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辞翻了个白眼,算是看清这是要护犊子护到底了,既然这样那他也护,“老师,我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自幼就知道官僚资本作风不可长,犯罪可耻,包庇罪犯更可耻……”
话还没说完,刘老师不屑地哼了一声。
贺辞不禁眯起眼睛,“老师您是觉得我这句话不对,还是觉得说这话的学生可笑?我身为一个无辜受屈的人,难道要打落牙齿活血吞吗?我没有争取个人权益的权利吗?”
办公室里安静了,贺辞这番话上升到了一个让任何人都无法反驳的层面。
“他说他鼻子被打断了,我还说我肋骨断了呢,要不然咱们去医院开一个伤情鉴定。”贺辞一脸无所畏惧。
“你在这里跟老师吵架就是你学到的尊师重道吗?”刘老师捂住发疼的额头,“行了,既然管不了了就请家长吧,把你们的家长全部叫来,贺辞你不是北京转来的吗?我跟校长打个招呼,把你爸妈叫来,你哪儿来回哪儿去。”
“我爸妈来不了。”贺辞说。
刘老师哼笑一声,“有什么事比孩子更重要啊,把你爸妈叫来。”
“他们去世了,来不了。”贺辞淡道。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了,只剩空调吹出的冷风。
裴简愕然地看着贺辞,这人已经没了方才为自己据理力争的桀骜,现在只有淡漠,麻木的脸透出一股可怕的死寂和冷漠,仿佛被抽去了灵魂,给他带来一种无比陌生的感觉,好像直到今天,他才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
“要我看,这件事的根本是一班早恋,故而斗殴,刘老师你是他们的班主任,你觉得你们班同学应该负什么样的责任,”老王转头看了一下自己班上的三个孩子,“你们仨虽然是正当防卫,但是防卫过度,也给同学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各自写一份千字检讨,事后看对方同学的身体检查结果,该赔的赔。”
“我凭什么要赔,是他们自己技不如人。”裴简鄙夷地看向三角眼。
老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拳,“你别不知好歹昂,要是让校长知道了,就不是私下解决了。”
“你们想要赔偿吗?”贺辞对那几个人挑了挑眉,“要的话我也要去做个伤残鉴定,然后索要赔偿。”
那几个人立刻不吭声了。
“你们几个,跟我走。”刘老师起身把那八个人全部带回班里训话了。
老王松了一口气,悄声对自家的三个娃说:“以后能让老师解决的事就不要私下动手,尤其还是一班的,他们是重点班级,校长看重,真出大事了我都保不住你们。”
“太气了,没忍住,我们知道错了老师。”孙柯连连道歉。
“回去写检讨去,孙柯,由于你抄作业,检讨额外加五百字。”老王又踹了他一脚。
三人正准备回去,英语老师忽然叫住贺辞,“你留下来。”
贺辞走了过去,英语老师拉开旁边的凳子让他坐下,在一大堆书里找出一张试卷。
“静下心来,什么都别想,把这份试卷重新做一遍给我看,听力部分我等会儿把带子找出来,”英语老师又给他拿了一支笔,“冷吧,我把空调关了,要不你先回宿舍换衣服再做题。”
“不用,衣服没有全湿。”贺辞沉下心,安安静静做起这份他胡乱填过答案的英语试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下课铃响了,不一会儿上课铃又响了,卷子做完了。
英语老师拿过去用红笔批改,红勾一个一个落在卷面上,改完之后,她严肃的面容也有了笑意,语重心长地对贺辞说:“我就知道,这才是你的水平。”
“抱歉。”贺辞低下头。
“以后这种事情就不要做了,你记着,永远不要为别人作践自己,”英语老师把试卷收起来,“你回去上课吧。”
贺辞松了一口气,起身回了教室。
头发差不多干了,回教室之后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贺辞刚坐下,同桌就把一个本子递给他,“这是我刚刚在物理课上做的笔记,我成绩不好,也没听明白,只好把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全记下来了,你看一下能不能用。”
贺辞接了过来,笑道:“有你这样的好同桌,是我三生有幸。”
下了晚自习回宿舍后,贺辞就不太愿意上床,主要是三角眼往他身上泼的水不太干净,虽然跟孙柯打了个招呼晚上去他家洗澡,但是为了应付宿管检查,贺辞不得不强忍不适爬上床。
裴简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旁边。
灯一关,贺辞立刻起身,绕过裴简爬下床。
“你的床不能睡了。”裴简在黑暗中忽然出声,脏水在贺辞身上留下味道了,现在还留在了床上。
贺辞愣了愣,“那我去孙柯家睡吧。”
“你现在去他家?”
“嗯,太脏了,不洗我睡不着,你去吗?”贺辞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
“不去,你认识路吗?”
“孙柯说他在路口接我。”
裴简默默看着窗外的月亮,眸色幽暗无光。
贺辞跟寝室长打了招呼,按照老样子等宿管阿姨巡完楼就翻墙出去了。
身边空荡荡的,一丝熟悉的味道都没有,裴简睡不着,拿出手机给沈寅发了条信息。
过了片刻,沈寅给他回了条信息:
去年八月份,贺辞从加拿大旅游回来过十八岁生日,他父母在去机场接他的路上出了车祸,双双死亡,然后贺辞接受不了,性格大变,自暴自弃,才休学了一年,后来他奶奶受不了他继续颓废下去,才把他赶回老家,也就是江城。
生日前夕,父母去世,这个打击真不是一般的大。
裴简回道:你没跟席容说是我问的吧?
沈寅:不然呢,那我找啥理由。
真不愧是抽象哥,裴简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要是让贺辞知道他特意打听他的事,指不定要搞什么幺蛾子。
手往旁边摸了一下,又很快抽了回来。
贺辞晚上真的不回来了?之前翻墙回来都能看见贺辞睡在床上,他还从来没体会过一睁眼就看见贺辞不在的感觉。
天冷了,贺辞洗完澡一推开门又被冷风吹得退了回浴室。
“你准备住里面啊?”孙柯听见动静走了过来。
“我头发湿的,就这么睡觉多难受啊,”贺辞面露难色,“你家吹风机在哪儿?”
孙柯走进浴室,在柜子里面把吹风机翻了出来,还帮忙把电插上。
贺辞拿着吹风机试探着抬了下手臂,肩头传来的钝痛让他眉头拧紧,手臂完全抬不起来。
“那一下磕得太狠了吧,行了,你转过去,我给你吹,”孙柯从他手里拿过吹风机,用另一只手配合着将头发吹开,嘴里还不忘记吐槽,“你头发是不是长了?”
“正常长度好不好,”贺辞揉着胀痛的肩膀,目光瞟到孙柯比自己高出一半的脑袋,“你个子还真是高啊。”
“高有什么好的?”孙柯沉着脸,“小时候因为个子高,没少挨欺负。”
“啊?”贺辞颇为惊讶,“别人看见你不应该害怕吗?”
“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长得比较憨吧,看上去就特别好欺负。”
“有些小孩子就是欠揍,跟他们的家长一样。”
“你不在这种地方长大你不知道,这儿的人从小就很奇怪,你长得好看会被欺负,长得丑也会被欺负,哪怕你学习好都会被欺负,他们只能接受和自己一样平庸的人,我就见过几个学习好的被欺负到受不了退学的。”孙柯神色如常,就像是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这都什么观念啊,人都病态了,”贺辞心酸不已,“那裴简呢?他是欺负别人的人吗?”
孙柯晃了晃手里的吹风机,“他不是,他很牛逼的,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转过来,因为家庭问题,有个脑残就在背后说他坏话,撕他作业,在桌子上画乱七八糟的画,还趁午睡的时候剪他头发,哦,我当然也被他欺负过,然后裴简就把他堵厕所里了,门一关,拿凳子把他打得嗷嗷叫。”
“那个孩子这样欺负同学,老师不管吗?”贺辞简直不敢相信。
“他舅舅是我们班主任,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敢这么嚣张,你之前遇到过体罚学生的老师吗?”孙柯停下手里的吹风机,感觉这边的头发差不多干了,就换了个方向。
“体罚学生是要挨处分的,你们被体罚过?”
“常有的事,裴简不是把他外甥揍了一顿吗,他就打了裴简,额头在墙上都磕出血了。”孙柯想起这些过往,一贯欢欢喜喜的脸都笑不出来了。
贺辞瞳孔震颤,“没告他吗?”
孙柯无奈地摇摇头,“他教育局有人,告了也没用。”
“那……最后怎么解决的?”
“用拳头解决呗,裴简专门在放学后逮着那傻逼打,告一次老师就打得更狠,哪怕他受不了了要家长来接,裴简也能找到机会把他揍一顿,然后学校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但是找不到证据,那小子树敌太多,没人给他作证是裴简打的。”孙柯说到这里才笑了起来。
“真是一段艰苦奋斗的历程啊。”贺辞感慨道。
“现在想想,要是当时我或者裴简有你这么好的口才,也许就不用受这些罪了。”
“算了吧,你们跟我不一样,我无牵无挂的一身轻松,你们不行,顾忌太多了。”贺辞说。
孙柯悻悻地点点头,“确实,你今天表现得太棒了,我都想给你鼓掌。”
“不是没鼓起来吗?”贺辞哼笑一声。
孙柯薅了一下差不多吹干的头发,拿着吹风机给他鼓了个掌,“大舅子啊,咱俩这会可算是过命的兄弟情了,你可要为了兄弟的终身幸福……”
“打住,”贺辞急忙喊停,“我可不是你的大舅子,你还是去求席容吧。”
“老大,老大行了吧,一中老大,我还帮你吹头发了呢。”孙柯嘟囔道。
“吹头发又不是吹箫……”
话说到一半,贺辞忽然顿住了。
裴简忽然出现在卫生间门口,冷眼看着卫生间里的俩人。
“你怎么来了?”孙柯把吹风机放回柜子里。
“你们俩干嘛呢?”裴简寒声道。
“给他吹头发啊。”孙柯淡道。
裴简锐利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着贺辞,停在他肩头的时候,沉着脸问:“你手废了?”
审视质问的眼神看得贺辞浑身不舒服,恨不得把刚刚的话吃回去,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当着他的面活动了一下胳膊,“差不多吧,右手臂抬不起来。”
裴简走进来,狭小的卫生间里挤了三个男人,拥挤得贺辞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你这叫私闯民宅,裴简。”孙柯走了出去。
“大门都没关。”裴简说完,目光深沉地看着贺辞。
贺辞更尴尬了,他赶紧把毛巾丢回自己的洗漱包里,准备出去。
“你还带了洗漱用品专门放在他家?”裴简紧紧盯着贺辞的动作。
“你不是也放了吗?”贺辞觉得这人有点儿莫名其妙,是不是看着孙柯跟他关系好起来了,有点儿吃醋好兄弟被抢了啊。
“你什么时候跟他关系这么好了?”裴简语气不善。
“因为他惦记我妹妹,上赶着讨好我,行了你洗吧,我出去了,”贺辞把自己的东西放好,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你受伤了吗?”
裴简举起自己的手臂看了一下,“有个傻狗咬了我一口,没破皮。”
“那就好,不然得去打破伤风。”贺辞转身把门给他关上了。
孙柯站在院子里,望着走过来的贺辞,他有些发愁,“咱仨晚上睡一张床吗?”
“算了吧,我等会儿跟裴简一起回去了,万一你妈妈晚上怕你踢被子,进屋看见咱们仨睡在一起,你就更完蛋了。”贺辞笑道。
“不会啊,我爸妈挺喜欢裴简,上次你送的项链我给我妈了,她对你也特别有好感。”孙柯特别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