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雨 第47章 第 47 章

车一直开，驶出停车场，从科技园区的公路开上主干道。

漆数看着窗外的景色由充满未来感的四方盒子一样的玻璃写字楼逐渐变为绿化带的树木。天空的颜色像被打翻的鸡尾酒，颜色浸润蔓延开来，模糊了远处并不平整的地平线。

这些重复又变化着的景色映射在他的眸子里，他装作一副看得出神很仔细的样子，还放下车窗拍了几张外面的风景。但其实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司恺翊，而且现在气氛有点儿古怪，他本来想问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过了一会，司恺翊先开口了：“漆数，我视线里一直是个后脑勺，怪吓人的。”

“啊？”漆数转回脑袋，正视前方的道路。

司恺翊看了他一眼。

漆数察觉到视线，也转过头看他，笑了笑。是他擅长的社交专用阳光无邪天真开朗笑。都不需要情绪缓冲，就像从衣柜里选衣服似的，选中了表情直接就从脸上流露出来了。自然而娴熟。

这个笑容他用了无数次了，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的专业和感染力。

但司恺翊果然不是一般人。

他打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的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以诚实。”他说。

漆数的笑容凝固住了。

印象中好像很少有人跟他说过这句话。人们总是在教他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怎样迎合别人的需求，抛出高情商回答，好结识人脉。他觉得大多数时候，自己也学的很好，简直得心应手。只是偶尔，总会有那么些允许鸡蛋壳碎掉的瞬间，他想不管不顾地爆发一次。

他也确实爆发过一次，走出蛋壳的代价是离开漆家。

诚实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泊油路上，外面的风跌跌撞撞冲进车里，在风声中他小声地说：“......谁要听你的话，笨蛋。”

司恺翊没听见他的回复，以为他没领会，于是解释道：“比如刚才，你本来不想叫我哥的吧？你心里想的其实是，烦人的我领导。但为了成为讨人喜欢的样子，你才那么称呼我的，对吗？”

的确，被他说中了。漆数用余光瞥他一眼，又想把头转向窗外，想起来他不允许，只好闷声看着前面的窗户，强行解释：“倒......也不觉得你烦人。”

“确实。”司恺翊淡淡地说：“上班累的要死，下班还当司机带你去买菜。你有什么资格觉得烦啊。”

他回头看了眼司恺翊。虽然这个荒唐的晚饭协议是由漆数创出的祸而起，他是有错在先，但面对司恺翊这种话里带刺的语气，他果然还是憋不出气了。

他说：“你知道做菜有多麻烦吗？你知道做一顿饭需要多少步骤吗？你要是天天只会等着我做饭给你吃就没资格批评我。”

遇上红绿灯，司恺翊轻轻踩刹车，停下后，看着他笑了：“那你教教我呗，怎么做菜？”

漆数感觉有诈。“你想偷学我手艺？才让我以后来你家做饭吃？”他扯了扯安全带，“所以？！才要跟我一起来买菜？”

绿灯亮了，他移回视线，向前行驶。“我可没想过那么多。”司恺翊漫不经心地说。

车子没行驶多久，就放慢了速度，最后干脆停下了。前面临时封路，开不过去。

整片大学城区域只有一个大型的连锁超市，就在这条路上，大学城的路是环岛方向，如果绕路走另一边，也可以绕一圈到达，只是多花一些时间......买菜做菜，得天黑完了才能到家开始吧？

司恺翊有些犹豫地问他：“小厨师，怎么办？”

漆数想了想，倒也还有另一个办法。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开进城中村里的小菜场，在门口停下了。

车上下来两个看起来和菜场格格不入的人，两人还没走进，就有不少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在众多穿着背心或花布围裙的阿婆和阿公中，个子高挑、穿着讲究的二人十分突兀显眼。

其中穿西装系领带个子更高的那个人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我车要是弄脏了你今晚烧完饭别想回去，给我把车洗干净了才准走。

另外那个身形小一些，长相天真人畜无害，但表情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时不时与他对视，似乎一直在忍着笑意。

司恺翊说：“我们能不能在五分钟之内买完离开。”

大学城附近有许多城中村，大大小小的菜市场也有许多，大部分都有进行良好的卫生管理，先进而现代化，处处飘着干净的消毒水味。

但不是漆数带他来的这个菜场。这里要更破旧一些，不算正规的菜场，只是附近的居民按需求在傍晚摆的摊，路又挤又......不太卫生，也没有分区规划。蔬菜和肉类还有各种海鲜的腥味混杂在一起，散发的味道不太好闻。

没有口罩，漆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他，捂住鼻子。“是你自己让我选的啊。”司恺翊不情不愿的表情和走路生怕踩到泥水的姿势简直戳中他的笑点，为了忍住笑他只能快步往菜场里面走去。

来到卖猪肉的店铺面前，他看了一眼排骨，还没开口，卖猪肉的妇女就眼尖地认出他，先开口了。

“哎！靓仔！你好久没来了。”她擦了擦手，翻开山一样座座猪肉间摆放着的一个小记账本，往上找，“这次进啥货啊？哎你怎么来这么晚今天，要早点来我把最好的部位都给你留着呢！”

“没事，我今天就随便买点家常菜。”漆数看了眼挂在灯下的猪肋排，隔着餐巾纸对其中几块块翻个面相互比较着看了下。回头想跟司恺翊介绍，发现他始终与肉铺保持着几米的安全距离，站得笔直隔得远远地看着他。好像生怕空气中有不安分的危险细菌飘到他的周围。

漆数觉得有趣极了，朝他挥挥手。

司恺翊的表情上写着两个字：干嘛。

漆数朝他喊：“你不是想学做菜吗？你过来，我教你怎么选食材。”

他远远地都能看见司恺翊眉头拧到一块，好像在做心理斗争。然后纸巾捂着鼻子，笔直地走了过来。

灯光下，他让摊铺大婶把两块排骨取下，放在案板上，然后给他介绍两块肉的区别：“你看，这就是猪肋排，也可以叫猪小排。如果做蒜蓉蒸排骨，一般都会选择这个部位，因为它肉层比较薄，肉质瘦，口感嫩，很适合蒸来吃。”

司恺翊点了点头，捂着鼻子认真地听着。

他又指着旁边另一块排骨：“你看到这儿了么，这个白白的就是脆骨，是猪的前排，这边不仅有脆骨，看起来还肥瘦相间的是不是，那些，那些，就是脂肪。”

漆数说完之后，来不及等司恺翊反应，就抬手抓住他捂着鼻子的那只手，牵着他的手放在肉上面，碰了碰。

那只手僵硬了。然后迅速退回，用纸张擦干净刚才接触的地方。

漆数看着他的动作，没忍住终于笑出了声：“喂你也，太夸张了吧？”

司恺翊故作镇定抖了抖纸巾：“我有自己处理过肉类制品。”

漆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买肉的时候光靠看不行的啊，还得摸才知道肉够不够紧实，”他示范给司恺翊看：“你看，挑选猪肉的时候，可以用手指按压一下猪肉的表面，如果感觉按下去没有立刻弹起来的话，说明这个猪肉不是那么新鲜。”

司恺翊颔首垂下视线，看着那块猪肉，“弹......起来了啊。”

“不够快，你看这个。”漆数又把同样的招数用在另一块肉上，它果然立马就反弹了。

“......”

司恺翊朝他点了点头，用眼神赞许他的专业。

漆数说：“你自己试试？”

司恺翊后退一步，再次擦了擦手。

“陪你进来这里是我最大的底线。”他说完这句话又往后退了一大步，抬起腕表对着漆数：“希望你可以理解一下我的心情，尽快结束。”

漆数他笑得很开心回答：“好的～恺翊哥哥。”

奇怪，他觉得自己这回是发自内心想这么称呼他的。

本来对付今晚的内容需要买的菜不多，但漆数说既然来都来了菜场，干脆一次性多囤点菜回去放冰箱，至少半个月的量起步，省得麻烦。于是在有限的时间内，他飞快地在菜场中游走，像条灵活的鱼，熟悉海底每一颗礁石。

二人出来的时候，手里都拎满了各种肉类、海鲜、蔬菜，沉甸甸的，好几个质量不怎么好的塑料袋即将破了角。S级的迈巴赫后备箱大概没见过这种场面，各色包装袋和飘着说不清味道的食材被放进时，漆数观察了一下司恺翊的表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开始发火。

对方看上去似乎还保持着冷静。

回到前排座位，系上安全带后，司恺翊冷静地启动车子。

漆数心情不错，他吹了个悠扬的口哨：“谢谢你陪我买菜，还帮我拎东西。”

“不客气。”司恺翊打开导航，这里虽然离家不远，但开进城中村的路有点绕，他不熟。

漆数眼光斜睨过去，看他反应冷淡，于是又张嘴想说什么。

司恺翊抢了先，他说：“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漆数愣了：“你怎么知道？”

漆数：帮我拿一下

司恺翊：哦。（接过）（狂喷消毒液）（洗手）（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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