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再 第33章 落道城

落道城南边，一处无人的空地处，一对年龄相仿的女子自其中走出，一只白色大猫没精打采地缀在她们身后。

虽然城中居民对修道者应当早已司空见惯，但青鸟还是担心穷奇的模样会吓到旁人，便叫它变换成一个顺眼些的模样。

临近落道城，青鸟看着高大气派的城门，心中忍不住感到惊叹。

入春已有段时日，姣好春色渐渐填补着这座古朴的城市。一眼望入城内，道路两边绿树成荫，偶尔还有几簇白花跃上枝头。

青鸟心中却突然一黯——那时，容姐姐最常带她去的黎城里，也盛开着同样的花色。

手上忽地传来些许力度，她微微侧过头。师姐只是握着她的手，一如既往地、平静地看着她。

青鸟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泛酸，缓缓靠进宋辞怀里，低声道：

“不要丢下我...”

宋辞愣了一瞬，有些迟疑地回抱住青鸟，无声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青鸟垂着眼，从宋辞怀中离开。她拍了拍脸，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露出无暇的笑容道：

“我们走吧。”

宋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颔首。

城门口站着两名守卫，在两人靠近城门后，其中一名上前拦住了她们。

“两位可有验明身份的物事？”那名守卫面无表情问道。

青鸟思量片刻，从纳戒中找出师尊为她们准备的弟子令牌。

那守卫看见她手中的令牌，眼光似乎有了些许变化。他再仔细检查一番后，明显变了一副面孔。

守卫将令牌交还给青鸟，有些殷勤地对两人说道：“原来是道坛的大人，快情进城罢。”

青鸟有些不自在，下意识与侧后方的师姐相视一眼。她对守卫轻轻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便牵着师姐的手便径自走入城内。

但没走出几步，她却察觉到后方一股视线始终聚焦在她的身上。

青鸟顿了顿，转过身向那守卫礼貌问道：

“请问，可还有事么？”

那名守卫眼神飘忽，似是纠结了一番后才讪讪说道：

“两位大人对落道城应当还不了解。这城里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实际嘛，实际...大多数修者进城时，都会给守卫一些，呃...”

那守卫说得汗流浃背，自己都快说不下去，但青鸟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从方才起一直笼罩在她心中的那股怪异的感觉，此刻也有了着落。

——难怪那守卫对她们说话时，语气神色都让她觉得怪异。按这城里的“规矩”，修者对于他而言不就是活脱脱都送财童子？

想明白这点后，青鸟心中反而开朗不少。她掏出一枚中品灵石，笑着说道：

“幸苦你了，但我只有这个，也不知你用不用得上。”

那守卫顿时两眼放光，看着比见了金子还高兴。

他恭敬地用双手接过青鸟手中的灵石，连连感谢道：

“哎，用得上用得上！多谢大人！”

青鸟将灵石递给守卫后，便没再说话。她心里总感觉有些别扭，感觉守卫似乎不该是这般...谄媚的模样。

不过她也没想太多，回过头冲着宋辞笑了笑，却通过被她牵着的手和师姐僵硬的神色，看穿师姐冷漠表情下藏着的紧张和僵硬。

城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对师姐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青鸟随即不再多说什么，拉着师姐的手快步向城里走去，想要避开人多的地方。而就在这过程中，师姐竟两次险些走不动道。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妙春峰正品丹药！妙春峰出品，必属精品！”

“天下神兵只此一家！无极峰正品神兵！”

“...”

各式各样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换作平常青鸟或许会饶有兴趣的慢步闲逛，但此刻她却一点也没心思听那些话里的内容。

终于寻到处清净些的角落，青鸟停下来，捧着师姐略显苍白的脸，关切问道：“师姐，你还好么？”

此时她的心中已然有些后悔，她就不该强行拉着师姐陪她的...

宋辞抿着唇，有些失落地答道：

“...抱歉，我还是有些...不适应，耽搁师妹了...”

“什么耽搁不耽搁，胡说什么呢？！”青鸟皱眉不悦道。

她一时也顾不上等师姐回应，牵着师姐的手，只想带师姐离开这里。

手上却传来一股力道，青鸟转过身，师姐紧紧握着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青鸟，不要顾虑我，再给我点时间便好，我不会拖累你的...”

宋辞的声音虚弱却坚定。见青鸟依旧犹豫不决，她又说道：“青鸟，我也想...与你一起，一起...”

宋辞的话没有说完，青鸟的心却好似一瞬被什么击中，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她左右打量片刻，对着宋辞说道：

“师姐你再坚持片刻，片刻就好。”

见宋辞轻轻点了点头，青鸟不再耽搁，没多久便领着师姐寻了处的清幽僻静的客栈，牌匾上刻着“落花客栈”四个大字。

草草付了一块中品灵石，青鸟和宋辞在客家带领下，住进一处装横打点不错的房间。

房间内似乎布下了隐蔽的阵法。在关上房门后，青鸟发觉若非自己刻意感知，竟一点也察觉不到外界的动静，仿佛整片天地只余下此刻身处房间内的两人。

在这般环境下，师姐总算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许多。

青鸟稍微松了口气。她怎么也没想到，师姐会有这般抵触的反应。早知如此，她绝不会如此轻率地向师姐提出请求。

宋辞此刻才喘过气来，第一反应便是抬手为房间又布下了一层法阵。随后，她却发觉一旁的少女微微垂着头，一副懊悔的模样。

她两只手合拢握住少女的手，轻轻呵出一口气，笑着说道：

“一个修者连路都走不稳，倒是让师妹见了笑话了。”

“怎么会...”青鸟连忙抬起头，从师姐含笑的眼中分辨出她的用心。

——这人明明自个儿都这般不好受了，却还想着法子来安慰她...

青鸟倚在宋辞肩上，轻声问道：

“师姐，能告诉我为何么？为何你会这般难受...”

宋辞摇摇头，轻叹道：

“师妹莫怪，我只晓得有心魔劫的缘故，再多的便实在不清楚了。现下离了人群，已然好上许多。”

青鸟闷声道：“我怎会怪你，我只想你好受些...”

“若想不起来，就先莫要想了，好么？”

——不愿见师姐受苦是一个原因。但还有一点，她开始害怕师姐的记忆中没有自己的位置。

这分私心叫青鸟惶恐又羞愧，令她都不敢直视师姐那双澄澈的眼，生怕那点小心思被看穿。

宋辞却轻抚着她的脸，看着她含笑说道：“好，我听你的，不想了。”

青鸟愣愣地没说话，心中的愧意和酸涩愈发泛滥。

宋辞看着呆呆的少女，似乎明悟了什么。她轻笑一声，伸手揽住少女，轻轻拍着她的脑袋，柔声道：

“青鸟，莫要怕。”

青鸟静静靠在师姐的怀中，过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

夜晚，在宋辞的一再要求下，青鸟牵着她的师姐走上了大街。穷奇似乎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主动留在客栈里，青鸟倒也乐得和师姐独处。

宋辞习惯性的便想唤出纸人帮她提灯，吓得青鸟连忙制止。

就那纸人的模样，再在夜里提着柄灯，不晓得能吓到多少普通人，怕是连些修者都难逃其害！

落道城的夜晚并不似一些人间都城那般有着宵禁存在，此刻街道上仍然热闹的很。

城中并不禁止修者使用术法，因此偶尔还能看见有御着剑或是旁的什么事物的修者自半空飞过。

青鸟牵着师姐的手，时刻关注着身边人的状态。

——看起来师姐倒也没晃她，此刻看起来的确比入城时要好上许多。

人来人往间，青鸟一眼便看出路上有着不少修士，此刻也俱都老老实实地走在路上，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举动。

街边的店家大多都还开着张，只是不似白天时那般不留余力的吆喝。

此刻仔细观察一番后，青鸟却是发现，不少卖着修行器具的商人，看起来竟都只是凡人。

青鸟在心里咂了咂嘴，忍不住感叹起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属实大的离谱。

在落道城中的人与修者融洽共处之时，在清水村时的她，只将修行之类的事当做只存在话本子中的故事。

“这位姑娘，可要看看本店的丹药？”

一旁的一位店家突然叫住了青鸟，他看着青鸟的眼神似乎在辨认什么，让青鸟感到略不自在。当青鸟停下脚步时，那店家立马作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鼓吹起自己的宝贝：

“本店的丹药俱是妙春峰所炼，品质皆为上乘...”

似乎是有了他的话开头，附近的几位其他店家，顿时如同见着了羊肉的饿狼一般，热情的向青鸟介绍着自己的宝贝。

青鸟挡在师姐身前，慌乱的摆了摆手，拒绝他们的“热情”后，连忙牵着师姐逃离此处。

后边化作白猫的穷奇倒是不慌不忙，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青鸟停下来后，下意识便看向了宋辞，正巧迎上她的目光。

相视片刻，两人都不禁笑了起来。

宋辞轻笑着调侃道：

“离开客栈时是谁说的，和外人的交流都交给她便好，方才被吓跑的又是谁？”

青鸟面色微红，嗔道：“师姐莫要取笑我了！”

见宋辞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她又小声嘀咕道：“要是留在那不跑，我忍不住买了些东西，师姐你又要说我败家。”

她们入城之后才得知，给守卫的“规矩”通常只是一块下品灵石。而青鸟的给法属实是阔绰的很，自然免不了师姐一番调笑。

宋辞笑着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察觉到前方有些动静。她捏了捏青鸟的手，示意她注意前边。

青鸟望向前方，巷子的尽头处，似乎有两人在争执，而动静还在变得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