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入梦来 第8章 第 8 章

林清霜看着灵微帝君的结界成形，那火灵脉树苗飘浮在燕浔身边不远处，受着他身上时不时涌出的血的供养，她望着他，手指下意识收紧。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那火灵脉树苗还是飘浮在那里，林清霜忍不住出声道：“帝君，这个供养要多久的？”

帝君从结界中退开，走向她：“应该是要至少三十五日。”

林清霜有些不忍心：“这样，他要流太多血了，他受得住吗……算了，帝君，这个火灵脉树苗我……我不要了。”

灵微帝君随着林清霜的目光望向燕浔，只是叹息道：“他能给，他毕竟是昆吾界灵，虽说流血过多，会虚弱些，但是自愈力非凡，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你没有这火灵脉树苗，却难以扭转命运。清霜，他既然愿意给，你就受下来，这样的机缘也是难得的。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命不该绝。”

林清霜犹疑挣扎许久，半晌出声:“帝君，我能为他做些什么，能够减轻他失血的痛楚？”

灵微帝君望着那疏朗眉目，神情冷凝，看上去孤高桀骜却又心底柔软的燕浔，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摇了摇头：“火灵脉树苗灌溉之时不要打扰到他，我也会用灵力在一旁助他，待事成之后，你可以问问他有何心愿。”

林清霜点头应下，心里却叹气，燕浔的心愿？他应该未必肯对自己说出来，即便他愿意告诉自己，自己却又真的能够帮他完成？林氏衰微，自己人小力薄，燕浔和帝君他们对自己的大恩，恐怕都报答不了。

祖母和族中二长老费尽心力，却只能让父亲多活几年罢了，不舍离别，顾自挣扎，牵扯羁绊，却又终究难以抵挡天意。

只是虽然困难重重，抵抗也是徒然，却又不甘心什么都不做，颓废等待这分离的到来。

林清霜常常想起父亲林玄云欲言又止的模样，林氏几代人都是这番进退两难的心情。

此地祭阵，以石块垒成石室，不同于燕浔居住的乱石堆，乱石堆四周空旷着一大片，斜对面很远是密林。

而这处石室四周围绕着山，处在群山交汇处，山体遮掩，一般很少人能发现此处，一点都不显眼。前边不远处是空幽山谷，有水流瀑布，隐隐能听到水声。

林清霜偶尔好奇那处山谷，还会跑过去看，那里遍地紫色幽兰，草丛茂密，她不敢深入，只在边缘采摘了几朵，不一会儿又跑回了祭阵附近。

灵微帝君在靠近祭阵的左边山中，用术法搭了两个石室暂供居住。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一天灵微，找了清霜说起一件事，两日后便是青族界灵大寿，他需要回去玉虚一趟，他来之前没有遇上这火灵脉树苗，也不想是耽搁了这么久，本以为会在玉虚祖宗大寿前能赶回去。

他思索再三，觉得清霜应暂时先和他回去玉虚，一个人在昆吾恐有意外。

只是，这火灵脉果子结成还需要五日，他恐怕会在三到五日之内才能回昆吾。

灵微帝君心里十分愧疚，他初始时心里便是担忧这件事情，只是还没到时日，不想徒惹小姑娘担忧，便没有说出来。

灵微帝君这几日有些神思不宁，总觉得昆吾界他们所在的地方附近这几日似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他暗暗猜测，是否是因为界灵失血时日累积，所以对昆吾界有些影响？旁的远些的地方他也没有去过，不大好下决定。

他用紫微星盘稍稍演算了下，许是窥探的天机是与界灵有关，也并没有个具体的结果。

灵微帝君此番既担心林清霜留在昆吾会有不测，又担心燕浔那边会出意外，他也有给燕浔服下疗伤的药，但祭阵其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过于凶悍霸道，祭阵已经是到三十五日了，火灵脉果子灌溉也已经有了三十天，但实际上从祭阵的第三十日开始，阵法变得越加凌厉了，从原来的每个昆吾时内割上八十一道伤口，到现在的每个昆吾时内的一百零八道伤口。

看燕浔淡漠且镇定的模样，恐怕伤口数从前应该也是这般一点点往上加的，问过燕浔，也果然如此。

灵微想着，这似乎是按着界灵的承受极限来的，那昆吾长老极尽苛刻之能事，榨尽界灵身上每一分力量。

火灵脉树苗灌溉，无疑对燕浔是雪上加霜。

灵微走进祭阵门内，用灵力给燕浔疗养一番，怕林清霜心中有负担，只秘密传音给燕浔：“你身子可还好？能受得住吗？”

燕浔面色苍白，抬眸看了灵微帝君一眼，声音微弱，看上去有气无力，但骨子里却仍显疏离：“多谢，应该无碍。”

灵微点点头，打量他一番，却见他颈间、额头微汗，鬓发湿了几许，那束着发的红色玉冠因着近日不再打理已经略微倾斜，乌黑头发都快要散落下来。

灵微目光顿了一顿，心下还是有些不解，为何燕浔是凤凰，他的人形却是黑色头发的。

前段时日灵微每次见到燕浔，他都是自行施了清洁术的，只是近日来他的伤势加重了些，玉冠散掉了都有些顾不上，额间的昆吾界印也略微黯淡了些。

灵微还朝他施了术法，随手用法术帮他束好头发。

燕浔怔愣半晌，才道：“多谢。”这次的多谢两字比起之前的少了些许客套。

灵微对他说道：“燕浔，有一件事想和你说，我可能要离开三五日，但火灵脉这果实胚胎已经有了，应该就是在我离开的那几日内成熟。我最迟不会超过太久就会回来。”

燕浔没有应声，只等着他继续说完，灵微叹气：“后日是玉虚界灵的寿辰，再是一日，那是我从前常和家里人聚会的日子。我要回去一趟，不是在玉虚，而是去星垣，那里就算是片刻，昆吾也是会过了几日。”

燕浔按压下心中听到和灵微二人即将分离时涌起的失落感，轻声道：“好，祭阵还未结束，我会在此地等你们回来。”

正说着，燕浔对上祭室门口清霜探视的眼神，他分明觉得上眼皮很是沉重，却依然强撑着抬眼去看她，从前，他不喜欢和别人对视，一向都是他先别开眼，可是此刻，他却打量了她许久，黄衫绿裙，身姿纤柔，红唇桃腮，纯净漆黑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无辜又有一丝探究，睫毛颤抖着她似乎察觉到自己没有掩饰的打量，变得有些紧张不安。

从前他未曾留恋过人间的温暖，在玉虚凡间行走，遇上一些人，一向都是他转身先离开。

或许，是因为此刻流血受伤过重，他过于脆弱，有些贪恋起温暖来。

也或许，这次先告别的是他人，与往常有些不一样，他只是一时无法习惯。

凤眼垂视之时一向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清霜对上燕浔冷冷凝视的目光，一时都不知道怎么了，呆立许久，等燕浔无声收回目光闭目休憩时，林清霜才小心开口道：“燕浔，你还好吗？”

燕浔以为自己泄了心绪，转过头去，闷声道：“没什么。”

林清霜日前已经探测那处熔岩洞附近，虽然底下又开始冒火，但灵微帝君告诉她基本上还是成形的并无完全坍塌。

里边的灵火果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帝君是明日下午离开，她想着明日的十五之日再去那里看看灵火果。

林清霜跟在离开的灵微帝君身后，欲言又止，直到快要到达帝君的居住之处，清霜才开口道：“帝君，燕浔他的祭阵，真的还要继续下去吗？没有谁能够阻止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这是她第二次想要阻止祭阵继续下去，话里的疑问还和她第一次问出的差不多意思，但这次又带了几分迫切和无奈的颓唐。

灵微帝君望着不远处的树木，碧玉青葱，这处幽谷，本应该是鸟鸣虫叫的繁盛之地，但是却一只鸟族也未曾望见，那些小动物也不曾出现。

灵微帝君虽在眼前，但是他的声音却有一丝幽渺：“我从前其实一直好管闲事，年少血气方刚也是一个缘故，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虽是玉虚帝君之一，但却也实在无法正面对上昆吾长老。”

他又道：“其实，他是真正的昆吾界灵，只要他自己不愿意，便是昆吾长老再过于如何，也不能真正伤他。他似乎，被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使得他不去反抗，似乎反不反抗对他来说也是无所谓。更甚至，他似乎一心求死。”

林清霜有些无措：“对不起，帝君，我不该这样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立场指责您的做法，对不起。”

灵微帝君笑着看她：“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年纪还小，总想要去救助别人的心思是人之常情，我也是力有不足，管不来所有事情后，才慢慢看开了不少。”

林清霜其实还有另一个困扰，她说：“帝君，我方才听到了您和燕浔的话，您老人家此番回去祝寿，这几天我就留在昆吾吧，您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想再路上给你添麻烦……”

灵微帝君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妥，万一有什么意外，我无法向你的祖母和母亲交代。我去祝寿，你可以在我府中呆上几天。”

林清霜在昆吾界的这一个月来，其实一直都有些担惊受怕，但是灵微帝君在，做事妥帖心细，有时候给她点香助眠，有时候会掐个入睡诀给她。

有帝君在，她再担忧心里也是有个依托的。

只是第二日早上，灵微帝君带着林清霜去岩洞给燕浔采了灵火果后，回来却发现燕浔的状态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