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不停,火不停。
千风在宅邸后边,看着火焰,从那间屋子,蔓延到整层楼,整座房子,那是她的家。
“慕千风!”
千风回头,就见一人朝她跑来,罗轻跟在后边。
千风哭了几遭又风干了几遍,脸上泪痕斑驳,罗轻看着她背后的熊熊烈火,似乎懂了什么。
“三哥……”千风低声叫那人,正是傅光钟,她的三哥。
傅光钟看着火海,一时说不出话,他问千风:“石达开呢?”
“死了……石达开和朱凝,都死了……”
这一天,这场火,带走了两个人的心头挚爱。
“他们,都是因为我,死的。”
千风泪如泉涌,跪在傅光钟面前。
傅光钟一时难以接受,他几次握拳,都握不住。他长叹一口气,攥紧了拳,说道:“你站起来。”
“三哥……”千风抬头看他。
“我让你站起来!”傅光钟吼道,千风便站起来。
傅光钟道:“你把你和朱凝,你和杀人团,所有的事都给我说一遍。”
罗轻插话说:“我来说吧。千风因为跳崖救朱凝,少了一些事,我来统一说明。”
“你让她说!这事你别管!”傅光钟管那一大帮子男人,哪还有好脾气,罗轻退让三分,千风抽了抽鼻子,就从头说起。
“就是这样了……三哥,我……”
千风刚想说些什么,傅光钟就打断她,开始来回踱步,思索着。
他问:“你把讨伐联盟的那班人还关在隔壁,你确定他们都在吗?”
千风回答:“我确定。我能调动衙门的人,叫他们在看守着。”
傅光钟说:“我们在回来的路上收到一封信,信上写了芍山上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并且还指认你是罪魁祸首。”
“并且,信里的事,和你说的发生的事,将近八成能吻合。”
罗轻道:“事件的发生可以有很多起因,实际发生的事,所有人都会看在眼里,但真正要看见的,是每个人行动的初心。”
傅光钟点了点头,罗轻又说:“既然有人目睹了芍山上所有的事情,并告知与你们,他此举的初心,不正是将所有罪名都诬陷到千风身上吗?”
傅光钟双手抱胸,瞥了她一眼,闷声说道:“这我当然知道,但是实际发生的事就不作数了吗?再者,就算我们忽略芍山上发生的事,可今天,我杀人团的所有人,不还是被你们杀害了吗?”
罗轻还想再说,千风拦住她,跟傅光钟讲:“这是我的责任,我一力承担。但是,现在有两个疑点必须算清楚,一则死牢的爆炸到底谁做的,二则,叶念到底是什么人。”
“叶念和讨伐联盟的武当流云剑有过接触,在我下死牢救朱凝之前他又独自下过死牢,这是他行为上的疑点。还有,他扇子扇骨上的图案,我见到了,你们不会认为他是干净的吧?”
傅光钟呼一口气,说道:“死牢里的爆炸,不是我们安排的。你也知道我们抓人无非是为了给老五研制解药,就算一些俘虏不耐毒性,我们一把火烧光便是,安排爆炸反而会污染整个山寨。”
“至于叶念,他确实有另一重身份,他向我们坦承了,并且还说讨伐联盟实则是因他而来,所以我们一开始准备就很充分,那联盟是必败无疑。
“至于叶念的身份,是我们杀人团内部的机密,无可奉告,我只能告诉你,他是可信的。”
千风冷笑一声:“他是可信的,那他的同伙就是可信的了吗?他启动死牢的机关放火烧的,到底是我,还是他的秘密同伙?还有,他现在又去了哪里?”
傅光钟看着她,轻叹一声:“既然他在讨伐联盟有同伙,我们就去隔壁查他的同伙。”
“不必了。”罗轻忽然说,她示意两人往后看,她们宅子的火焰,竟以燎原之势,烧向了隔壁。
郊外的宅邸大多离得远,从这边到那边还有一段距离,很显然,这场火是人为引导的。
就在三人准备前往一探究竟时,千风却停了下来。
她的脚步,是如此沉重,她的心,一丝也不想离开。
她说:“不去了,算了。朱凝已经死了,查出谁是真凶也没意义了。”
傅光钟看向她,怒骂道:“慕千风!石达开和朱凝难道是为了让你守在这儿才死的吗?!你敢一句话定他们生死你却连真相都不给他们吗?!”
千风一手抓着另一只手胳膊,她害怕被骂,她却应该被骂。
她低垂着头,呜咽了半晌,才嗫嚅着说出来:“他们是因为我才死的,真相不就是这样吗,师父是阿义哥是,齐大哥是石头哥是谢老五是朱凝也是,不都是我的错吗,我死了就好了啊。”
“你……”傅光钟欲言又止无话可说。
罗轻看着千风,收回视线,她道:“其实我们不必亲自去,我们和他们,都需要彼此试探,他们会主动过来。”
傅光钟看她一眼,心浮气躁,他摆了摆手,把话语权让给罗轻,去了一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罗轻看向千风,说道:“等到他们过来,这是你要面对的事,你想清楚,你先处理好你的情绪。”
说罢,罗轻去到另一边的树下,不再看她,千风转身继续看火势,眼泪逐渐风干。
三个人各据一方,沉默着,等待着。
罗轻缓下来之后就盘腿坐下,尝试用轻山心法来找人,千风见了,知道她用心法的时候身体虚弱不设防,便小心往她身边靠近,护着她。
罗轻的魂识在高空盘旋,寻觅,终于见到了两道人影。
就在魂识回归□□的刹那,罗轻睁开眼睛,对上了千风注视的目光,她不再犹豫,跑出去找人。千风紧随其后,傅光钟不会武功,追不上那两人,就喊千风回来把他带着。
罗轻率先一步跑到了那两人前面,千风拉着傅光钟走轻功,从树枝上跳下来,一见到那两人,一切阴谋似乎瞬间明了。
“开天卦,天地星。”
开天卦常在街头给人算卦,一副市侩滑头模样,贼眉鼠目,佝偻猥琐,油嘴滑舌,他回答千风:“哟,这不是慕千风慕大总管嘛,您今个儿不杀人啦?”
天地星体型虽壮,但脸上阴煞气太重,总是阴沉着脸,好似城府极深。他也戏谑千风:“如何?我们一帮人的血,朱凝爱喝谁的?”
千风打算直接将人拿下,罗轻按住了她,问那两人:“芍山上的爆炸,今天的火,都是你们做的,对吗?”
天地星嗤嗤地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傅光钟上前一步:“不管你是或不是,我们都该算一笔总账了!”
开天卦哈哈大笑:“我当是谁呢,这不杀人团的傅大军师吗?别的人都死完了你还好意思活着?你还好意思站在杀人凶手前头?真是恬不知耻!”
那两人将她护在身后,千风一瞬间迷离,失去自我。
她调整呼吸,抓住了罗轻按在她肩膀的手,千风从那两人中间走出来,她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叶念在哪儿?”
天地星邪笑,他也往前走了两步,挑衅道:“想知道吗?那你就去陪他吧!”说着,天地星挥动双手,甩出一枚枚特制的小型炸药。
这些炸药,体型虽小,威力却巨大,尤其天地星这个疯子跟不要钱似的乱洒,每一次都是接连不断的爆裂、火焰,犹如天与地的星辰。
千风不疾不徐,缓缓地抬起头,缓缓地呵出一口气——
竟见双方脚下的土地,已经结出冰层,并且,冰霜还在向天地星两人方位蔓延!
而空中,那一颗颗炸药,竟被千风那一口气冻结,引线被冰霜熄灭——
冰霜!
抬眼望去,何止是炸药被冰霜熄灭,而是半空中,开始飘起簌簌雪霜——
千风那一口气,不是冻结了炸药,而是冻结了这一方天地!冻结了风!
她说话,不再刻意维续,也不过分宣泄;她说话,声音穿行过寒冷,刺入每一个人的心,再引发一场爆炸,炽热滚烫,犹如炸药。
她说:“知道什么是无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