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巨大巢穴中醒来的瞬间,不空才忽然记起那怪物的名字叫什么。
明明是一只长着三首六足的庞然巨禽,却有着一个十分普通的名字,叫做“尚鸟”。
不空曾在典籍中读到过对它的介绍,然而在那时,书中的描述仅仅从他脑海中一掠而过,便被他轻飘飘地抛在了脑后。
只不过是又一种早就绝灭了的怪异小鸟。那时的他想。
事实证明,他大错特错。
“以后再也不能以名取人,不对,取兽了……”
这念头刚刚浮起,身下的剧痛立刻夺走了不空的全部注意。
他低下头,只见左膝以下空空如也——那巨鸟抓起他时是如此用力,竟把他的小腿生生截膝掐断了。若不是在被抓起的一瞬间他念起金刚经勉强护住周身,恐怕他早在那时就断为了几段。
疼痛后知后觉地贯穿了他的全身。
不空咬住牙关,在腿根处的穴位用力点了几下,又依着记忆中张文典的样子念出治伤咒语,十分后悔当初没跟他认真学习一番。
或许是伤势太过严重,任凭他念上多少次咒语,敞开的伤口也一时无法闭合。但好在血勉强止住了。不空撕下一大条衣摆,将断口紧紧系住,又念了几遍清心咒,终于把疼痛压了下去。
直到这时,他才腾出空来观察周遭的环境。
时值深夜,但浮在半空的月亮又大又圆,足以他看清身边的情况。
如同所有生活在高山上的猛禽一般,尚鸟把它的巢穴修筑在了悬崖上,在高低错落的峭壁之间。周围云雾缭绕,临着万丈的深渊,任谁也无法轻易找到。
可与别的猛禽用树枝筑巢不同,不空发现,这尚鸟的巢穴中赫然夹杂着一块块怪异的兽骨。想必是那大鸟吃剩下了骨头,便用来筑巢了。
“阿弥陀佛……”不空低头轻念道,不由得心有戚戚焉。
若不是不知为何,那尚鸟没有立刻吃了他,想必他的骨头也早就成了这些筑巢的材料之一了。
当务之急是从这里离开。
不空面对悬崖,试着掐起手诀,运起浮空之术。然而,刚刚离地不过三尺,他就立刻被某种禁制压了下去,重重地摔回了鸟巢里。
钻心的疼痛再次从他的断腿处袭来,不空疼得眼冒金星,倒吸了一大口冷气,又连连默念几遍清心咒,重新止住痛楚。
他是在云牧城被抓走的,尚鸟的巢穴想必也在云牧城附近,这个结果并不出人意料。
然而,不空仍不由得心生气馁:“这可就不好办了……”
他回过头,再次观察起身后的峭壁。
那峭壁直直地竖起,只有个别石缝处才有一点供人立足的空间,便是不空双脚健全时,爬起来也十分困难,更不消说他此时丢了一条小腿了。
该怎么办?要用这巨大鸟巢里的细枝编成一条绳子,想办法把他自己吊下去吗?
且不说这悬崖底下是不是云牧城的妖雾,光是编绳子这一项,他就能做到吗?他记得,以前他曾与一位摆摊的老妇人聊过天,编绳要用那种细而韧的藤蔓,再不济,也得要那种细而软的树枝……
不空四处打量着,想在鸟巢中寻找能编成绳子的细枝,却在刹那间僵住了。
他在余光里看到,他原本以为空无一物的黑暗中,突然有一只眼睛缓缓地睁开了,一只又大、又圆的鸟的眼睛!
而后,第二只、第三只……直至第六只,全部睁开,直直地望向了他!
不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也不想地在手中握起一团火球,正要对着其中一只眼睛扔去,又生生止住了。
他忽然发现,眼前的这只尚鸟,并不是抓他来悬崖上的那一只。
尽管身型依然庞大,但它分明比那只小了太多。身上的羽毛也是毛绒绒的,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轻盈而蓬松。
这是一只幼鸟,一只尚鸟的幼鸟。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空可以毫无愧意地对抓他到这里的成鸟扔出火球,却没法去心安理得地去伤害一只幼崽。
那只原本藏在黑暗中的幼鸟却不知道他心中的挣扎。其中一个圆圆的鸟头伸了过来,好奇地对着不空手里的火光啄了啄,又歪过头,咂了咂嘴。
在火光照耀下,不空发现它是最左边的鸟头。
中间的鸟头似乎等得不耐烦了,鸟喙大张,对准不空的脑袋,就要咬下。然而,不等不空摆出防御的架势,就见右边的鸟头对它大叫一声,又对着它的脑壳猛啄一通,那鸟头便又委屈地把嘴闭上了。
委屈?
不空对他脑海里冒出来的词不由一呆。一只鸟的脸上,难道也会有委屈的神色吗?
不等他回过神来,只觉手上一凉——他用法术生成的那团火,竟然在一瞬间被最初的那只鸟头叼走,而后,“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等等——!”不空急忙叫道。
他生出的火虽不是什么三味真火,却也有着实打实的温度。若打在一般的野生动物身上,能让它们在瞬间变成一团焦肉。
这尚鸟虽是异兽,怕也难保不肠穿肚烂,痛苦而死!
不空在自保时不会手软,但毕竟也是佛门中人,并不想看到任何生灵受此折磨。更何况,谁知道在疼痛之下,这幼鸟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不空屏气凝神,等待着它可能到来的挣扎乃至攻击。
却不想,那鸟头在吞下火团之后,高仰起头,打了个长长的隔,吐出一道黑烟,而后,“叽叽咕咕”地笑……了起来?
“……”
不空没养过鸟,但那鸟头的神情,除了“笑”这个词,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形容。
这下,原本还在观察它的那两个鸟头也向不空转了过来,一个歪着头困惑地打量他,而另一个眼睛睁得圆圆的,仿佛满是期待。
“阿弥陀佛,莫非……你们也想尝一尝?”不空迟疑地道。
但它们无疑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仍旧直直地盯着他。
不空踌躇片刻,终是败下阵来,轻念咒语,在两只手中各团出一个火团,递到两个鸟头面前。其中一个毫不犹豫地吞了。中间那个却犹豫良久,直到左边那家伙也“叽叽咕咕”地笑起来,才小心翼翼地把火团叼走,一仰头,吞入腹中。
下一刻,只见一团阴影从三只鸟头的背后冒了出来。不空心中一惊,又点起火来,才意识到那是它们的身体。
六只仍长着绒羽的圆圆的翅膀伸展开来,仿佛伸懒腰般一阵轻抖。三只鸟头缓缓升高,它们的整个身子完全立起,不空才发现哪怕只是幼鸟,它们也有一丈之高。
紧接着,他手中的火又被叼走了。
不空觉出无奈,如玩杂耍般一连丢出几个火球,一边看着三个鸟头争相伸长了脖子去接,一边心中暗忖:他以前从来也没在哪本书中读到过有异兽喜欢吃火球,倒是似乎在某本逸闻志里读到过有个怪物能分辨出人群中谁是异人,专喜欢抓他们来吃,后来被一伙人联合起来抓住杀死了。
莫不是,这尚鸟幼鸟能吃出火团中他残留的法力,把这些法力当成什么可口的零嘴了?
若是如此,倒也不难验证。
心念电转间,不空变换了一个手诀,从他手中抛出的火团立时变做了河边石头那么大冰块。其中一个鸟头不知是反应不及,还是未曾多想,眼也不眨地用喙叼住,只一合便碾成了碎片。
不空屏息观察。
只见那鸟头仿佛是突然愣住了,回味般咂了咂嘴,而后,竟又拍打起翅膀,欢快地啾鸣起来。
“看来冰块也行,并不是火的过。”不空想,又见另外两个鸟头不甘示弱地对他大叫起来,赶忙又搓出几个冰块,丢给它们吃。
就在这时,天上的月光似乎好像被云朵挡住,他们的周遭在瞬间暗了下来。有风撩动了他的衣摆。
不空皱起眉:“明明刚才天上还万里无云,风起得怎么这么快?”
他抬起头,紧接着,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被生生截断的腿又剧烈地疼痛起来——是尚鸟!是那只把他抓来的成年尚鸟!它回来了!
它的身型是如此巨大,竟在一刹那间遮住了他们周围的所有月光!
不空再也顾不得逗弄那只幼鸟,默念金刚咒护住周身,又在手中掐起必杀的利刃决——就算他这次活不下来,也必不让对方全身而退!
果然,那尚鸟伸长了爪子,直奔他而来!
不空全身蓄力,绷得更紧,眼睛紧紧地盯住那巨鸟,只待它在巢中降落的那一刻。
却不想,下一秒,他的眼前一黑,一种毛绒绒的触感围住了他,将他整个笼罩了起来。不空反应了一刹,才意识到,竟是那幼鸟把他藏在了身下。
它的六只爪子在不空身旁虚虚地支着,小心翼翼,像是不想把他露在外面,又不想一不小心把他压死。
一阵激烈的啁啾声响了起来。声音浑厚喑哑的是那只成鸟,而那清脆细嫩的则是幼鸟。两种声音交错不停,像是在吵架。
“原来,鸟也会吵架吗?”不空晃神地想。
过了不知多久,鸟叫声停了下来。
不空感到他头顶的羽毛缓缓地挪动起来,不消一刻,便把他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他攥紧手诀,只见那成鸟已然收拢了翅膀,立在一旁,虽说正冷冰冰地盯着他,但似乎真的没有了攻击他的意图。而那幼鸟又望向了他,扑打起翅膀,像是邀功般欢快地鸣叫了一声。
不空心中淌过一股暖流。没想到,他只不过是用几个火团,几个冰块,就换来了一只异兽的善意。
无论是等待伤口愈合,还是寻找离开的办法,看来他都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了。
不空看着那望向他的六只圆溜溜的眼睛,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谢谢诸位小友把小僧留下。既然日后要朝夕相处,没有称呼的话便会多有不便。”他顿了顿,从左到右一一指过,“不如,从此以后,你们就叫做毛毛、绒绒和圆圆罢!”
其实应该叫大和尚驯兽记。。
隔了这么久,不知道还有几个友友会来看这个番外,先对点进来的友友说声多谢!多谢多谢,你们还愿意点进来看这个小文!
我写这个番外,一是为了了结之前挖下的坑。没有写就好像还没有彻底结束似的,总是有个角落惦记着,还是写完了踏实。
二是也想宣传一下我的新文《我祖奶爱上了宇航员》,虽然起这个名字,但其实是一个正剧,有感兴趣的友友欢迎去看一下~看到最后我相信你们不会后悔的!!(如果后悔了请在评论里骂我(喂
再次说声多谢!多谢多谢[合十][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3章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