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
她是何顺阳——
——被斩首的头颅。
“呃啊!”
千风刚恢复意识,就吐出一大口血。
“别动!”祖禀顺在她身后为她运功疗伤,“运无相功。”
千风心绪不定,体内煞气又肆虐着,甫一尝试运作无相,就被阻碍,咳血咳得不停,祖禀顺见状,只能先收功。
又过了好久,千风才从反噬中缓过来,她哑着嗓子,虚弱地唤道:“阿顺哥……”
祖禀顺瞧着她,又心疼得不行,他叹息一声:“你睡会。”
“不想睡。怕死了。”千风抬头看着他。
“你还知道怕。”祖禀顺骂了一声,下床去给她倒了杯水。
喂着她喝完了,千风润了润嗓子刚想说话,祖禀顺又说道:“能动不能?能动就下来,我给床收拾了。”
千风看了他两眼,知道他生气了,只得哦了一声听话下来。床上也确实有她刚才失控吐出的血迹。
祖禀顺沉默着干活,他动作干脆利落,好像一场精致且熟稔的戏目,千风喝着水欣赏着。
祖禀顺把床褥被子等等摞在一起搬出去,清洗,晾晒,回来之后,他又打了水拿抹布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擦拭一遍,忙活了许久。
千风瞧了一眼窗外天光,笑道:“阿顺哥可忙完了?瞧瞧这天,又该做饭了。”
祖禀顺瞪她一眼,回道:“是啊,是该做饭了。我已经吃了三天的蛇了,正好你醒了,你杀的蛇你自己吃,我换个其他的来吃。”
千风垂眸思索,片刻,她说:“既然不想吃,还给泷雩就是。”
“泷雩要活的,死的谁要?”祖禀顺觑着她。
“都活着?”千风抬头看他,眸中盛着满是惊诧与迷茫。
她对自己的实力是绝对自信的。
祖禀顺叹了口气,拉过板凳坐下:“那黑蟒被你杀死了,鹿霁罗轻他们则是从地下通道逃回去了。黑蟒就是从地下通道窜出来,发起的偷袭。”
罗轻……
知她所想,祖禀顺又说:“泷雩那边有鹿雩在,她不会亏待罗轻,更况且罗轻还是什么神女,待遇不会差的。”
祖禀顺看着她:“反倒是你,我问你,你还是你吗?”
千风看着祖禀顺的眼睛,她张了张嘴,想轻松地说些什么,可是她发觉,她什么也说不出。
喉咙像是被石头压着一般,于是她听见了心脏的回声,是她的声音,啸叫着,哭嚎着,愤怒着,恐惧着。
千风苦笑,低声抚慰着自己:“尽量是。”
祖禀顺沉默不语。
千风抬起头,笑道:“所以我要去救罗轻,你不会再拦了吧?”
祖禀顺看着她,他也笑了:“不准。”
千风垮下脸:“为什么?我都好了,你问的我也回答了……这都三天了,谁知道泷雩的人会怎么对罗轻……”
“你还知道三天了?”祖禀顺觑着她,“你杀个天翻,也不问问我这三天给你收拾多少烂摊子!”
“多少?”千风瘫在桌上,掀起眼皮看他。
祖禀顺道:“先是泷雩的灵蛇,那条黑蟒,他们的地下通道被搞塌了,就想把它埋下去填上了,但是泷雩内部意见不统一,还有要把它搬回去的,总之现在尸体还滞留在那里。随后又是煌铭那边的军队来巡山,劝我下山去住,我推说等人回来就搬。然后泷雩人跟煌铭人撞上了,这几天一直在吵,烦得很。”
“哦。”千风应了一声,又回忆起那天稀碎的记忆碎片,鹿霁催动黑蟒钻入地下通道,她拿箭矢伤不到蟒蛇,就先后用无相和煞气打内伤,黑蟒被她激怒,号令蛇群齐上,她就完全放弃了理智,任凭煞气驱使去杀,她隐隐约约回忆到自己是伤到了鹿霁的。
她问祖禀顺:“鹿霁呢?他伤势如何?”
祖禀顺答:“左手手臂伤到了,所幸当时箭已经被你砍到钝了,他没伤很深。”
他继续说:“当时鹿霁带着罗轻已经下了通道,而你的状态不太好,那条白蟒也还在,我就告诉了鹿雩罗轻的情况,让她回去多照顾些,我就给你带了回来。”
千风坐起来,疑惑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
祖禀顺看着她,目光有些暗沉:“还记得当时在你背后偷袭的蛇吗?那是鹿雩作为祭司培养的,新一代的黑白灵蛇,也就是专门伺奉新一代神女,罗轻的。它们接触到了罗轻,就不肯再放,也不再听鹿雩的指挥。”
“但是罗轻的情况特殊,我告诉鹿雩有关罗轻的我见过的情况,鹿雩说她不应该在泷雩的祭礼之前觉醒,所以……当时偷袭你的是白色灵蛇,后来的黑色灵蛇察觉到了罗轻的特殊,就咬了她……我就让鹿雩带回去为她解毒,查明原因。”
煞气。该死的……
察觉到祖禀顺的凝视,千风长叹一声,压下煞气,她问:“那鹿——那嫂子呢?这三天,你和她见过吗?”
祖禀顺脸一红,斥道:“别乱叫!”
千风大笑起来,拉扯到了伤口,咳个不停,祖禀顺黑着脸给她倒了杯水,这才消停。
千风看向他:“那你就不想去见她?”
祖禀顺瞪着她:“不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吗,我们三天前见过了,见够了。”
“三天见一次就够了?”千风斜睨着他。
祖禀顺抬手把她的脑袋摁下去,哼道:“我们的事你少管,现在你该做的事就是养好身体,我会看着你,别想乱跑。”
“知道啦。”千风拖长了声音答应下来。
————
泷雩。
祭坛外围的竹楼错落有序,也比其它地区的竹楼要高伟华丽许多——这是罗轻的个人感受,毕竟,她无法去到其它地区——也可能,这里的高伟华丽,都是鹿雩布置的。
罗轻坐在窗边榻上,望着外头的青翠竹林,手上盘弄着一条白色小蛇,它很亲她。鲜红的眼睛此时就像兔子一般乖巧,无害。
罗轻低头,看着它不禁笑了,她伸出左手手指在白蛇颅顶刮了刮,白蛇的长尾就绕着她的手指缠起来——是喜欢的表达——这是鹿雩教她的。
来到泷雩的第一天,她就醒了。
她脖子上被那条黑色小蛇咬了,当时鹿雩正在给她备药,她不该那时候醒的,因为有毒。
可她醒了。
鹿雩说是神女体质特殊,罗轻却甘愿认为是煞气作用。
她生活在鹿雩家里,而鹿雩每天要去和族长商议黑蟒后续的事宜,泷雩就安排了两个侍女照看她。
鹿雩说现在风头正紧,要她耐心等待。
她便等了三天了。
很想她。
有瘾。
罗轻从榻上起来,屋里的侍女就上前来搀扶,罗轻避开,冷漠开口:“退下。”
“是。”那人毫无怨言,听命退开。
罗轻往门的方向走,另一人就上前,罗轻瞧她一眼:“我不记得我不准出门?”
那人低下头回答道:“您自然可以。也请允许我陪伴。”
这些人的中原话有些拗口,罗轻还听得懂,可以接受。但她们自身的存在感太强烈,比清还强烈,让人不爽。
罗轻举起手中白蛇:“有它在足够了。”
那两人腾地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念着泷雩话,罗轻瞧着,动动手指逗着这小蛇,她抬腿正要走,那两人忽地又伏了一下,发出很重的闷响,居然还整齐划一。
罗轻沉默。
倘若她在,一定会飞快地从窗户跳出去,不理会她们。
想到她,罗轻便有了些勇气,迈腿大步向前。
却在这时,门外的铃铛声响了,随后就听见女子如铃铛一般清脆快活的声音:“我回来了!”
鹿雩推开门,就见这样尴尬一幕。
两个侍女又向她跪拜:“祭司大人。”
罗轻也求助般地望向她。
鹿雩很快就明白过来,这几天这样的事时常发生。她笑了笑,吩咐那二人:“你们先出去吧,我来就好。”
“是。”她们用泷雩话应了一声,起身离去。
罗轻歉意道:“总是要麻烦你……”
“你是客人,怎么会麻烦呢。”鹿雩抬手,摇了摇手腕上的铃铛,罗轻手上的小白蛇便爬下来,在地上与鹿雩带回来的黑蛇相会,纠缠片刻便离开了,“出去散步吗?”
两人出门散步去,罗轻问道:“你今天回来的很早?”
“嗯。”鹿雩点了点头,“今天决定下来了,大黑要埋葬在水火山上,将通道填埋了,等埋葬好后再由我去祭奠它。”
罗轻眸光黯了下去,低声应了。
两人走到竹林深处,盘踞在深山中的大白蟒蛇缓缓探出头来,鹿雩伸手轻抚着它,安慰道:“现在剩你一个很寂寞吧?没关系,我们会常来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