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我搬过来和你住吧。”颜娘坐在桌边,手里摆弄着那些做到一半的玩意。
“啊?”苏长卿愣了愣,全然没有注意到称呼上的改变。
颜娘小嘴一噘,“我没地方住。”
“啊?”这回改瞪眼了。
“啊,啊,啊,你就知道啊。”
“那你现在住在啥地方?”苏长卿识相,改了词。
“客栈呀。”颜娘答得顺口,眯了眯眼:“你不会看着我一个女孩家单独住客栈吧。”
苏长卿皱起了眉,有些小纠结,眼儿不自觉地往柜子那儿瞟了瞟,事实上,她还真的不太想让颜娘住下,她心里头还是想见见那个不曾露过面的人,万一那人被颜娘吓跑了不来了怎么办,心里犹豫,可是看着娘颜一眼期盼的样子,那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一个人住客栈,这事不知道也罢了,既然知道了,她也开了口了,还装傻不管不顾,这样的事,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咬了咬牙,点头答应。
“长卿你真好。”颜娘挽上苏长卿的手臂,来回摇了摇:“以后你就知道我的好了,我给你天天做好吃的。”
去了客栈结了帐,苏长卿陪着颜娘回客房取行李,进了门,那双眼儿又瞪了起来,大大小小五六个未结的包袱整齐摆放在床上,还有一床被褥用绳带绑着,这那里像是个出远门的,根本就是搬家迁居的。
颜娘轻轻一笑,走到床边指了指包袱:“我不晓得你出门回没回来,也没法子打听你在外头要呆多久,又怕我娘一次次催我过来找,反正老家也没有人,就我一个人住,我想不如就搬到这儿,租个小院子长住,也好守着你回来,谁想到刚才这里,大街上就遇到你了,这就是缘份。”
苏长卿默了默,一大堆话脑子里只记进去了两句,‘老家没有人,’‘守着你回来。’看她说得轻松,心里头却有些不是滋味,叹了口气,走到外头,请小二帮忙找租了个马车,把这些东西全都运回家。
卸了行礼,两人忙忙碌碌,苏长卿好心地将自己的房间让给颜娘住,自己则搬到了阿爹的那间,这一来又是老半天,等收拾完了,天色也暗了,肚子饿了,也来不及做吃的,索性就去了花丫家的馆子。
花丫是个直肠子,听到颜娘要住进长卿家,嘻嘻一笑,立马让铁牛下厨做了几个拿手好菜,烫了壶酒,非说要给颜娘接风。
四个人边吃边说,苏长卿扒着饭,看着那两个相谈甚欢,俨如闺中密友的女人,撇了撇嘴。
吃完了饭,回到家,已是星月当空,苏长卿有一个习惯,只要不下雨,睡前,总喜欢在院子里坐上那么一会儿,有时回忆回忆过去,有时想想明天的活计,有时只是发呆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搬了凳子,住院当中一坐,苏长卿拿着半截短木,这些年下来,独处时手里要是没有个东西摆弄就浑身不自在,才没多久,颜娘也从屋里挪了张椅子出来,往她边上一坐。
“不去睡吗?”突然有人打扰,苏长卿有些不习惯,拐弯抹角地问了句。
颜娘轻轻地摇了摇头,“大概是换了新地方,一时半会儿也不困,长卿,要不咱们说说话?”
“你想说啥?”
“嗯……就说说你在外头这些年,你怎么过的吧。”颜娘眼里透着亮。
苏长卿想了想,眉宇间有些纠结,倒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晓得要怎么说才好,本就是个嘴拙的,这几年大江南北是见识了不少,还出过一回海,可真要让她形容,就有些难了,抬眼看了看身边这人,看着那双盯着自己格外透亮的眼儿,又不好意思扫了兴,抿了抿嘴,斟酌了一番:“刚开始跟着大娘子跑船做买卖,去过一些地方,有京城,徐州,锦州……嗯,还出过海。”
“海?海是啥样子的?”颜娘没见过海,兴起催问。
“海呀,很大,很蓝,一眼望不到边,那海里的鱼也长得大,这样大的”双手一展,比划了下:“那样长的,都算是小的,还有比港边停的商船还大的鱼,背露出海面时像个小山坡,掌事说那鱼叫鲸鱼,最大的嘴一张就能连人带船全都吞进去。”
颜娘一副难以至信的表情,小嘴半张:“真有那么大的鱼?那多吓人呀,你们遇上了,它没想着要吃你们吗?”
这表情让苏长卿心里有些小得意,摇着头答道:“没敢挨近,只是远远地看到过那么一回,样子倒也不是那么吓人,听掌事别看这鱼那么大,只吃些小虾小鱼的,只要你不主动去伤它,它根本不理会,倒是另一种叫鲨鱼的性子凶,光牙就长了二十多排,说那鱼不止个头大,还啥都吃,连铁块都敢往肚子里头吞,她说要抓条让我们见识见识,可试了几次都没成,后来,这事还被大娘子笑话了好几回呢。”
颜娘瞠目,好半会儿才消息了那些话,想了片刻说道:“原来海上这么凶险,好在你平安回来了,不成,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跟着去那种地方,你得好好的。”
苏长卿一怔,心头微微一颤,侧过头儿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儿,那张小脸此刻格外的严肃,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掌事说了,以咱们现在的本事,跑不远风险也太大,这钱赚得不划算,以后再不会去的。”
听她答应了,颜娘脸上才慢慢缓和了下去,偏着头问道:“你总说掌事,那个掌事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那位大掌事,苏长卿面上带了笑,认真地回忆了下,“掌事是个能人,她本事大得很,晓得好多东西,还总爱讲一些稀奇古怪让人听不懂的话,可厉害了,在船上人人都听她的,好几回都是她带着出险境的,不过,她还是没有大娘子厉害,每回只要遇上大娘子,她就蔫了,她自己还不肯承认,说那是她和大娘子情趣,周瑜和黄盖。”
“周瑜和黄盖是什么意思?”颜娘眉一挑。
苏长卿抓了抓头,面上有些尴尬,“我也不晓得到底是啥,掌事说,那是两个有奸情的男人。”还记得当时自己也如颜娘一般地追问,掌事一脸坏笑,边说边冲着大娘子抛着媚眼儿,气得大娘子当场就拿了帐册子往她脸上扔:“反正,不是啥正经话,大娘子说了,姑娘家都不能和她学,她这样成天没正经的货色嫁不出去。”
抓到了话中的重点,颜娘眯起了眼,指尖在下巴上来回摸了摸。
两人一块住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刚开始苏长卿以为颜娘只是暂住,过上几天就会回老家,可后来,总不见她提,渐渐也明白了,她这是打算要长住下去。
其实对苏长卿而言,也没什么不适,不过是添双筷子多个人,再想想,那老家只留了她一人,回去也是孤苦伶仃,这种被亲人舍下的滋味自己是最懂的,何况,颜娘不是个吵扰的,还有一手好厨艺,针线也厉害,家里头许多事她都一手操办了,打从她住进小院后,自己再没吃过花丫家的面,收留她在家里,等她娘来接,想想也觉得不错。
只是,偶尔看到那木头雕的田螺,苏长卿仍然会想起那位不曾见过面,却带给她温暖的人,总希望有一天能够见上一面。
到了家,进了院,颜娘同往日一样在灶里忙着做晚饭,苏长卿不晓得自己从进门脸上就带了笑。
“我切菜,你帮忙看着火。”颜娘自顾自地走到案台,把洗好的青菜放上了砧板。
苏长卿不二话,走到火膛前蹲下,用铁棒子拨了拨里头的柴火,再拿了吹火棒子开始往里头吹气。
一个做菜,一个管火,这样的分工也不是头一天,不知不觉的都做熟练了。
油热了,颜娘让苏长卿往边上站,手一抓把切好的菜放入了锅子,爆出次拉的响儿,随后,熟练地拿着铲勺翻炒。
那头热闹,这头却安静的很,苏长卿侧着头,默默地看着她,总觉得这锅铲在颜娘手里头,就像是雕刻刀落在了那老木匠手里,一举一动都特别的好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