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的雨靴 第9章 外面的世界

接下来几天，小林做向导带我去了几个景点。

我至今都叫不出那些湖那些山的名字。

只记得很美，震撼人心的美。

后来我同夏楠说起时，夏楠恨铁不成钢地又给我买了个相机，让我下次出门一定要记得拍照。

傍晚时分，小林把车停在公路边上，从后备箱取出一把吉他。

我猜那应该是把民谣吉他。

我们坐在车顶上，小林弹着吉他，唱着齐秦的《外面的世界》。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会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你。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

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

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

伴着落日夕阳，他的歌声惬意悠扬。

我闭着眼，感受风拂过脸颊，空气是自然清热的味道。

连着玩了一个多星期后，我终于回到原来的住处。

麻叔人很好，他一直帮我留着这间民宿。

我筋疲力竭地躺在舒适的床上，耳边回荡着小林的歌声。

于是接下来几天，我便缠着小林教我弹吉他。

小林耐心又温柔，只是我实在没有什么音乐天赋。这点我初中时便知道了，每次让夏楠教我弹琴时，一向温柔好说话的她都很容易暴走。

学了几天，我终于掌握了最基本的几个和弦。虽然和弦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太清楚。

小林说，只要记住这几个和弦，大部分的歌都能上手。

然后我就开始闷在民宿里练习，吉他是小林留给我的。

那几天小林也正好有事，一直没出现。

麻叔说，小林平时很忙。

我闲着无聊，借了麻叔的手机给夏楠打了一通电话，还好我初中便背住了她的号码。

“你跑到哪去了，顾闻每天都给我发消息，说他一直找不到你。”夏楠说着担心的话，可语气一点都不着急，她向来是个处变不惊的人。

“你帮我跟他说，我就是出去散散心，开学前就回去了。”

我同她分享着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分享新疆的美食美景，分享当地人的热情，分享善良的麻叔，分享小林。

夏楠很平淡地回应着我，但我听得出来，她也很感兴趣。

我和夏楠是初中同学，我看见她的第一眼就想和她做朋友。

可能这就是眼缘吧。

夏楠表面上理性又冷静，可相处久了才知道她其实是个非常柔软的人。

初三的时候，我每个课间依旧在看言情小说。

夏楠冷冷地说道：“这些也就是骗骗你们这些小女生的。”

“难道你不期待爱情吗？”我不以为然。

“不期待。”

“我期待。”

“那你期待什么样的爱情？”这是夏楠第一次问我关于爱情的问题。

“轰轰烈烈的，愿意为我付出生命的。”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痴迷。

夏楠无情地收走了我的书，“没收了，考试前都不准再看。”

我撇了撇嘴，倒也不反对。

继而转念一想，对夏楠说道：“我觉得你的脾气只能找景天那样的，不然生活得多无趣。”

夏楠最喜欢的电视剧就是《仙剑奇侠传》第三部了。

果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

我便趁热打铁：“不过，我觉得真正的爱应该是重楼和紫萱。”

“为什么？”夏楠果然有了兴趣。

“因为重楼都愿意把心脏给紫萱呢。”

“现实生活中，哪会有人愿意把心给你呢？”夏楠戳了戳我的额头，便不再理我，继续背书了。

“就是这么一说嘛。”我吐了吐舌头。

总之我对爱情的期待，是梦幻又浪漫的。

四五天后，小林又出现了。

只是这一回他瘦了很多，脸色也差了很多。

我想，他工作一定很忙很累吧。

趁着小林休息来麻叔家玩，我背着吉他去找他。

“小林，你来验收我的练习成果吧。”

我端了张椅子，坐在他面前。

麻叔很识趣地说自己还有事，就出门去了。

“好啊。”小林笑着翘起了二郎腿，摆出一副□□老大的姿态。

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久久缓不过来。

我想，还有可能是我太紧张了吧。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后，终于准备好开始弹吉他了。

我想唱的就是《外面的世界》。

可惜我的水平还太低，技法也不太熟练，每次换把位都要犹豫很久，一首歌唱得磕磕巴巴又稀稀碎碎的。

等我硬着头皮忍着尴尬唱完后，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也正是这么做的，蹲在椅子后面，抱着头埋进了膝盖。

小林先是热烈地鼓鼓掌，然后过来将我扶起来坐在沙发上。

“你能弹成这样，真的已经很厉害了。我之前都没你学得这么快。”

我知道他在安慰我，但不得不说还是很受用的。

“阿克苏苹果真的是新疆最甜的苹果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突然话锋一转。

或许是小林刚才揉了我的头，有副作用。

小林显然被我莫名其妙的情绪转变惊到了，但他还是很配合地回应我：“为什么这么说？”

“小时候家里总是会买阿克苏苹果，我哥就总跟我抢。”

“你跟你哥哥关系很好吗？”

“嗯。”

我想起顾闻在外总是很正人君子，一回到家就和我抢吃的，不由得笑了出声。

小林这次休息的时间又很长，每天带着我出门到处逛。

他说最有意思的除了那些山山水水，还有新疆本地的一些街道和集市。

我在一家店铺里试了一条青色的围巾，问他好看吗。

小林的反应很不错，可以说是赞不绝口的地步。

所以我就毫无犹豫地买下了它。

“你是南方人吗？”小林突然问道。

“怎么说？”

“我只是觉得，你身上有一种江南水乡的气质。”

“算是吧，我从小在南方长大。”

我第一次在新疆本地吃炒米粉，还没有高中门口的那家店辣。

想到之前吃那家炒米粉，仿佛辣椒不要钱一般，害我连着拉了三天的肚子。

我和小林讲起时，他笑了我很久。

“看来你以前的生活挺有意思的。”他看我辣地面红耳赤，开了一瓶牛奶给我。

“以前确实还不错，”至少在搬家前，我一直都对生活很满意，“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今年18岁，但已经有未婚夫了。”

“哦？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小林的态度并没有想象中大惊小怪，这点让我很舒适。

“我不了解，我只知道他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所以你不愿意？”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和一个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人订婚什么的，有点接受不了。”我一直都很讨厌这种被安排的感觉。

“所以你也不是讨厌他。”

“我都不认识他，何来讨厌。”我咬着筷子，无奈道，“只是我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想做的事，不想过早有这些牵扯。”

“那你想做什么？”小林听得认真。

“四处旅行吧，做一个旅游博主之类的，”我其实也对未来不确定，“谁知道呢，我小时候还想当个侠女呢。”

小林伸手作揖：“管大侠好。”

麻叔在民宿边上开了一家小酒吧，听说小林也投资了。

新店开业的第一个晚上，麻叔邀请大家来免费喝酒。

小林在台上弹吉他助兴，我坐在下面默默帮他录视频。

他这回没唱《外面的世界》，唱的是我听不懂的维吾尔语的歌。

但是都很好听。

几曲完毕，大家纷纷鼓掌。

小林从台上下来，和我击了个掌。

周围大家便开始起哄。

小林不知道用维吾尔语和大家说了什么，大家便作罢。

然后他就拉着我的胳膊离开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小林住的地方，门前是小院子，院子里有两架秋千。

我百无聊赖地荡了一会儿秋千，终于等到小林端着果盘出来。

新疆的水果真的好甜，每次吃都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甜美里。

“你刚才为什么不唱《外面的世界》啊？”我好奇地问小林。

小林坐在我旁边的秋千上，随意晃着，“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唱那首歌更好听。”我连塞了几个大葡萄，嘴巴被撑得鼓鼓的，好半天才咽下，“小林，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不是临时起意要问的。

我早就想问了，但每次都因为一些事情被抛之脑后，这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有啊，”小林没有躲避我的问题，他抬起了头。

我也跟着抬头，发现天上撒满了星星。

“她也很喜欢我弹吉他。每次我弹吉他唱歌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我身边，还说想要嫁给我。”小林像是回忆般自顾自地讲着。

“这么浪漫啊，”我又往嘴里送了一块西瓜，这块西瓜没有葡萄甜，“那现在呢？”

小林似是失落地低下了头，又笑着转头对我说：“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早就过去了。”

小时候的事还记这么清楚啊？我心里暗自嘀咕。

“小林。”我轻轻唤了一声。

“嗯？”小林看了过来，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我确定这不是酒精和糖分的催发，是我此刻的真情实感。

小林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要喜欢我。”

“为什么？”

小林再次低下了头，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认真注视着我，“你会愿意为了我留在新疆吗？”

这回换来的是我的沉默。

我不知道，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喜欢小林，并且想告诉他我的心意。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因此其他什么的我都不在意，也不曾思考过。

但是，我不想让小林觉得自己是个随便又轻易地就把喜欢挂在嘴边的人。

“你愿意等我吗？一年之后，我就来找你。”考虑再三，我决定把自己的疑问和想法说出来。

“如果一年之后你还记得我，欢迎你来新疆。”小林又笑了，但这回不知怎么，他笑得有些悲伤。

他再次取来吉他，坐在地上，面对着我，唱起了《外面的世界》。

只是他唱歌时，不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