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竹雅堂创办之初是为朝廷办事,专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虽也曾盛极一时,但不过十余年就成了各方势力的牺牲品。
极盛时的堂主醉心武学,于是也为竹雅堂留下了不少武功秘籍,这也成为竹雅堂得以在江湖中活下来的主要原因。
但百年太久,竹雅堂总舵经历了四次迁址,武功秘籍也失踪得七七八八,而平平无奇的武功自然也算不得秘籍,来来去去,竹雅堂便只剩下一门称之为奇的武功,名为点苍断门掌。
掌风一起,百里沧就察觉到了,他离得最近,眼见孟九荒竟然抬手接掌,便顾不得在场人多,提起一股真气没半点藏私,直冲容丞的右臂膀。
点苍断门掌只有竹雅堂舵主以上的长老方能习得,其掌风狠辣,打在人身先是一片血红,一刻钟后筋骨尽断,再无习武的可能。
而这仅是点苍断门掌的生门。
容丞打出的这一掌极为迅速,百里沧的反应也极快,可即便是这样,容丞也没有改换招式,百里沧一掌落实,容丞这一掌便被迫撤去三分力。
几人的动作都在电光火石间,孟九荒连连后撤狠狠拍在身后的屏风上,屏风应声倒地,摔得粉碎,孟九荒一口黑血咳了出来。
“容丞!你在干什么!杀人灭口吗?点苍断门掌的死门若不是十恶不赦不可随意出掌!你们封堂主的话难道是骗骗武林、随口胡诌的吗?”
百里沧和米丰三步两步扶起孟九荒,米丰点住孟九荒的两处大穴,提起真气就要为他疗伤,却忽然顿住。
百里沧见米丰迟迟不救,狐疑地看过去,只见米丰忽然抓住他的衣袖,脑袋轻轻摇动。
“不愧是十年前就定为下任掌门的百里沧啊,茶香软骨汤这么久都没发作。”
此话一出,三江口的院墙上突然站起百十个弓箭手,他们手持弓箭与短弩,几乎一对一地瞄准着座下之人。
“容丞你要干什么!”这回没人坐得住了,有人提起真气验证自己有没有中毒,有人吵吵嚷嚷要上墙,还有如盛家兄弟二人一般,还要看热闹的。
燕尘和迟瑶跑到孟九荒身边,两人都未用过三江口准备的茶水糕点,因而没有中毒,只见迟瑶将真气渡给孟九荒,把脉的米丰对百里沧点了点头。
眼见四周大乱,一心想要远走高飞的柳叔贤和陈莺终于找到了机会,柳叔贤给陈莺松绑后拉着她向后院跑,却忽然被一剑阻挡了去路。
“今日你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燕尘从地上捡起一把剑,不由分说地抵住柳叔贤的脖子。
“我都说了,不是我们想做的,我们只是走投无路了,燕尘,你就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面子上,你放了我们吧。”
陈莺一双桃花眼此时也是布满血丝,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燕尘我求你了,你行行好,你放了我们,我们今后带着这个孩子肯定给你当牛做马,你放了我们吧。”
柳叔贤和陈莺非常清楚此刻自己的境况,刚刚背叛了容丞,现在他是分不出神管他们,一旦容丞回过神来,他俩根本无路可退。
“当日江水滔滔,你们可曾放过我!”燕尘的眼睛噙着泪,她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了,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在一旁她管不了,小事在眼前她还是下不了手,她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通,三江口会不会就在今日没了?她爹爹娘亲此刻到底如何了?
柳叔贤见她分心,一掌打在燕尘的手肘瞬时夺刀,反手将剑架在了燕尘的脖子上,一脚把人踹回容丞脚边,跟着他抬头道:“舵主,人在这儿,你放我们走。”
容丞挑起半边眉,笑没了眼睛,“什么都不要了?”
“不要了。”
容丞抓过燕尘的肩膀,向柳叔贤轻轻一拂,可燕尘怎么可能放过他们,她大喊:“不就是那个盒子吗?我给你!但你把柳叔贤这对狗男女留给我!”
话一出口,容丞给身边人一个眼色,柳叔贤没跑出院子的脚就被人打断了。
这一变故让前厅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容丞今日的目的就是那个燕尘口中的消息盒子,只要容丞拿到盒子,他们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否则下肚的,就不是茶香软骨汤了。
“姑娘既有,就不要让长辈开口要了,快快归还给容舵主为好。”
“你这丫头,有就还给人家,做什么让容舵主费这么大劲。”
方才还一个个长辈面孔的大好人,不到一刻钟,便就都站在容丞一面做容丞的好人了。
燕尘冷笑得浑身发抖,她拾起地上刚刚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剑,自言自语道:“好啊好啊,太好了,我爹娘坐镇三江口二十几年,我听了十几年的香主仁义、多谢香主相助、多谢香主搭救。今日,才算听懂其中的用意。”
“柳叔贤!受死吧!”燕尘剑指抹过剑锋,直直冲着柳叔贤刺过去。
柳叔贤瘫坐在地,动弹不得,此时扭开脸去,闭上了眼睛。
燕尘甚至想到了血溅在自己脸上的温度,她想,柳叔贤的血也是热的吗?
可这一切都没来得及发生,陈莺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枚火弹直接摔在了燕尘脚下,燕尘来不及收招,被气浪掀飞。
“燕尘!”迟瑶猛地中断输送给孟九荒的真气,拼命跑去接住燕尘,可就在她刚抓住燕尘衣袖时,另外一个戴着黑纱帷帽的男人牢牢将燕尘护在臂弯下,落在庭院里。
燕尘都做好了重重跌在地的准备了,此时突然被人接下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罗诩开口说话:“我说,我不过耽搁了半个时辰,你怎么这般狼狈?”
罗诩的话说得轻飘飘,燕尘在帷帽下看着他,鼻子有点酸。
“恩人,你说自己挺厉害的,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那点苍断门掌你能破吗?”
“能,多大点事。”
“来者何人!”容丞也没想到今日来人前仆后继,这哪儿又冒出来一个黑纱帽?
“你爷爷!”罗诩扶正燕尘,话说得懒懒散散,复而想起什么,轻咳一声道:“倒也没这么老。”
一直专心看形势的百里沧乍一听这声音抬起头来,怎么会如此熟悉?
燕尘站正将手里的剑递给罗诩,帮他摆正方向道:“这些人用一个子虚乌有的牌子就说我跌下崖边是与人争抢消息所致,柳叔贤和陈莺苟且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自知欠你良多,你再帮我一次,燕尘必当性命相报。”
罗诩闻言轻笑一声,并没搭话,反倒是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个木牌道:“你说的木牌莫不是这个吧。”
罗诩手中的木牌同样写着竹雅堂,背面绿色字样写着燕尘,而这一块木牌明显看着比容丞那一块要破旧,左下的牌角也磕破了,露出里面的铁块。
燕尘连忙拿过来,确认缺角后向所有人伸出去:“这个!这个才是我的木牌!容丞那块是他们捏造的!”
“武林这些年,在凭空捏造和兴师问罪上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啊。”罗诩冷笑着自言自语。
庭院里的人大多面面相觑,不再开口,自知理亏,却谁也不愿承认。
反倒是容丞,坏得有纲有谱,“谁知道是不是你凭空捏造!燕尘,你若不想这满庭院的人给你陪葬,你最好是现在赶紧把盒子拿出来!”
容丞这边高歌不已,柳叔贤和陈莺再次准备爬着离开,那耳房的偏门似乎就在眼前,可他们伸手就是摸不到。
迟瑶揪着两人的后脖领子,直接把人抓到了庭院中间,柳叔贤靠着陈莺站着,那先前看着百般多情的双目,此刻除了恨,竟看不出半点悔意。
“燕尘,你根本就是个不经世事的大小姐,你总说自己闯荡江湖多年,可我倒是问问你,你可曾有一件事是不需要你爹娘出手帮忙的吗?今日之事从我、陈莺,到你面前的容丞,你可能拿出一点办法来解决吗?说不过就急得吐血,再不就是孟九荒迟瑶来助你,两人不够,那就再抓一个阿猫阿狗来顶数。燕尘!你就是惹祸精!你没手没脚!你还不如粪坑里的石头有用!”
柳叔贤伸出食指指着燕尘,字字骂得啼血,却好似并不过瘾,正欲提气再骂,剑光一闪,只听得柳叔贤惨叫一声,他举在半空中的食指被一剑斩断。
远在屋内的百里沧微微皱眉,低声问米丰:“你看清了吗?”
米丰摇摇头:“……我只看到他收剑。”
容丞的眼睛猛地收缩,心下疑惑,近年来武林中有这么个新人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
“你!”陈莺心疼得快要哭了,她捧着柳叔贤的手,忙把自己裙摆扯下来,两人当真演了一出好夫妻。
燕尘看着只觉得恶心,此时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世界需要重新搭建,她以为的江湖秩序,以为的好人坏人,都要重新排序。
“明明是你在伤这姑娘的心,你的心到底是如何长的,竟然将没理说出三分理来,真是好笑,还有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叔叔伯伯,一个个的任凭这几个畜生出言辱骂。我本以为今日苍翼门没有到场,没想到不仅到了,连大师兄都来了,怎么,我几年没在江湖走动,苍翼门已经从名门正派中除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