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爽小升初考完后,整个人开始不着家。
他的理由是,反正回家也看不到父母,不如出门靠朋友。
当天晚上,方茹和严必中夫妇苦等儿子回来,等到12点还不见踪影,每次电话都是说马上回家,最后干脆盲音了,两人心头火起,渐渐地互相埋怨,几乎要到打架的地步,隔壁的邻居开窗大吼:“这大晚上的砰砰咚咚的,让不让人睡啊!”两人只好忍住气,先后出门找儿子。最后在一个网吧找到累趴在电脑前的严爽,还有他的几个依然斗志昂扬的男女同学。网吧里是乌烟瘴气,熏得方茹眼都睁不开,她捂住鼻子,一把揪出严爽,吓得严爽几个同学四处逃窜,只留下一个平头男生,结结巴巴地跟严必中说:“严爽早就要回家了,是我们硬拖着他不让走的,叔叔,都是我们不好。”
严必中不好对小孩子发脾气,只说:“这地方环境不好,不是你们这些小孩该来的,下回换个地方玩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留个号码吧!”
平头男生告知姓名:陈不染,并留下号码,慌张地走了。严爽在后面叫着:“明天咱们去哪儿玩啊?”
气得方茹一巴掌拍过去,“你只知道玩啊!你看看你的期末成绩,你,真是气死我了!”严爽满不在乎地嘀咕:“反正上一中,你们急什么!”
严父厉声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严爽瞟了一眼脸色铁青的父亲,噤了声。
严爽被禁足了,一周之内没有父母陪同不得外出。一周以后,如果做完小升初衔接试题集,可以考虑解禁。手机没收,只有家里电话好用,他又记不住一起玩的哥儿们,只有陈不染知道他家地址,他只好一边做着那让人头昏眼花的试题,一边祈祷陈不染能过来救他。三天过去,楼下除了自己母亲定时回来给他送饭,连只鸟儿的影子都没有!严爽决定自救了,这日中午恳求母亲在家陪他吃饭,严爽边欢畅地吃饭,边讨好母亲:“妈,这饭菜你从哪儿弄的,真好吃,真香,和小时候你做给我吃的一个味道”,吃完,还咂嘴。
方茹看儿子那猴急的样子,心软了一下,说:“下午专心做题,傍晚带你下去散一下步。带你去体验一下生活!”“什么生活?”方茹但笑不语。站起身开冰箱,想拿那天买的山竹,全空的,回头听严爽说:“妈,那山竹我吃了,味道真不错,超市买的没法儿比,你哪儿买的?下午咱俩出去再买一点。”
方茹微笑着问:“和你在乡下买的那些蛋比怎样?”“那当然……”严爽想说,“当然比不上我的蛋”不知怎的,出口的是:“那当然一样好吃了,我妈买的能有差的么?那是,虎子无犬母啊呵呵!”
方茹走近儿子,想到自己自从升为主编后成天忙,已经有好久没这么跟儿子聊天了,甚至连饭都好久没做给儿子吃了,而他的父亲,更是忙着管理律师事务所,更顾不上儿子。就这样,总是尽量多给他钱,闲下来打个电话查一下,严爽变成这样,其实,他们有责任。
想到这儿,不由的牵住儿子,说:“儿子,咱们不用等到傍晚再出去散步了,妈带你去图书馆看书,然后再去超市买菜,晚上做顿好吃的叫上你爸过三人世界。”严爽本来想说“能不能去球场让我打会儿篮球的”,不忍搅了母亲的兴致,就依了母亲。
快乐的光阴过起来总是一瞬,母子俩从图书馆出来买完菜回来,走过小区门口时,方茹停住脚,往大门外张望,严爽正感到奇怪,母亲欣喜地叫:“严爽,你看,那个卖蛋姑娘挎着果篮又来卖水果了”,严爽循声望去,今天洛清穿着一条粉蓝色裙子连日卖水果,脸被晒成了小麦色,乌黑的头发今天扎了个斜马辫,额前的刘海被她用一个蓝色夹子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衬得一双眼睛更大更有神了。
严爽没想到还能再遇上她,上次抢了那乞丐的蛋,勾起了他对乡村一日游的一点回忆,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熙熙攘攘的集市、清水哗哗流淌的车水器……还有,一个和他同龄的卖鸡蛋的小姑娘。
若干年后,他在想假如让他给这幅画添上颜色,应该是什么色呢!?
鹅黄吧,鹅黄的油菜花、鹅黄的女孩、鹅黄的车水器、鹅黄的阳光、鹅黄的公交车,还有,鹅黄的母亲。
他最爱鹅黄了。
若干年后,他想假如当初就知道这个卖鸡蛋的小姑娘就是自己的伴侣,跟随自己一生的伴侣,他当初会不会还买她的鸡蛋。还是说,要别扭地远离她,因为当时的自己,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最麻烦的生物,没有之一。
严爽觉得黑了的女孩有了一点不一样,愣神了,都不知母亲走到她身边,又买了十来个山竹。
他只是不知怎么挪不动步子了,买过她的蛋以后,他就有些魂不守舍,这种感觉简直让13岁的严小公子不知所措,于是他很慌张,只好约了一帮要好的同学唱歌打球,上网,甚至还偷偷地喝了啤酒,可依然心里有空空的感觉,那天,抢了老乞丐的鹅蛋后,他骑车几乎把整个市区都找了个遍,浑身汗如雨下的!现在,他的心依然慌乱地跳,却没有了空虚感,隐约间听到母亲在唤他,他的腿不听使唤,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女孩歪着头,眼睛笑成了弯月亮:原来作文中许的愿真的实现了,那个好心的男生真的又让她遇见了!
她快步走到他身前,塞了两个山竹到他怀里,“上次谢谢你买我的蛋,小同学,这是我奶奶种的山竹,你吃啊!”闻到女孩身上清新的水果味,严爽的脸不由的红了,嗫嚅地说:“不用的,你的蛋很好吃,我父母都很爱吃”,方茹好笑地看着儿子一副“小男生”的模样,想着真是难得呢!
剩下来的山竹,方茹全部买走了,想着儿子难得的乖巧模样,嘴角轻轻上扬。也许,儿子可以借这个女孩发生一些改变。
叫过儿子,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做晚饭去了,边走还边不忘启发儿子:“你看,同样是孩子,人家多不容易,多能吃苦,先前在镇上卖鸡蛋,好不容易放个暑假还过来卖水果,脸都晒黑了!你可要多学习人家!不知那小姑娘家是什么情形啊!怎么舍得……”叹了口气,走进厨房忙起来。
晚饭,一家三口难得的坐在一起,父母倒上了红酒,严爽食不知味,一边嚼着饭菜,一边透过玻璃窗盯着大门外某处,一顿饭,他吃得不多。倒是饭后的水果,一口气吃了三四个山竹,把严父惊住了。
而洛清回到家后,便不停地跟奶奶和爸爸说这一天的见闻,提到又遇见严爽的样子,很像她养的大黑的笨样,不由的大笑起来。
只是,糟了,又忘了还钱了。临睡前,顾洛清在便利贴上写上两个大字:还钱!
听说,两个陌生人在茫茫人海中遇见两次以后,必然会遇见第三次,甚至是纠缠一辈子。而彼时,洛清不知,严爽也不知。
油菜花谢了,菜籽一点点鼓了起来。夏天的风一阵比一阵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