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皇上亲自照料下,不过几日工夫,身上的伤已经好利索了,只是左腿还沾不了地,且得养着呢。
皇上日日有太子陪伴,纾解了心肠,病也好全了。
虽如此,因前方战事吃紧,皇上仍不能放松精神。太子被皇上拘在大帐里,整日听他们商讨战术,一句话也插不上。
皇上不让他费心思,只一门心思养伤就是,可把太子给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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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康熙出帐阅军,独留胤礽一人在帐子里发呆。
郁闷之际,见何玉柱匆匆跑进来。
“主子,格尔芬少爷来啦!正在外面求见主子呐。”
格尔芬?
胤礽闻言大喜,“快,快让他进来。”
胤礽撑起身子,看着格尔芬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眼眶都热了。
“奴才格尔芬,请太子殿下金安!”
胤礽眸光热切地看着他:“快起来,你怎的忽然来了,孤竟一点风声也没听着。”
格尔芬道:“奴才阿玛听说了您坠马受伤的事,担忧不已,本想亲自过来看望殿下,前几日给皇上上了请示的折子,皇上不允。可阿玛实在放心不下,只好先斩后奏,让奴才过来伺候殿下了。”
“那怎么只让你一个人来,阿尔吉善呢?”胤礽又问。
“我们兄弟俩都来恐扰了殿下清净,未免皇上怪罪,阿玛便只让我一个人来了。”格尔芬得意的说:“您不知道,阿尔吉善来不了可急坏了,可谁叫他打赌输给奴才了呢。”
胤礽听罢哈哈大笑:“阿尔吉善和你打赌就从来没赢过。”
格尔芬也跟着笑,笑着笑着,眼神落到胤礽受伤的腿上,忽地眼泪珠子像断了弦似的掉了下来。
“殿下,您受苦了!”
胤礽明白索额图待他的心意,派了格尔芬过来陪他,他心里又感动又高兴。
胤礽把格尔芬召到身边:“哭甚么,孤这不是好好的么。”
“可您的腿……”
“没事儿,养段时日就好了。”
格尔芬抽噎着:“都怪奴才没能在殿下身边伺候,才害您受了伤。”
格尔芬与其阿玛索额图一样,把太子当成至亲之人,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见太子这样,自是伤心、自责不已。
“是孤自己不小心,与你何干。”胤礽道。
他何尝不是把索额图,和索额图的两个儿子当成亲人。憋闷了这么些天,终于见着能与他说话解闷儿的亲人,能不高兴么。
“好了,别哭了。还好你来了,否则孤在这里可真要憋坏了。”
胤礽亲手给格尔芬擦了眼泪,又亲热地揽住他的脖子,抱着人拍了拍。谁知拍出一起子灰来,把胤礽呛的直咳。
格尔芬连忙后退几步:“殿下恕罪,奴才连夜赶来没来得及打理,污了您的身子。”
说完惊觉这话不对,赧然地脸色通红。
“奴才污了您的眼,呛着您了,奴才该死。”
胤礽险些气笑了:“什么死不死的,不过几日未见,怎地这样生分了。”
格尔芬一本正经道:“来前阿玛特地叮嘱奴才了,在皇上面前要恪守规矩,不能像平日似的和殿下玩闹。”
胤礽挑挑眉,“叔姥爷倒是谨慎。不过汗阿玛此时又不在这儿,你不必如此拘束,就还像从前那样,随意些,孤看着也舒心。”
格尔芬笑起来:“是,奴才都听殿下的。”
胤礽:“得了,你先下去收拾一番,收拾完就过来,孤有好多话要说呢。”
格尔芬前脚刚走,后脚康熙就回来了。
进来就问:“朕听说格尔芬那小子来了,他人呢?”
胤礽并未多想,回道:“格尔芬路途奔波面容憔悴,不宜面圣,儿子让他去洗漱了,晚点会过来给阿玛请安。”
康熙一听,心里紧了紧。
【保成这话何意,难道还在怪朕当日没有体恤他不辞辛劳的奔波,将他骂了一顿赶走之事?如今是借格尔芬,以此埋怨朕呢。】
胤礽无语凝噎,懒得和他解释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哼,太子倒是体贴。”康熙说。
见胤礽不说话,康熙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但他舍不得拿胤礽撒气,话锋一转,沉声道:
“索额图真是好大的胆子,朕不让他来,他竟派了自己的儿子来。先斩后奏,这是不把朕放在眼里,还是说,他索额图觉得太子和他更亲近些,朕这个汗阿玛倒是不如他了!”
“汗阿玛言重了!”
胤礽一听急了,解释道:“叔姥爷只是记挂儿子的伤势,这才让格尔芬前来看望,并非阿玛想的那样。且格尔芬做事向来妥帖,有他在,儿子也能得力些。”
他觑着康熙的神色,轻声说:“叔姥爷对阿玛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即便先斩后奏也是忧心儿子的缘故,还请阿玛明鉴!”
【好啊,索额图不过一个外臣,保成为了他都敢和朕顶嘴了,难保不是索额图在背后教唆的缘故,狗奴才,真是活腻歪了!】
“哼,叔姥爷?太子叫的真亲切啊。”
康熙越想越气,斥道:“太子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奴才而已,有何资格让你叫一声叔姥爷。”
胤礽一股火梗在心头,若非腿伤不便,只怕早就气跑了。
他忍着怒意道:“惹阿玛生气是儿子的不是,但儿子说的都是实话,索额图的忠心天地可鉴,还请阿玛莫要多心,以免伤了君臣情分。”
什么叫以免伤了君臣情分?
“你是在威胁朕?”
见康熙又要发作,胤礽暗中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把眼泪逼出来说:
“儿子不敢。只是儿子整日躺在这里,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容易索额图让格尔芬过来陪儿子解闷儿,阿玛还要把人赶回去么?说到底都是儿子的错,索额图若因此见罪于阿玛,儿子于心难安啊。”
见胤礽泪眼婆娑,康熙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却不知,若不是怕他降罪索额图,迁怒格尔芬,胤礽才不会和他服软呢。
康熙语气放软了些:“胡说,不是有朕陪着你吗。况且朕又没说要罚索额图,你心难安什么。”
您嘴上没说,心里说了,胤礽心道。
“汗阿玛勤勉政务,为国事操劳,我大清与噶尔丹战事不断,还需阿玛您住持大局,哪能时时陪在儿子身边?”
“儿子身为太子,此时不能为汗阿玛分忧,已是羞愧难当。便更要知晓分寸,不敢叨扰阿玛,让阿玛陪儿子解闷儿,如今格尔芬来的不正是时候嘛。”
康熙听罢,火气渐渐消了。
康熙怎会不知索额图待太子的心意,他只是不能容忍保成对别人更亲近,这才借着由头训斥几句,倒把保成给说伤心了。
“也罢,是朕的话说重了。快把眼泪擦一擦,若让格尔芬看见,你这个皇太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胤礽破涕为笑:“阿玛这是同意让格尔芬留下了?”
康熙嗯一声:“你想如何朕都依你,只一点,莫要与之太过亲近,否则朕……”
“儿子晓得了,阿玛放心就是。”胤礽把眼泪一擦:“那是不是,您也不怪罪索额图了?”
“看在太子的份上,朕姑且饶他这一回。”康熙说。
胤礽这才真心实意地笑了:“儿臣多谢汗阿玛!我就知道阿玛对保成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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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上旬。
福全与胤禔带领五千人马夜袭噶尔丹,将噶尔丹军队中的帐篷全部用炮火点燃,连运送粮草的骆驼也没能幸免。
噶尔丹并未死战,而是见势不妙,趁夜逃走。
噶尔丹受到重创,福全以为对方定会怀恨在心,没想到第二日竟派了使者过来讲和,表示愿意同清廷讲信修好,不再打仗。
“看来噶尔丹已是穷途末路,不如我直接带兵杀去他老家算了!”胤禔热血沸腾的说。
“不可。”
福全已被噶尔丹的使者说动,动了讲和的心思。
胤禔不甘心:“二伯,噶尔丹已无力与我大清作战,何不趁此时机灭了他们。”
“穷寇莫追。”福全说:“此次征讨噶尔丹,我大清损失惨重,一旦对方来个鱼死网破,只怕我们难以承受。”
“不断征战只会劳民伤财,致使百姓苦不堪言,国库吃紧。若能不费一兵一卒与噶尔丹讲和,不是更好吗?”
胤禔心有疑虑道:“可噶尔丹向来狡诈,不可轻信啊,何况咱大清占尽优势,就算要讲和,也得让他们出出血!”
福全想了想:“此事我心中自有成算。为稳住噶尔丹,咱们暂且休战,明日我会将此事奏陈皇上,相信皇上也会同意讲和的。”
“休战?”
胤禔眉毛一立,并不赞成,但他只是副将军,军令如山,在战场上万事都得听福全这个大将军的。
福全已拿定注意,胤禔只得闭了口。
胤禔本想乘胜追击,但此时也只能不甘不愿地命令将士们原地休整,等着明日福全奏请康熙。
怎知噶尔丹果然狡诈!
噶尔丹用讲和来迷惑福全,却并未停止攻城,重整旗鼓之后,直奔距离京城只有七百余里的乌兰布通而去。
待福全收到消息时,乌兰布通已是伤亡惨重。
福全瞬间慌了神,只恨自己错信了噶尔丹!
仓促间,他派出国舅佟国纲打头阵,领两万兵马向乌兰布通驰援。
当夜寅时三刻,康熙和胤礽同时从睡梦中惊醒。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康熙迅速起身出了帐子。
但看黄尘滚滚,骏马飞驰,马背上的人影一晃,跳将下马。
“报——”
“昨夜戌时,噶尔丹亲率劲骑两万余众深入乌兰布通,在山脚下安营扎寨,摆开阵势,其占领之地易守难攻,乌兰布通伤亡惨重!”
“子时,佟国纲将军率军支援,激战之中不幸中弹阵亡,佟将军战死,我军一片混乱,仓皇撤退,死伤无数……!”
康熙身形一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