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山不过千里风 第20章 第二十章

“小千风啊，大夫来了！”秦昭雄着急忙慌地闯进来，身后跟着个中年人，“这是关里最好的大夫了，我给人从梦里拉过来了……哦，罗轻醒了啊。”

千风回过头，回应道：“快来快来！”

她连忙让开了位置，罗轻却有些留恋她的感觉。

千风与秦昭雄站在一旁，等大夫诊断。

秦昭雄感慨道：“哎呀，你可没把我吓死，人怎么好好地突然就晕倒了……”

千风补充：“不止嘞，我还差点被掐死啊。”

秦昭雄惊讶：“怎么回事？”

千风就把手腕的伤痕给秦昭雄看。

罗轻：“……”

大夫的诊断结果出来了：“无甚大碍。就是突然来到边塞外，水土不服引起的正常反应，还有就是没有好好吃饭，导致体力虚弱，虚寒入体，感染了风寒。”

一听是“风寒”，千风又摸起自己额头，喃喃道：“风寒？我怎么没有感受出来。”

大夫继续说：“这位姑娘是习武之人，不知为何还有些心血回冲的现象，这个我就看不出来了，不过单从脉象上看不会有什么大影响。我按照风寒的药方开两贴药，再开一些安心的补药，吃上三五天应该就好。”

“好，多谢大夫。”千风嘴上应答着，眼神却一直盯着罗轻。

心血回冲，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秦昭雄一样明白心血回冲是怎么一回事，他同千风对了一眼，就去送大夫了，屋里就剩了千风跟罗轻。

千风坐到罗轻床边，拉起她的手想要探查一番。

千风手很烫，罗轻本能地抽手想躲，千风反而箍得更紧。

罗轻生气的要喊：“慕——”

“别叫我的姓！”千风强硬打断她。

对视的一瞬间，罗轻看见了千风眼底浓重的情绪。

旋即，千风又绽开一个笑容，“都是朋友了对不对，叫我千风就行，懂吗？”

她的情绪转变就在转瞬之间，快到让罗轻以为那一瞬间只是个幻觉。罗轻无力地点了点头。

千风握着她的手，笑着说：“这就对了嘛。还有，哪里不舒服不对劲的地方你就说出来，不要一个人硬扛着，不然弄成这个场面所有人不都得替你担心？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出来，嫌弃我的时候不是会说话吗，想散头发就散下来，想换个口味的饭菜就让他们换，别总等着我给你安排。

“相应的，我也不会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你，出了山你就得为自己而活，活出自己的模样，懂吗？”

罗轻低着头，木然地点了点头，就像是一个机关控制的没有感情的人偶。

千风以为她还难受，就把她的手放回被子中，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罗轻被子下的手指忽地一抽。

她回了神，突然好想再拉住千风的手。

千风的手有些粗糙，还有时不时的发热现象，但是却让罗轻产生了依赖。

要说出来吗……

罗轻咬了咬唇，想着要不要开口。

却在此时，秦昭雄回来了。

他背着手，兴奋地问：“猜猜我拿回来什么了？”

“什么啊？”千风就起身去和秦昭雄讲话。

罗轻到底没说出口，咬着牙，默默把手握成了拳。

“当——！”秦昭雄从背后拿出一个皮质水囊。

千风瞬间就懂了，立即拉下脸，反驳道：“不要。”

秦昭雄不理她：“这又不是给你的，给罗轻的。这是驼奶，很好的补品，还给你热了一下，罗轻快喝了吧。”说着他就往罗轻身边送。

千风沉着脸拦住秦昭雄：“不——要——膻死人了，她不喝！”

“是你自己嫌膻，你又怎么知道她不喝。”

“她—就—是—不—喝——”千风犟嘴。反倒引起秦昭雄一阵大笑，他道：“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来罗轻我跟你说啊，以前——”

“不准说！”千风追着秦昭雄闹起来，秦昭雄一边应付着她一边嘴上也不停，讲起千风的糗事——

“以前小千风还住在这里的时候，让她给我们家宁宁喂驼奶，她自己图新鲜，喝了一口，嫌膻，全给吐了，还把奶洒了自己一身，一连好几天整个人都是带着味儿的，宁宁都嫌你臭，不要你抱。”

闹到最后，故事也讲完了，千风沉下脸，呢喃着：“你提这个干什么……”

秦昭雄想起自己的小女儿，也黯然神伤：“是啊，我说这个干什么……”

两个人颓然坐下，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罗轻一直不想理会千风的吵闹，但是那两人又是为了自己折腾到现在，她觉得自己该说些体谅话，或者多问一些往事，但是又不知道那两人背后的故事，怕再惹人生气。

等她终于想好该怎么开口时，千风已经说话了。

她恢复了笑容，跟秦昭雄开解一番后让他回去了，自己则去了后厨，本想把冷粥热一下，才发现娄家女儿已经新熬了一碗补粥。

之前喊秦大哥叫大夫都是让她帮忙的，本来以为她早该回去睡了，没想到她已经早早准备好了一切，千风千感万谢。

那小娄姑娘摇头说没什么，她还说自己帮罗轻祈祷了，有需要的都可以找她，只希望病不会很严重，不要再出现宁宁的悲剧。

千风万分感激，将这份好意郑重接下。

千风端了粥回去，嬉皮笑脸地问罗轻是不是还要她喂。

罗轻不想理她，千风也见好就收，把粥给了她让她自己喝。

等罗轻喝粥的时间，千风一直望着那袋驼奶发呆，罗轻把碗递给她，千风才回过神，笑嘻嘻地问：“你要不要尝试一下驼奶？”

罗轻没说话，千风就把驼奶囊拿过来，交到罗轻手里，然后自己跑到房间另一头，双手捂住鼻子，声音瓮瓮的：“你试一下嘛，秦大哥特地给你弄来的，这个时候可不好找驼奶。”

罗轻见她的动作就有种被戏耍的感觉，但这的确是秦大哥的心意。

罗轻打开了塞口，千风就发出干呕的声音，罗轻看得闹心。

她把囊袋递到嘴边，一股膻味扑鼻而来，罗轻皱起眉，先吞了下口水做好准备，才喝下了一口。

千风拭目以待罗轻的反应。

罗轻喝下一口后，看了千风一眼，她将驼奶囊重新封好，才问千风：“要全部喝完吗？”

千风眨着眼睛问她：“好喝吗？喜欢吗？”

罗轻低下头，不作回答。

千风又说：“反胃吗？想吐吗？你知道吗，这驼奶喝一口就会一身膻味哦。”

罗轻毫无情绪波澜地“瞪”了她一眼，千风得了开心，就跑回来坐在床边，拿过皮囊，看着它颇为怀念。

她说：“你知道吗，这边的小孩喝的都是驼奶，有的还会喝羊奶。”

罗轻轻声问道：“宁宁，是谁？”

千风看了她一眼，罗轻顿觉自己唐突了，抿着唇就要道歉。

千风微微笑了一下，回忆起来：“宁宁是秦大哥的女儿，也就是我的侄女，要管我叫‘姑姑’的。我跟随秦大哥来到走狼关的时候，见证了她的诞生，也一点一点学着照顾她，就像刚才秦大哥说的，我也给她喂过驼奶。

“宁宁也很喜欢我，她学说话第一个叫‘妈妈’第二个就叫我‘姑，姑’，‘姑，姑’——她这样说的，特别可爱。那时候还让秦大哥伤心了好久呢。不过那会儿是秦大刚退隐不久，开始做铁匠，活太多，弄得他手太糙了，摸得宁宁难受，才不跟他亲的。

“后来，秦大哥的妻子，我的大嫂，因为意外去世了，那一年宁宁才两岁，还不记事。秦大哥操持着走狼关的事务，我还有关里的大家一起陪她玩。

“但是宁宁五岁的时候染上了很严重的风寒，关里的大夫不行，我想过带宁宁回中原找更好的大夫，结果那一天晚上，宁宁哭着要娘亲，哭着喊着就离世了……”

千风眉眼低垂，眼角泛着泪花，到最后，她长叹一口气，泪水也滑下了脸颊，她拿手背蹭去了。

罗轻看着她，第一次觉得她像个人，有喜怒有悲乐。

罗轻伸手握住千风的手，轻声道：“故人已矣，别太伤心。”

千风看着她，轻笑了一声，她回握住罗轻的手，温柔地说：“所以你要好好养病，有什么不舒服都告诉我，秦大哥关心你，现在的大夫也不是以前那个，医术更高明，你要好好配合治疗。刚才人家小娄还跟我说，她为你祈祷，生怕你成为第二个宁宁。”

罗轻有些羞赧，点了点头，就低着头。她脸上很烫。

千风看着她脸颊逐渐染红，勾了勾唇角笑起来，没发出声音。

她拍了拍罗轻的手：“睡吧。好好养病，别再着凉。”

罗轻点了点头，千风帮着她躺好，又替她掖好被角，严严实实地裹着。

罗轻已经躺好，却不见千风有离开的意思。

罗轻看着千风，千风会心一笑，说：“我今晚不走。之后几天也不走，直到你病好为止。”

罗轻看着她，眼神充满了无奈。

千风视而不见，调笑说：“怎么？还是想让我再陪你睡？你的小老虎明天才能买哦。”

罗轻无奈转为愤懑。

千风继续说：“放心好了，我明天亲自去买，绝对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是轻山大师怕一个人睡，才需要布偶的。”

罗轻终于爆发，不想再理她，翻身睡了。

千风笑了笑，去桌子那边吹了蜡烛，然后一个人披着衣服坐在那里发呆。

罗轻因为那场梦的缘故不太想入睡，她便闭上眼睛，开始昆仑的仪式——省身，反省自己一天的作为。

今天她的行为是非常幼稚的，一天不见千风就已经能让她动摇到这种地步吗？

自己不适应走狼关，必然要离开千风的。

她应该戒掉对千风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