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误口误,老师,”裴简急忙道歉,“你不是说他有难言之隐吗?说不定心理有疾病呢,你找他家长搞不好会加重病情,咱们教育学生要慢慢来嘛,不能逼得太紧了。”
“你小子说话注意点,别没大没小!”老王低声呵斥。
“好好好,我保证好好劝他,等我劝不了了再跟你说。”
看着楼下活蹦乱跳的学生们,再看看班里不争气的几个费头子,老王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摊上的都是什么学生啊,“行吧,你好好把他给我劝回来,是个好苗子,不能浪费了。”
裴简尴尬地笑了两声,“我劝完他能不能请假去医务室休息会儿,摔得有点儿重,腿疼。”
老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知道留裴简在教室里跟没留没什么区别,“最近校长和教导主任去市里开会了,我先放纵你一下,但是你不许欺负新生,也不许把人家带坏。”
“我什么时候欺负新生了?”裴简感觉脖子被黑锅压得发酸。
老王摆了摆手,“赶紧把他给我劝回来,还有,上课的时候不要在外面晃。”
“好勒,就算我请假了啊!”裴简跟解放了一样,二话不说冲下楼。
宿舍早就锁门了,裴简没走大门,照老样子从一楼楼梯间的窗户里翻进去了。
回宿舍一看,果然贺辞睡得正香。
睡觉还挺规矩板正,躺的跟要入棺了一样,一点儿都看不出早上跟他打架时的狂野不羁,可见骨子里的教养还不错,衣服也都换成干净的了,只是嘴角跟脸还是有些红肿,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嘴角还有血丝,像牡丹花瓣的纹路,脆生生的,一按就呲水……不,呲血。
裴简双手抱胸站了片刻,随即一脚踹在床沿上。
铁床震动了一下。
贺辞从梦中惊醒,一眼就看见裴简端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正站在床边看着自己。
“有病啊!”贺辞大骂一声,翻身背对着他准备继续睡,忽然,脑中惊觉一丝不对劲,他连忙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老王找你。”裴简挑眉道。
“他找我,怎么是你来?”贺辞脑子清醒了。
“我跟他说你第二节课一定会赶回去,至于我,”裴简慵懒地躺上自己的床,得意洋洋地瞥了坐在旁边的贺辞一眼,“身体受伤了,请假。”
真舒服啊,趴在桌子上睡觉睡得胳膊都麻了,结果贺辞能躺床上睡,老天真是不公平!
贺辞冷哼一声,重新躺了回去。
“你不赶紧回教室?”裴简嫌弃般地往床边挪了两下,想离贺辞远一点。
“我也受伤了,我也要请假去医务室,不在第二节课赶回去只会拉低你在老王那里的信誉值,跟我可没关系。”贺辞偏过脑袋,把眼睛闭上。
“你真贱。”裴简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比不上有些人,贱都写名字里了。”贺辞毫不客气地回怼他。
“皮痒了,又开始欠揍了是吧。”裴简气得从床上坐起来。
贺辞烦得捞过衣服遮在眼睛上,“省省劲儿留给周五吧,熬了一晚上你也不嫌困。”
能白天在宿舍里睡觉的机会可不多,裴简老老实实躺了回去,刚闭上眼睛酝酿睡意,身边的事逼又坐起来了。
“你洗澡了?”贺辞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
“不然呢?像你一样埋汰?”裴简没好气地揶揄他。
“在哪儿洗的?”贺辞羡慕得眼圈发红,这破学校,连澡堂都修不起。
“你管得着吗?”
贺辞顿时语塞,嫉妒的心理让他闷闷地躺了回去。
俩人眼睛一闭,连上下课铃声都听不见了。
清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屋里,驱散了白天的闷热。
下午四点左右,贺辞先醒了,眼前赫然出现一张放大的帅脸,大约是阳光太明亮的缘故,他竟然才发现裴简有黑眼圈,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瑕疵了。
裴简的睡相比不上他,整个人趴在床上,将被子压在身下,一只手和一条腿已经越界搭在他这边了,浓密纤长的睫毛垂在脸上,呼吸均匀,倒是没打呼噜。
可能是不盖肚子会着凉的基因在作祟吧,不知道裴简什么时候把被子捞过来盖的,被子的另一角盖在贺辞的肚子上。
手臂搭上眼睛,贺辞感觉身体极其不舒服,他推了裴简一下,“裴简,裴简。”
裴简不悦地抬起头,“你又怎么了?”
“几点了?”
裴简翻了身,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下午四点多。”
贺辞坐了起来,闷痛从腰间传出,估计是裴简踹的那一脚,中午没吃午饭,胃也开始不舒服了,他心里还记着仇,不想从裴简身上爬过去,刻意绕到别人的床上去穿鞋。
结果猛一弯腰,贺辞疼得闷哼一声。
裴简这下也睡不着了,从床上坐起来,“回教室?”
“你想继续睡就继续睡……”贺辞难受得都不想说话。
看他脸色不好,裴简生怕他讹自己,立刻开始用激将法他,“真是个脆皮,又菜又爱玩。”
“你饿吗?”贺辞莫名其妙问道。
裴简皱眉,“早上给了你四根油条。”
“太油了,吃一根就丢了。”
“那你活该。”裴简又躺了回去。
“医务室在哪儿?”贺辞捂着自己的肚子。
裴简失笑一声,“叫爸爸,叫了就带你去。”
贺辞白了他一眼,穿上鞋子去一楼翻窗户出去,刚好下课了,他找了个同学问了一下医务室的方向就自己过去了,本来以为裴简打算继续睡觉,没想到他这边刚进医务室没两分钟,裴简也来了。
贺辞正撩起衣服让医务室的老师检查腰上的伤,白皙的肌肤上赫然有一大块青紫色的痕迹,看着挺吓人的。
“这样呢?肚子里面疼不疼?”老师按住那块伤痕,轻声问道。
“你摁的地方疼,里面不疼。”贺辞眉毛都快拧成一股绳了。
“只是皮外伤,脏器没有受损,我给你开一小瓶红花油,再开点祛瘀消肿的药,”老师刚一转身,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裴简,“身体不舒服吗?赶紧进来坐着休息。”
学校的医务室就是老师家里的一间屋子改成的,休息区就四个凳子,裴简挑了个离贺辞很远的位置坐下。
老师将一小瓶红花油递给贺辞,准备给裴简看病,“你哪儿不舒服?”
“跟他一样,拿瓶红花油就好了。”裴简朝贺辞扬了扬下巴。
“刚刚那个是最后一瓶了,”老师问,“你们俩一个班的吗?要不先用一瓶吧。”
“好啊。”
贺辞倒是无所谓,他倒了点红花油在手上,撩开衣服摸在腰上,随后把红花油丢给裴简。
裴简接过之后倒是没急着给自己上药,而是掏出手机开始玩。
没一会儿,老王突然来了。
裴简全然不在意,继续玩他的手机,老王也跟没看见一样,直接问贺辞,“你家长打电话跟我说你手机打不通是咋回事啊?”
“没电关机了。”贺辞当着他的面掏出手机证明。
“你带手机了?”老王皱眉。
贺辞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藏好,于是把手机递了过去,“我才知道不能带手机,我上交。”
而后下意识看向裴简,他凭什么搞特殊?
老王摆了摆手,“你新转来的,离家又远,有急事还得跟家里联络,手机你留着,但是不能在教室玩,也不能跟其他同学讲。”
“好。”
老王在贺辞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怎么来医务室了?是哪儿不舒服?”贺辞刚准备开口,他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你跟裴简是不是打架了?要不你俩怎么一起来医务室?嘴上还有伤,是不是裴简打的?”
说完,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裴简。
裴简清了清嗓子。
“没打,我上火了,”贺辞心虚地擦了下还没愈合的嘴角,“刚转来,有点儿不适应。”
“真没打?”老王还是有点儿不相信。
“真没有。”贺辞连忙转过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祛瘀消肿的药给你拿了两天的,照着吃昂。”医务室老师忍俊不禁。
“裴简!”老王一听就知道这俩娃在骗人。
“哎呀~”裴简反手把手机扣在腿上,“打打架很正常啊,再说了,我俩有分寸,也没闹开,有些事能私下解决就私下解决了。”
“为啥打架?”老王双手抱胸,端起一副审犯人的样子。
贺辞疯狂在脑子里找理由来逃避昨天晚上翻墙去网吧的事实。
“因为他炫富。”裴简回答得干脆利落。
“就为了这么点儿小事?”老王简直无语。
“这不叫小事,同学一场我也是为他好,咱们学校外面那几个混子周五都堵学校门口,要是知道新转来个阔少爷,那不是上赶着找他要钱花?”裴简说得头头是道。
“那几个不是你的患难兄弟?”老王揶揄他。
“屁!”裴简都不想多解释。
老王也不把精力浪费在他身上了,转头开始教育贺辞,“老师知道你家境好,但是江城毕竟和北京不一样,我相信你来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至于裴简说的那些校外人,你千万不要跟他们有任何交集,不要觉得拿钱就能交到朋友,他们这种人会觉得自己是靠人格魅力征服了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只会拿你装面子,不会真拿你当朋友,搞不好到时候保释金都要你出。”
“别搞另类就行,想融入的话就跟其他同学一样,普普通通就好。”医务室老师和善地说。
“那,那裴简……”贺辞戏谑地看着裴简。
“他?”
“我可不止要你出保释金,结婚彩礼估计都得你出。”裴简得意洋洋地回道。
“你还觉得挺光荣是不是?”老王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疼啊!”裴简连忙揉上被踹疼的地方。
“妈!这题我不会!”屋里忽然传出一个孩子的喊声。
医务室老师放下手里的活儿,“你们师生好好谈谈心吧,我辅导我儿子做作业去了。”
“去吧去吧,”老王又转头跟贺辞说话,“你之前在北京读书的时候学习怎么样啊?”
“中上吧。”贺辞谦虚地回道。
“你们那边读书没我们这么累吧。”老王温和地问。
贺辞笑了笑,“确实不会这么累,不会晚上上自习上到十点钟,这样会让睡眠不充足,可能,”贺辞话锋一转,“可能是学生太多了,竞争太大,所以才会管理这么严格。”
“这边的家庭大都是两个孩子,你可以问问裴简,他从小学到现在,班上的独生子女都没有一两个。”老王朝裴简扬了扬下巴。
后者还在专心玩手机。
“贺辞你家就你一个孩子吗?”老王忽然问道。
“我爸妈就我一个。”贺辞说。
“是你爸妈把你送来一中的吗?”
贺辞眼睑低垂,眼中的光芒瞬间暗淡了,“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一中虽然是江城升学率比较高的学校,但是跟北京比起来还是差很多,有选择就要选更好的。”老王语重心长地说。
这是要劝贺辞回北京。
贺辞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你一个人住吗?平时谁照顾你啊?”老王继续问。
贺辞还是没说话,从裴简的角度看过去,他只能看见贺辞高挺的鼻梁,眼睛都被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看不见眼底的情绪。
“裴简,你还不赶紧回去上课!”老王想把裴简这个外人支走。
“已经打过上课铃了,我现在回去不是打扰老师上课嘛,马上要吃饭了,我等会儿直接去吃饭。”裴简不想走,他还想听八卦呢。
“我一个人来江城的,他们都在北京,来不了。”贺辞淡淡地回道。
“从北京打来的电话只说是你家长,其他也没说,我也不能多问,但是对面很担心你,老师把这个号码写给你,你赶紧给家里回个电话。”老王在找了张纸条把号码写给贺辞。
“谢谢老师。”贺辞接过放在手心里,看都没看一眼。
老王宽纵他们一次,叮嘱了几句就回办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