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帷帽的姑娘把宋阳推到前面,显得弱不禁风胆怯畏惧,“哥哥,一会儿进去要保护人家,人家胆子小,害怕。”然后又退到刘庆东的身后,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叔,我有点儿害怕。”
毕竟是女孩子,别看平时咋咋呼呼的,一旦遇到真格的了,就像缩手缩脚的小猫咪。
当他们进入窝棚时,让里面的三个人吃惊不小,不同程度地露出惊诧的表情。尤其是那个劫匪壮汉,最是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咋回事?”他盯着进来的人大声地问,突然目光里划过一线狡诈的奸笑,“老头子,你是干啥地?”
刘庆东心里忐忑得不行,却要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我是宋阳的父亲,特来恳请大王高抬贵手放过我儿子,我愿意当牛做马来报答大王的恩情。那是小女,听说哥哥们出了事,哭得跟泪人一样,非得跟来。我们是小门小户的老百姓,没钱买贵重的东西,买了几个饼子聊表寸心。小叶呀,快把饼子献给大王。”
姑娘把荷叶包递给劫匪,壮汉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这都是命啊,本来对你们没想怎么地,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可别到阎王爷那儿告错了人。真饿啦,从昨个儿晌午就没吃东西了。”他打开拿出一个狼吞虎咽起来,只两口便吃下一个。
这家伙还挺仁义,解开两个人质手上的绑绳,分别取了一张抛给他们,看那绑绳是用腰带替代的。
刘庆东心中暗喜,只要你吃进嘴里就成啦,药性发作你得乖乖就擒。他笑嘻嘻地回头用眼神示意,那两个同伴跟他一样笑模滋的。
“啥花头?不好吃,吃这种干巴巴的东西得吃茶。”翰林学士哪吃过这么简陋的食物啊?而且还要像农夫一般蹲着吃,“你这蒸饼不入流啊,要色没色,要形没形,火候还不够,要啥没啥,唯独咸淡还凑合,是不是撒盐了吧?做东西得有独到之处,才能叫的响,有回头客。”
他似乎忘了所处的险境,卖弄起来他的广识博闻,“说起东京城里的名小吃,可是举不胜举,李四家、段家的北食,金家、周家的南食,张家、郑家的油饼、万家的馒头、史家的瓠羹、丁家的素分茶、曹婆婆肉饼、王道人蜜饯、鹿家的包子,都是精美合口、色香味美。尤其是兵部尚书向敏中家的大耐糕最受科举士人欢迎。去皮剜核,以白梅、甘草汤焯过,用蜜和松子肉、榄仁、去皮的核桃肉,铲碎的瓜仁,填满入小甑蒸熟,谓之耐糕。”
蹲在他身边的宋亮已经把饼子吃没,吃得舔嘴巴舌意犹未尽,正嗦喽着沾有碎渣的手指头,“钱王爷,你吃不下,给我吃吧,我还饿得前胸贴后背呢。”饥肠辘辘的人儿立即就要上手去抢。
钱惟演“嗯”地拉着长音,赶紧将饼子往嘴里塞着,“谁不饿呀?你自己向好汉要嘛。”他指的是已经吃下五个蒸饼的强盗。
刘庆东心里起了狐疑,这药劲发作得好慢啊,壮汉都吃了五张啦,怎么还安然无恙呢?
“吃饱啦,咋还犯起困了?”强盗又吃了两张,顺势倒在垫着干草的地铺上,连连打着哈欠。
是自己着急了,什么事都有个过程!刘庆东暗自窃喜,这是蒙汗药给力啦。
“他晕啦!大家把他摁住。”随着姑娘的一声大喊,在场的人有快有慢行动起来,齐心合力扑向壮汉,四双手摁住他的四肢。
最是那两个人质最卖力,拾起地上的腰带去捆那位的手脚。万万没想到壮汉天生神力,只一挣就将四个男人推得仰面朝天,“反了你们啦!自不量力。”
“好玩!好玩!”姑娘似受了刺激,手舞足蹈地拍着巴掌。
她的这一举动令反抗者目瞪口呆了,趴在地上正哼啊咳啊的四个人同时望向姑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三妹,你玩够了没有?我这心里着急上火呢,你却童心未泯,把人当傻子耍。都快出嫁的人啦,还这么没稳当劲儿。”壮汉抽出根荆条,劈头盖脸使劲地抽打着刘庆东他们,“混蛋!混蛋!把你们能耐个爆,还要捆我,给你们捆!一会儿把你们的手都剁下来。”
姑娘还在咯咯笑个不停,“大哥,咋上火啦?我说你咋才吃了七个饼子呢,吃不下饭啦?耶律驴粪也有吃不下饭的时候啊。”
刘庆东这才明白了,我们上了丫头片子的当啦!她是劫匪的妹妹啊。而且他们姓耶律,那一定是契丹皇族喽,要不怎么一口一个本宫地自称呢。他哥哥叫什么驴粪?谁家给孩子起这种没文化的名字!
壮汉打累了抛下荆条,没好气地埋怨道:“大壮,官府可哪儿逮我们,你却把这个老头子带过来,他的确是这小子的老子吗?不会是官府的察子呀?”
姑娘将肩上的包裹往地上一摔,撅着嘴赌气地说:“大哥啊,把人家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这老头子是哪门子密探呦?依我看,是生朱里真人,或是从渤海国逃出来的奴隶,到处招摇撞骗说自己是神仙,瞅他长的那副德行,笑死个人。可他贼精八怪的,鬼得很,对于我们是个祸害,一个劲地鼓动那个大傻子去报官,若不是被我遇见,该有多危险啊。所以我用一包盐巴把他诓来,以防他到汉人的官府去瞎逼逼。”
原来那包蒙汗药是盐啊!刘庆东活了一大把年纪,却被个黄毛丫头骗得滴溜转,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他不禁想起那死鬼鲍威尔手拿类似的“洗衣粉”,愣往人家头上栽赃说是“生化武器”。
“他也是北地人?生朱里真人?像,像啊。瞅他这大脸盘子、小鼻子、紧袖子,就不是汉人,穿的衣裳是海豹皮做的吧?这满脑门褶子比田垄沟还深,浇上水能打出二斤谷子。是生朱里真人,没错,哎,三妹你快看你看,他一笑更像。”壮汉打量着一脸苦笑的刘庆东。
姑娘接着埋怨起哥哥,“昨天大哥与三弟从都亭驿跑出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换汉人的衣裳,还穿着皮靴子,穿这些不是不打自招,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是契丹人嘛。还有,你们带的盘缠也不多,就是回南京析津府也不够啊。所以小妹急三火四地到处找你们,给你们带来衣服、鞋子和盐巴,三弟呢?”
“耶律苏撒怎么呆的住呢?天不亮就出去野了,成天遥哪儿瞎跑。”哥哥回答她。
姑娘哦了一声,沉吟片刻严肃起来,“大哥,你们还是回家吧,经过昨个儿晚上这么一折腾,王府里一定加强了戒备,再想下手去抢可就难啦。而且官府城里城外地搜查可疑人,尤其针对我们契丹人,风头太紧,还是暂避一时吧。”
“三妹说的不错,要想得到宝珠是希望渺茫啦。要不是你聪明有远见,把那只靴子烧喽,一定会被官府搜出来的。”壮汉皱着眉头说,“可我们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啊,父亲他久病成疾,整个人日渐消瘦,多让人心急呀。都嚷嚷这水火珠有辟邪祛病的用处,我们做儿女的千方百计要把它取回南京去,以回报养育之恩。不达目的,我是不会走的。”他的态度无比坚决。
“哥,你说的太他妈对啦,得不到宝珠,我也不回去。”发自肺腑的话非常感人,妹妹表示支持。
壮汉吩咐着妹妹,“来,三妹,帮哥把他们绑结实了。绑绳不够啊,上哪儿去找呢?”两根腰带绑不了四个人。
“我有。”姑娘不假思索脱去鞋子,从双足上解开缠脚布递给哥哥,“这不是现成的嘛,够长。”
壮汉没有去接,矜着鼻子嫌弃地问:“妹呀,不臭吗?”
姑娘把布条凑近鼻子去闻,“不臭啊,我前天刚换的。”
“哎,你可真行,呕,呕,”哥哥看在眼里,条件反射下直个劲地干呕。
“草,德行,天天给嫂子洗脚的主儿,还装哪门子干净?”她麻利地把刘庆东与宋阳的双手捆住。
“呕”“呕”不看还凑活,越看越反胃,被绑住的两个人恶心得直想吐。
“三姐,你咋来啦?”从外面钻进来个小伙子,头上也戴着缁布巾,两根小辫子不安分地从头巾下探出来,像两只不安分的小老鼠。他看到了草垫子上的包裹,“是给我们送吃的来啦,太好了,全家就三姐向着我们,不像他们嫡出的眼珠子长在头顶上,唉,我们庶出的命苦啊,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要数大哥最惨,本来是老大,却排在耶律查哥他们三个的后面,成了四儿,我更不用说,成了小五啦。到哪儿说理去?”
壮汉打断弟弟的牢骚话,看得出他心里也不舒服,“苏撒,就你事多,我们排在后面是理所当然的,那三个小子是正妻齐国王妃生的嘛。这里有饼子,快吃吧,省得你唠唠叨叨的。”他将吃剩的蒸饼塞给弟弟。
“蒸饼啊,不爱吃。”年轻人似机敏的小松鼠四下里扇动着鼻翼,“我闻到咸鱼味了,一定是三姐带来的,好啊,你们故意藏起来不给我吃呀。哦,在这个方向。”他闻着味儿寻找着,“咦,是这布条上的味儿,妈呀,哄臭,跟三姐裹脚布一个味儿,得有一个月没洗脚了吧?”随即他按着胸口不住地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