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就厌恶我至此么?
侯夫人闻此噩耗,得知竟连最后一面也未能见到,忽感喉间一口腥甜涌上,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房内外顿时乱作一团,房里的傅轻舒听见门外惊呼察觉侯夫人情况不好,安抚下顾思缱在房里安排事宜,出门镇静严肃地安排手下各司其职,带着府医去看看婆母的情况,招呼管家安排府里侯爷身后事宜。
顾思缱承父爵,成为宁安侯府的新主人。
逝者如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过下去。府医说,侯老夫人是因为心郁成疾,当时又突闻噩耗,受了打击,这才不能行走了,这属于心病,只能开解。于是侯老夫人的身体就那样不好不坏,一日日地拖着,顾思缱也别无他法,只安排府医每日给侯夫人诊脉。
这日,在侯夫人的要求下,府医也给傅轻舒把了脉,一切正常。顾思缱松了口气,这样,也算是躲过了那关吧。
侯夫人依旧唠叨了几句:什么顾思缱已然是个独苗,两人需多努力云云。顾思缱依旧左耳进右耳出,出了门照旧宽慰傅轻舒,不着急,有无子嗣需看天意。
傅轻舒这次却没有答应,沉默半晌,问了句:“夫君是不愿意,和我诞下子嗣吗?为何从不与我商量此事?”
顾思缱转身,树影摇动,风轻轻吹起傅轻舒的发丝,面前比自己稍矮一点的人,背脊挺直,红唇微抿,目光里带着坚定,一如当初同意自己求亲时的模样。顾思缱看出傅轻舒是认真的,他真的想要孩子,可是,顾思缱别无他选,健康灵动的夫郎和现在还压根不存在的孩子,他当然选夫郎了。
自打傅轻舒提了想要孩子之后,顾思缱晚上就开始明里暗里的避开这个话题,直至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顾思缱独自坐在书房,手里拿着书卷,半天都没翻一页。
顾思缱找不出正当理由来拒绝傅轻舒的提议,因为他太了解自己了,看着他那几乎乞求的目光,顾思缱说不出谎话,只得找借口逃到了书房。
月上中天,今晚的月亮格外亮,月光洒在窗台,让这个夜平添了一份冷清。左右看不进书,顾思缱走出院子,毫无方向地闲逛。微风吹得树叶沙沙响,水面上的月像是被摔碎的盘子。顾思缱试图想出个合理的理由,在不伤感情的情况下避开生孩子这件事,可惜,剪还断,理还乱。
不远处的院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却不料是个眼生的哥儿。顾思缱回神,扫了眼周边,原是不由地走到了偏院附近。自打偏院被老爹塞了小妾,顾思缱就再没有踏进过偏院,对偏院这些被硬塞进来充数的人更是当做不存在。
“侯爷?夜深露重,您,进来歇息歇息吧。”小哥儿见到自己,吓得打了个哆嗦,又很快脸上带出笑。
顾思缱本想拒绝,却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便随口问了句,“你煮了吃的?”
“是的。有点想念家乡菜,所以做了。奴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这就去给您盛一碗。”这哥儿细声细语,字字句句都带着绵软的尾音,仿佛时刻在撒娇。不待顾思缱回答,小哥儿已经去盛饭菜了。
饭菜意外地好吃,都是农家小炒,别有一番风味。
“明日你做一份这些菜,午膳时送到厨房,交给厨子。”顾思缱也想让自家夫郎尝尝这些菜,碍于……碍于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夫郎知道了肯定难受,所以折中一下,明个早上找厨子编个谎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顾思缱一碗饭下肚,刚想说声谢谢,突然发现还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于是淡定发问。
“奴,名,青丝。”
“姓呢?”
“尹。”
“哦,尹家的啊。”顾思缱就随意感叹了一声,却发现尹青丝已经快抖成小狗崽了。
顾思缱顿觉无趣,起身便往书房的方向走。
第二日,顾思缱发现傅轻舒不怎么搭理自己,也不恼,厚着脸皮跟在傅轻舒后面,仿佛一个书童,端茶倒水研墨捏肩,忙得不亦乐乎。中午饭桌上也如愿见到了昨晚吃的几道菜,傅轻舒问起,厨子说是帮厨生病起不来,临时把家里来的一个手艺好的亲戚喊来帮忙填了缺。
傅轻舒没有再问,赏了厨子和那个“亲戚”每人两吊钱。
顾思缱心里对这个理由很满意,合情合理。
下午顾思缱去处理政事,朝堂上这些人的动作虽然时间略有些对不上,但招数没有任何变化,顾思缱早在上一世就完美应对了对方的阴谋,此次梅开二度,自然不会有败阵的道理。
泱国现任皇帝年事已高,选任太子迫在眉睫。按照惯例,一般是选大皇子为太子,可惜,大皇子体弱多病,终究没能撑过成年。现在剩下的皇子中能堪大任的,只有二皇子,三皇子和七皇子。七皇子最是得宠,年纪轻轻便在皇帝那求得了最高制的府邸和封地,做了个闲散小王爷。朝内大臣因此分为二皇子,三皇子派以及中立派。上一任宁安侯,也就是顾思缱的父亲,是中立派,两边各不得罪,只站皇帝这边,从不参与皇子的夺位之争。而顾思缱自小同皇子们一起读书成长,各皇子的品性全都一清二楚,在各方压力以及现在的局势下,无法再保持中立。
新侯爷的第一次早朝后,明眼人就已经知道这位承袭上位的年轻侯爷在众多压力下终于选择支持哪位皇子。
党派之争向来如此,朝堂上丝毫的新变动都会为以后结局的改变埋下伏笔。
顾思缱与七皇子走在下朝的路上,宫中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朝局各权贵的关系变动意味着计划的更改,封地富裕丰饶又有强兵镇守的宁安侯,可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思缱兄,七弟,等一等。”后面传来二皇子的声音,待两人停下回头,二皇子已行至眼前。
面带笑意,端的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思缱兄和七弟这是要去哪儿,我们不妨下了朝去喝杯酒水,庆祝思缱兄顺利承袭宁安侯,可好啊?”二皇子摇了摇手里的折扇,面带着笑意看着二人。
“二皇子客气了,在下最近读了本书,里面的故事很有意思,正想回去看看故事结尾呢。”
“哦?什么书,能让我们思缱兄如此废寝忘食啊,连本皇子请的酒也带不走你。”
“神龙居于灵山,守护四海八荒的安宁,一长虫迷路又累又渴,误饮灵泉得以成蛟,非但不归,反倒与幼龙争斗,打了无数个日夜。”
“然后呢?”小王爷最喜欢听这些牛鬼蛇神的民间故事,不由地脱口而出。
“然后?我要回去继续看后面发生了什么。哎呀~不知是蛟蛇迷途知返,还是幼龙长大晋升成神呢~小王爷一起来看吧!”顾思缱又笑着看向二皇子:“二皇子,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吧?您要不也一起去看看?”
“不必了,我不爱看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二皇子听出来顾思缱的含沙射影,左一个二皇子,又一个二皇子的,谁不知道要不是当年那个病秧子早生几个月,他程顼案就会是太子。
“顼案兄,幼时一起读书,我最了解你了,好奇心重,你不必客气,若是不愿绕远路去侯府,可以去找《错蛟》,这是书名。二皇子神通广大,寻一本小册子定然是不在话下。”
“那就多谢思缱兄了。”程顼案几乎被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皮笑肉不笑地应承完转身就走。
顾思缱!今日你给的侮辱,我定要你千百倍偿还!我要让你追悔莫及!
“二哥!你怎么走了?不喝酒了吗?”程茹笙看着二哥脚步匆匆还趔趄了下的狼狈身影,几乎要笑出声来。
转身才发现顾思缱盯着自己,连忙摇头摆手解释:“缱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气气他。不是真想去喝那种酒。”
“走吧,去香九里,别让三皇子久等。”
“诶?三哥也来啦?那谁请客?”
“自然是你这位富可敌国的小王爷咯!”
顾思缱回到府里时,已是下午。早上被二皇子恶心了一下,让他感觉浑身都不舒服,那副虚假做派,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在顾思缱眼里,就是个纯正的伪君子。毕竟,自家夫郎那气质才叫君子如兰、温润如玉。那容貌,那身段......咳,一天不见,真是想念啊。
顾思缱在府内找了一圈没找着自家香香夫郎,忽然感觉自己身上酒气有点重,想到夫郎不是很喜欢浓重的酒味,便寻思着沐浴更衣一下再去找夫郎。
命人准备热水的工夫,顾思缱去小花园里闲逛清醒一下,却见一个身影从树上掠过,翻墙而过。
“夫君?”
顾思缱正欲追上去,身后传来夫郎的声音。 “轻舒,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人?”
“没有。怎么了?”
“我刚刚看见有个人翻墙走了。你最近留意一些,注意安全。我也会让蓝荼加强巡检的。”
“轻舒你怎么在......”
“ 你饮......”
俩人同时开口,顾思缱闭嘴示意夫郎先说。
“夫君饮酒了?”
顾思缱明明知道夫郎从来没有限制过自己喝酒,但此时被问,依旧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窘迫感,连忙道,“没有醉。我这就去洗洗。”
傅轻舒看着顾思缱说完就连忙转身走的背影,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心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