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第7章 07

下午的天，阴沉沉的。天空还飘着雨点。写字楼一楼大厅门口，一辆出租车停下，下来了一位穿西装的男人，他撑着伞走进来。

前台小姐见他走进来，礼貌地询问：“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男人收起伞，放在了旁边。“没有，不过我在等我女朋友。”

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六点。男人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安静得如一尊雕塑。

前台忍不住搭话：“先生。您可以坐在那边。”她指了指座位。

男人没有看过去，他摇摇头，只道：“不用了，谢谢。”

前台虽然疑惑，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时间在悄然流逝。

“徐总，真是不好意思。”宋今宜语带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宋今宜最近接了个配音活，来到后不知怎的和徐总搭上话，聊起了她配音的角色。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这不，离开的时候又碰见了，就又聊了起来。

“不用感到抱歉，我已经习惯了。”徐长白笑了，只是这笑里还带着点悲伤。“她或许还在我身边，不是吗？”

“是的，她一定还在你身边。”宋今宜轻声肯定。

听到这个回答，徐长白先是有些惊讶，然后便笑了。“她会喜欢你的。”

“也许吧。”宋今宜笑。这时，她抬头看见了江寂。“徐总，我男朋友来了。”

徐长白也看见了江寂，在听到宋今宜的话后，他微微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他们很快走到江寂面前。

“阿寂，等很久了吗？”

“不久。”江寂闻声回头，注意到了宋今宜身边的男人。

“哦，这位是徐长白，徐总。”宋今宜又向徐长白介绍，她笑得开心。“这是我男朋友，江寂。”

“阿寂。”

“长白哥。”

两人同时开口，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宋今宜诧异地看了看江寂，又看了看徐长白。

过了一会儿，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们……原来认识？”

江寂笑：“认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一年他冲动打了长白哥一拳，现在想来，真的年少轻狂。又或者这是无处宣泄罢了。现在长大了，也慢慢明白，这一切是长白哥无关。更甚至，长白哥的痛苦从不比他的少。他没有理由怪长白哥。

宋今宜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她打着圆场对徐长白说：“那个，徐总，没什么事，我就先跟我男朋友回去了。”

“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徐长白自然知道原因，于是自己先行告辞。

也过去了很多年，有些事，他也习惯了。阿寂终于找了女朋友，阿芜，你知道的话也会很开心吧。

天空下着雨，徐长白撑着伞走了。他的背影寂寥又孤独。

“不走吗？”宋今宜奇怪地看着江寂，他动都没动。

江寂一脸无辜：“车拉去修了。”

宋今宜：“……”

外面雨下大了。仿佛天空破了一个洞，雨水倾泻而下。这个时候，出租车很难搭到，基本都会有人。

“上来吧。”这话是江寂说的。

宋今宜接过他递来的雨伞。江寂弯下腰，准备背她。

宋今宜犹豫：“我们等雨停吧。”

“上来吧。”江寂坚持。

宋今宜不再犹豫，江寂轻轻背起她，还小心地掂量了一下重量。倒没有很重，反而轻得多。

“开伞。”

宋今宜依言打开伞。他们走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雨幕。其实雨并不算很大，但若是两个人一起撑伞的话，总会淋湿一个人。他带的伞不够大。

他们撑着一把伞，顺着朦胧的夜色行走。江寂看到雨飘洒到这座城市里，而天色暗得像是快到塌下来。

“我只是不想你太辛苦。”宋今宜轻声开口。倒是没有撒娇，只是想让江寂知道。

江寂的声音混着雨声：“背你，不辛苦。”

宋今宜的心忽地一颤。整个人缓慢而完全地趴在他背上，像个小猫一样蹭了蹭他，然后满足地闭上眼睛。他的背坚实、宽阔、可靠，趴在上面的时候，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好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宋今宜又想起了徐总。

令人惋惜的是，他现在什么都不缺了，却唯独少了一个他爱的也爱他的人。

宋今宜进而想到了她和阿寂，于是更加用力抱紧他，依赖地蹭了蹭。

真好，兜兜转转还是你。

“怎么了？”感受到背上人不经意的动作似乎有些不安。江寂轻声询问。

他总是这样，轻易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然后便用春风般轻柔的声音问她。这种感觉很奇妙，有个人无时无刻不在注意你的感受。

宋今宜没忍住哭了。隔了好一会儿，她才闷闷地嗯了一声。之后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江寂继续行走，雨簌然而下，天色黑透。幸而就快到家了。

宋今宜忽而喊他：“阿寂。”

“嗯？”

“我们结婚吧。”说出这话的时候，宋今宜很平静。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不想再错过了。人这一辈子有多少错过仍然可以拥有的机会。

江寂背她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们结婚吧。”宋今宜重复，她的眼神认真又炽热。“我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想做你的妻子，我想一直对你好，我还想一直陪你到地老天荒。就让我们这一辈子，一直走下去吧。”

每一句脱口而出的“我想”，都是一句直白的告白。

江寂听着淅沥的雨声，看着脚下坑坑洼洼的水面，温柔地应下宋今宜的每一个“我想”。

“好。”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我会一辈子陪着你。”

雨还在下，但好像就快放晴了。

晚上，他们并肩躺在床上。床头亮着台灯，那柔和的光芒洒在房间各个角落。

“斤斤。”江寂缓缓出声。斤斤是宋今宜的小名，以前只有父母这样叫她。

宋今宜没有回应。她知道自己现在要做的是倾听。

“我从小是我姐带大的。她的名字单名一个‘芜’字，荒芜的芜。但她带给我的只有温暖。她的名字也是一种花的名字。那种花像她的人一样漂亮。”

“在我成长过程中，她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我从未想过她会那么早离开我。”江寂眼眶微红。即使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再提起姐姐仍然会想哭。

“长白哥是我姐的恋人，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我以前误会了他，所以这么久都没有联系。”江寂娓娓道来他们之间的渊源。

“我姐是在我高考前走的，我那时候不知道，还想着要跟她分享我高考之后的感受。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她在火化前。她的仪容已经整理好，眼睛闭着，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可是她没有……”

宋今宜慢慢抱住了江寂。江寂回抱住她，下巴靠在她的肩上，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宋今宜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他。

“我们明天去看你姐吧。”良久，她提议道。

江寂没有丝毫犹豫。“好。”

他没有说的是，他早就想和她一起去看姐姐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很多次不知道从何提起。现在长白哥的出现是一次契机。

这一晚，他们相拥而眠。

江寂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一片白茫茫，江寂用力拧了一下脸颊，没有痛觉。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

“往前走，往前走。”

有一道声音如是说道。江寂听从它的话朝前面走去。

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几秒钟。面前的白色开始变幻色彩，五颜六色纷飞。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江寂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

那身影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

“姐……”江寂喃喃道。

江芜一身浅绿色连衣裙，还是江寂用打工一个月挣的钱给她买的，她第一次穿是在江寂初三的家长会上。

江芜舒眉浅笑，一直没有说话。慢慢地，她的身影如烟似的消散。

江寂慌忙伸出手，散去的云雾依恋的碰了碰，很快消失。

他眼前一黑，醒了过来。

窗外一道光射进来，已经天亮了。江寂低头看了看蜷在他怀里的姑娘，心里的惆怅慢慢消去，他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上印下轻轻一个吻。

这些年，江寂已经很少梦见姐姐了。时间仿佛是一剂良药，渐渐抚平他心里的伤痛。他以为已经不痛了，实际上伤疤还在，疼痛不会消失。

时至今日，他心里的结才化解在刚才的梦里。

宋今宜的眼皮动了动，悠悠转醒。睁眼看见江寂笑着看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他身上隐隐的伤感不见了。那是自他们重逢后，宋今宜隐隐从他身上感觉到的。

“醒了，去洗漱一下吧。我去准备早餐。”江寂摸了摸她的头发，起身离开卧室。

宋今宜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刚才的感觉早已忘却。她慢吞吞地下床去了卫生间。

用过早餐，江寂领着宋今宜去了墓园，手上拿着刚刚买的芜花。淡紫色小花因为行走而微微摆动。

没有费多大劲，江寂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江芜的墓碑。上面的照片还是穿着校服的江芜，笑容甜美可人。仔细看还能看出她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光而白皙。

这张照片是在医院拍的，徐长白告诉过他。

江寂扫了扫墓上浅浅的灰尘，把花摆在上面，淡紫色小花娇艳欲滴。一旁还放着一束新鲜的白色洋桔梗，一看就是最近放的。江寂前几次扫墓的时候偶尔会见到花，却从没见过送花的人。

江寂对着她的照片笑了笑。宋今宜站在一旁，看着那张略微熟悉的脸，她曾在徐总那见过。他的手机屏保就是这个少女。

“姐。”他笑的灿烂，揽了揽宋今宜。“这是我女朋友，也是我以后的妻子，我带她来看你了。”

宋今宜因为他口中的“妻子”而微微脸红。她顺着江寂的力道往前走了一步，乖巧地叫了一声“姐”。

“姐，你在那边好好的。”

没有说很多的话，最后，江寂带着宋今宜离开了。那一天意外的天晴。

生者往前，死者安眠。

自人类诞生以来，亘古不变。

【正文完】

江芜是《浮云》的主角，已完结，感兴趣的可以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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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