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府的日常 第10章 燕王朱翊铮

朱翊铮身着石青织金缎常服，头戴乌纱翼善冠，发尾用墨玉簪松松束起，正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他眉峰如刀，眼底泛着淡淡青黑，却在望向顾清禾时，难得地放软了语气：“听闻八弟妹过来做客，孤便来看看。都起吧，不必拘礼。”

顾清禾随着四皇子妃徐明薇起身，目光掠过朱翊铮腰间的双狮纹玉佩——那是英国公府的标志，与徐明薇袖口的绣纹相映。她忽然想起陈嬷嬷说的：“燕王素日最喜素色，连朝服上的蟒纹都比旁人少三分。”此刻他膝上搭着半旧的青布搭膊，倒像个寻常的士子，而非掌着五军都督府的皇子。

“王爷既来了，便一块儿用午膳吧。”徐明薇亲手捧上碧螺春，茶汤在白瓷盏里荡起涟漪，“臣妾让厨房添了爷爱吃的糟鹅掌。”

朱翊铮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即逝：“有劳王妃。”他端起茶盏，瞥见顾清禾袖中露出的翡翠葫芦耳坠——正是昨日徐明薇说的、庆王妃新送的见面礼。

顾清禾垂眸盯着砖缝，只觉堂屋内的鎏金炭炉烧得人发闷。朱翊铮的目光偶尔扫过她，像腊月的风，虽不刺骨，却让人不自觉拘谨。她忽然想念起庆王的笑——总带着三分温软，不像眼前人，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带着克制。

“你们方才聊什么？”朱翊铮忽然开口，指间摩挲着玉佩上的狮纹，“明薇的字，倒真该多教教弟妹。”

徐明薇一愣，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八弟妹想学《灵飞经》，臣妾正说要找几方好墨。”她望向顾清禾，眼中带着暖意，“明日去庆王府，正好把父亲送的徽墨带过去。”

朱翊铮点点头，目光落在顾清禾鬓间的白玉兰簪：“徽墨确是好物，孤明日让长史送两匣去。”他忽然想起徐明薇昨夜说的“庆王妃送来助孕香”，喉间动了动，终是没再说什么。

午膳摆上时，顾清禾望着青瓷盘里的糟鹅掌，忽然想起庆王府的乳鸽汤。朱翊铮正襟危坐，执筷的手势规规矩矩，倒让她想起宫里的太傅。她偷偷瞄向徐明薇，见四皇子妃面上带笑，眼底却有几分疏离——原来皇子与王妃的相处，真如陈嬷嬷说的，是“相敬如冰”。

未初刻告辞时，朱翊铮忽然叫住她：“八弟妹既常来，孤让膳房送些鹿胎膏来。”他望向徐明薇，“你四嫂总说你瘦。”

顾清禾怔住，忽然想起庆王临走前塞给她的暖玉镯。同样是关心，眼前人说得这般官方，倒不如庆王那句“别冻着”来得熨帖。“谢王爷关怀。”她福身，袖中翡翠耳坠轻轻晃了晃，“臣妾明日备了莼菜鲈鱼烩，四皇子妃若得空，可来尝尝。”

徐明薇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却见朱翊铮已转身走向廊下。他的石青披风在风中扬起，露出内衬的月白中衣，袖口绣着极小的海水纹——那是皇子服饰的暗纹，低调得几乎看不见。

出了燕王府，顾清禾望着青石板路上的积雪，忽然轻笑。四皇子与四皇子妃，倒像两株并立的苍松，虽同根而生，却各自披着霜雪。她忽然想念起庆王的笑，想念他袖口的檀香，想念他虽板着脸却总记得她喜好的模样。

酉初刻，庆王府暖香阁内，顾清禾捧着暖手炉，听春桃念着庆王的家书。“山东初雪，路滑难行。”她忽然插嘴：“定是又穿那件宝蓝大氅，也不知道加件毛领。”

春桃忍住笑，继续念：“三哥偶感风寒，已请当地医正诊治。”顾清禾却看见信末的小字：“案头白梅开否？”她指尖划过宣纸，忽然想起庆王走时，特意让人在暖香阁多摆了两盆绿梅。

是夜，燕王府书房内，朱翊铮对着《河防图》出神。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他眉间深锁。长史捧着匣子进来：“王爷，这是英国公府新送的徽墨。”

他忽然想起顾清禾鬓间的玉簪，想起徐明薇腕间的翡翠镯——原来庆王府的王妃，早已在这深宅中，用她的温柔，织就了一张让四皇子妃展颜的网。他忽然提笔，在奏疏末添了句：“庆王妃贤德，可主中馈。”

千里之外，山东驿站内，胤禩正替朱翊宣添炭。他望着窗外的初雪，忽然想起临睡前顾清禾总爱往他掌心塞暖炉的模样。“八弟在想什么？”朱翊宣裹着毯子笑问。

“没什么。”胤禩低头拨弄炭炉，火星溅在袖上，烧出个小焦痕。他忽然想起她病中说的“暖床”，耳尖发烫，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原来这千里奔波的疲惫，在想起她时，竟化作了心头的一丝甜。

三日后，庆王府迎来了燕王府的长史。顾清禾望着两匣徽墨，忽然看见匣底压着张字条，是徐明薇的字迹：“王爷说，弟妹的莼菜烩，该加些蟹肉。”她忽然轻笑，原来四皇子的关心，都藏在这隐晦的提点里。

雪，又下了起来。顾清禾望着暖香阁外的绿梅，忽然明白，这深宅中的情谊，不管是庆王的想念，还是四皇子的隐晦，终究是各人有各人的温度。而她要做的，便是在这寒夜里，守好自己的暖炉，守好心里那个会为她留灯的人。

是夜，她铺开宣纸，想给庆王回信，却迟迟落不下笔。最后只画了株绿梅，旁边题了句：“雪深路远，盼君衣暖。”她知道，有些想念，不必说出口，却会随着墨香，飘向千里之外的人。

庆王府的灯笼，在风雪中明明灭灭。顾清禾摸着腕间的暖玉镯，忽然觉得，这深宅大院的冬天，因着这些或明或暗的牵挂，竟也有了让人眷恋的温度。而她与庆王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在这纷纷扬扬的初雪中，在这一纸素笺的思念里，渐渐酿成最醇厚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