而后才去卧室拿来毯子盖好,又自作主张地伸手探了探沙发上女人的额头,像是被火灼烧似的弹回了手。
这么烫!?
脑子里蹦出第一个想法是赶快送她去医院。
但经历刚才的事情,要是扶她下楼怕是费时又费力,外面又还在下雪,天寒地冻的,要是吹风受凉导致病情加重,自己怕是真的脱不了干系了。
她有些为难地抿了抿唇,碎碎念起来,“也不知道家里有不有退烧药。”
此时,言可已经懂事地将食物提回来了,放进厨房后出来。
“妈妈,这阿姨怎么了啊?”
她也听见了声音,有些害怕地继续问道,“妈妈,这个阿姨她会不会死啊?”
言初意:“没事儿的可可,这里有妈妈就好,你先去做作业吧,等会儿叫你吃晚饭。”
言可:“好。”
安顿好女儿,转身去厨房,翻箱倒柜地找了酒精和冰块,想着先帮她降降温。
她将拿来的东西轻轻地放在茶几上,扭头看着意识模糊的裴瑾书竟然无从下手。
这......
我要不要先帮她把领带解开?
可是,会不会太不礼貌了?
要是她突然醒了,把我当变态怎么办?
转移目标,准备帮她擦拭手心,更是无语:“她的手捏的也太紧了吧?”
一番纠结后。
“算了,人命关天。”自我催眠后,言初意手抖地帮裴瑾书解开了黑色领带,顺势也帮她把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也解开了。肌肤触碰之余,没由来的害羞,有些燥热。
她不自觉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忍着羞意,轻手轻脚帮她擦拭完颈项、手心、手背,裹着毛巾将冰块放在滚烫的额头中间。
猝不及防地一阵冰,透心凉。裴瑾书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有些抵触地撇开脑袋,埋头在沙发靠椅上。
“裴小姐,冒犯了。”言初意见她折腾,想也没想地强势地把她的脸掰回来,继而顺势用手将她的脑袋固定在平面上,另一只手重复刚才的动作,温言道:“可能是有点冰,你忍着一点,先试试能不能降温,实在不行,我再开车送你去医院好了。”
她说这些话,语气里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温柔哄人语气,一时间,裴瑾书倒是听话了起来,积极配合着她的动作和指示。
如此反复几次,已经晚上8点多了。裴瑾书烧退得差不多了,自己抓着被子熟睡过去了。
言初意总算是可以松气了。
她看着以前那个盛气凌人,一脸高高在上的裴大总裁,如今像只小猫咪般蜷缩着,忍俊不禁。
“还别说......”
“你这人不说话的时候还是蛮可爱的嘛。”
大概是照顾她的时候接触多了,她已经不怕她了,于是更是大大方方地上下审视了一番。
英气的眉骨,秀挺的鼻梁,白的皮肤,红的唇,加之完美的脸部线条和若隐若现的颈项弧度。
“嗯......,长得也还不错。”
“??”她又好奇地凑近细看。
嗯?!
这是卡粉了吗?
突然有些小窃喜,偷笑起来:想不到冰块脸,你也有今天。
嘲笑完了,帮她把毛毯掖好,抬手看手表,已经这么晚了,起身去厨房做晚饭。
半小时后,大概是饭香刺激鼻腔,裴瑾书醒了。晃眼的暖灯让她下意识地挡住泛红的眼睛,微微低头看见身上的毛毯,没见过的。眼睛登时瞪圆,从沙发上坐起来,起得太猛,”嘶~,我的头,好痛。“
按摩两下,环顾四周,更是陌生。
言可从卧室出来倒水,看见裴瑾书醒了,撒腿就往厨房跑。
“妈妈,那个阿姨醒了。”
言初意刚煎好牛排,闻声,点了点头。
“嗯嗯,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从厨房出来,言初意挽起了秀发简简单单地束在后脑勺,细腰上围着浅蓝色的围腰,和身上的毛衣倒是挺搭配的。
一边款步靠近她一边温柔问道,“你醒了?”大概对待病人,语气不自觉就软了下来。
裴瑾书早已经扣好了衬衫,将领带塞进了大衣口袋。有些尬尴地点头,“谢......谢谢。”
言初意见她不自在,算是有几分了然,也不靠近了,停在两个身外,“你.......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吃点?”
“不.......”裴瑾书刚想拒绝,肚子倒是不给机会,发出让人窘迫的“咕咕”声。
言初意疯狂抿嘴掩饰笑意。
“咳咳,那你要不先回家收拾一下?等会过来?”
“嗯,好。”裴瑾书双手松开抓皱的毛毯,从沙发上起来,步伐居然不听使唤地加起速。
“叫上你家那个小朋友吧,你不在家,她应该也还没有吃饭。”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女人声音。
裴瑾书没回头,只是点头示意。
回到自己家,换下西装,穿了一件高领黑色毛衣,在卧室纠结好久,想打退堂鼓,不想去了,确切来说是不好意识再去麻烦别人了。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跳动,“今天谢谢了,晚饭就不用了。”删了。
“今天谢谢了,我会报答你的。”又删了。
“今天的事情麻烦了,实在抱歉,晚饭我没胃口......”还是删了。
几分钟后,对话框里一个字都没有。
突然对话框里探出对方正在输入,吓得她瞳孔一颤。
“裴小姐,好了吗?晚饭要凉了。”
又一次邀请,裴瑾书拉了拉毛衣衣领,回道:“好了。”
和裴一一去了隔壁。
晚饭除了牛排,还特地炒了两个可口易消化的小菜。
两个小家伙倒是吃得开心,满嘴油渍。
裴一一倒是很懂得说好听的话,不停地称赞言初意的厨艺:“阿姨,你手艺真好,比外面那些外卖好吃多了。”
裴瑾书闻言故意“咳”了一声,眼神警示,让她吃饭安静一点。
对上视线。裴一一秒怂,耷拉着耳朵,夹起剩余的牛排就往嘴里塞。
言初意见裴瑾书这么严厉,又见她没怎么动牛排,想来应该是高烧刚退,没胃口。主动搭话,“裴小姐,我看你没胃口,我帮你盛碗粥吧?”说着就起身去了厨房。
裴瑾书张了张嘴:“不用.......,谢谢。”
很快,一个很小巧的白瓷碗放到她面前,热气里散发着浓香的玉米味道。
裴瑾书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谢谢。”
言初意冲她笑了笑,“不用谢。”回到座椅上,缕好衣服坐好继续吃饭。
裴瑾书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粥不错。”
算起来,她应该有10多年没有喝粥了,甚至于说,很久都没有这样好好吃顿饭了,在公司,不是应酬就是外卖,回到家里,工作也多,做饭更是屈指可数。
言初意想缓解一下冷冰冰的饭桌气氛,故意逗她:“给钱。”
裴瑾书抬头看了她一眼,怼道:“小气。”
言初意不甘下风:“无赖。”
气氛好多了。
裴瑾书眼皮抬起:“第一天认识我?”
言初意说不过她,无奈:“........”
早知道,不请你了!
言初意:真是没事找事做,这不是妥妥的dayuanzhong吗?
裴瑾书:骂谁呢?
言初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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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