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山不过千里风 第15章 第十五章

朱凝跟千风对峙了好久，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罗轻在背后，看着千风，一言不发。

朱凝抬头，嗫嚅道：“千风，你别去……”

千风理所当然地反问：“为什么？”

朱凝声如蚊蝇：“我求你……”

千风沉默。

朱凝说：“你其实不会回去杀人团吧，不然当初你为什么离开？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就像你兜着我转一样……但是你会给我事件给我塑造好名声，你不肯面对我，一样的，你不肯面对杀人团，但是，你还是希望他们好，你知道他们所有的底细，你会维护他们……那你为什么不能维护我一次呢？”

千风笑得悲凉：“你觉得我没有维护你？”

“你在逼我，逼我不去找杀人团。”

“你去了会死。”

“那是我去之后的事，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无关，生死无怨。”

“我不想你死。”千风眼神深邃，望着朱凝，像一个刺，扎进朱凝的眼睛。

朱凝被刺得想流泪，连忙转过身，不满地说：“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死吗。”

千风回答：“你太冒进。不管是‘火孔雀’还是‘红衣朱凝’，你的进步太快，招人耳目，这份江湖令的署名中就会有人针对你；而且，杀人团杀人不眨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另外，你对你的实力太过自信，并且做事待人又是宁折不屈的，朋友会觉得你好相处，但是在这样鱼龙混杂人心叵测的场合，你只会更危险。”

朱凝虽然骄傲，但还是听得进谏言的。她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千风又是叹气，看她这样子，无非听自己一通建议，做事小心一点，该去还是得去。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交代。”千风下马，招呼朱凝过去旁边的树荫，又转头给罗轻交代：“你在这里等我。”

朱凝跟来了，小声发问：“你要说什么？怎么还得避着她了？”

千风笑了笑，不作回答，直奔主题：“这些话，我只说给你听，你不可再多告诉其他人。

“杀人团里头，傅光钟他不会武功，全靠石达开保护，必要时候你可以挟持他换回一命；蝎老五心肠狠毒，你务必躲开他；齐鸣山齐大哥，这个人我不好多说，他那时候待我很好，他的双手便是武器，能够封住天相的内力，你尽量不要与他对上。如果后来还有其他人加入，那我就不清楚了。

“石达开是军队出身，杀人团成立后傅光钟也有钻研一些阵法，他们整个团的所有人，都是石达开以军队的水准训练和要求的，还有傅光钟演算的阵法，也是神秘莫测，杀人团里每一个人单兵作战都是强敌，集合起来就是一支军队，可以称得上是‘小北固军团’，在芍山你们恐怕是寸步难行。”

“再说你们那群江湖义士。采凤仙，虽然她行为为世人所不齿，放荡成性，但其实人很好，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你完全可以相信她，与她交好。霜无声，为人冷漠寡淡，擅使暗器，但是阴晴不定，你可以试着靠近他一些，也许他会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帮你一把。还有高芒，忠厚老实，正义之心很强，你见了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以上这些人你都留意着，至少能保你不死。

“另外，还有开天卦、流云剑、天地星这三个人完全不可接近。开天卦一个破算卦的，尽使些不入流的八卦诡术，臭名远扬，他的话万不可信，道士的话都不可信；流云剑，武当弟子，也是这次围剿牵头的人，但是他假君子真小人，沽名钓誉，性淫好色，不可接近；至于天地星，他城府极深，我看不透，但是我敢说这次如果真的有诈，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

朱凝听她的意思，基本是把所有的敌我情报都说给她了，她本来听得很认真，结果一听到“采凤仙”，整个人就开始胡思乱想。

采凤仙，是整个长隆都出名的磨镜癖，睡过的女人不计其数，千风怎么会认识她，还说她很好？既然千风认识她，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接受磨镜，自己是不是可以告诉她？

千风喊了一嗓子：“喂！你想什么呢？”朱凝这才反应过来，忙说没什么，千风怀疑地问：“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听了，都听见了。”朱凝掩饰。

千风看她一眼，重新拿起手里的东西跟她说：“这是双生珠，你一颗我一颗，只要你的受损了我的也会同样受损，出了事你就摔碎它，我立马去找你……”

“还有，这块金牌你要不要？”

“……”朱凝面红耳赤，她居然错过了这么多信息。

“你回话啊，老发什么呆。”千风又喊她。

朱凝连忙回话，拒绝了那块金牌：“不要！那边鱼龙混杂，拿着它才危险。”

千风想想，说道：“也是。那你就把双生珠拿好，必要时候就摔碎它，我就过去找你。”

“嗯。”朱凝收下了。

“我想问你个问题，”朱凝问，“你哪儿来的这些情报？”她知道的太过详细甚至私密，让人不得不怀疑。

千风就说：“有的是我遇到过的人，有的是我收集的情报，毕竟南芳还是在五联盟抛头露面的人。”

“你……”朱凝一时语塞。

南芳，祖南芳，五联盟的南山之人，是千风的师姐，也是千风师父祖恩海的女儿，祖恩海死后，祖南芳一直以为是千风害死的父亲，对千风怀恨在心，就把尚且年幼的她赶出了南山，从此就开始了流浪。

朱凝有点羡慕祖南芳，却更多地心疼千风。

她说：“你看，你一直维护着所有人。”

千风苦笑：“是师父一直教导我要保护好南芳的。”

朱凝却心有忿忿，她说：“总有一天，我会站到跟她一样的高度，帮你出气。”

千风笑：“你不行。她可是无相。”

朱凝一愣，千风从未主动提起过她的修为如何，祖南芳是无相，那师出同门的她也是？

她跑过去踩了千风一脚，气呼呼地说：“你瞧不起谁？！”

千风忙喊“错了错了”，朱凝才松开。

千风揉着脚，朱凝看着她，想了想，又说：“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可以。”千风重新站好。

朱凝问：“你为什么离开杀人团？是因为，那个老六为你而死吗？”

提到这里，千风一贯的笑容瞬间凝滞，也沉默了好久，朱凝都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才缓缓开口：“是。老六的死，是一部分原因。老六死后，我并没有马上走，因为蝎老五也在那一次行动中中了毒，需要新鲜血液。

“那时候，是我一直在帮他杀人取血。”

千风语气波澜不惊，朱凝却听得心惊胆战。

千风继续说：“有一次，我没忍住，吐了，然后我就跑了。”

“蝎老五至今没死，就说明他们还在取血。拿人钱财，取人性命，替人破灾。他们一直这么单纯。”

说完，她抬头望着遥远的天际，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

朱凝绞尽脑汁，想说一些话来安慰她，但是在这样的悲伤面前，似乎所有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顺带一提，”千风睁开眼，补充道，“老六，也姓祖，叫祖禀义。”

朱凝一下子扑过去，扑到千风背后，紧紧抱住她，哭了。

祖家，千风一直在寻找她师父祖恩海的同姓同宗的人，想得知一点师父的信息，或者把师父的死讯告知哪个谁。她们两个都是在某个祖家的山庄里认识的。

“那一次行动，是老六知道一个祖家祖宗的墓地位置，杀人团也需要一笔钱开张，然后我们就下墓了。结果就是老六死在墓里，蝎老五染上了一辈子治不好的毒，阿义哥的尸体都没能带回来……

“你说，姓祖的后人，死在祖家某个先祖的墓里，算不算认祖归宗、落叶归根？”

“别说了，别说了……”朱凝哭得不能自已，千风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后背，不再说话。

等朱凝哭够了，千风拍拍她的背，叫她：“起来吧，信鸽都等急了。”

朱凝哭笑不得：“那是隼。”

“都一样。”

朱凝擦了擦眼泪，接过江湖令，从隼的另一只脚上取下一截炭笔，垫在千风背上签了自己姓名，重新装好，放飞了它。

接着，她就要依据江湖令上说的，前往被屠村庄附近的钱家山庄报到汇合。

临别在即，朱凝却有了反悔的心思，她定定地站在原地，千风猜出她的心思，上前一步，伸手帮她抹了抹眼角的泪，又捏了捏她的脸，说：“行啦，该走啦，红衣朱凝。”

朱凝殇她一眼。

千风笑嘻嘻地收回手，抬头望着树叶，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斑点点地落在她脸上，千风阖上眼，晒了下太阳，她跳起来摘了片叶子，跟朱凝讲：“这样吧，你也给我签个名好不好？”

朱凝看她：“你要这干什么？”

“你就给我签一个嘛。”

朱凝给她签了，千风扬了扬树叶，说：“一个月以后，不管你那边处理完没有，我都会去接你，这片叶子就是凭证。”

朱凝咬着唇，垂下眼眸，不敢看她，过了好一会，她听凭自己的心声，又扑进了千风怀里。

千风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等她自己站起来。朱凝也跳起来摘了片叶子，说：“那你也给我签一个。”

“好。”千风把树叶垫在朱凝背后，想了想，洋洋洒洒写下去。

“你写什么呢？”朱凝感觉出她写的不是名字。

“别动……好了。”千风递给朱凝看。

树叶上写着“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一行诗。

朱凝看她，千风手背蹭了蹭鼻子：“师父说，这是我名字的出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千风。”

朱凝再看树叶上的这行诗，都有了更深刻的感受。

她险些又扑过去。

朱凝收好叶子，上了马背。她对千风说：“等我回来，我有事和你说。”

“好。”

“到时候，你再带我去走狼关。”

“好。”

“去过走狼关之后，你陪我回一趟我家吧？我过年都没回去，你得补偿我。”

“好。”

“你就没其它要说的吗？”朱凝有点不太高兴。

千风想了想，又说：“如果你真的遭遇了什么，你就跟杀人团他们说我的名字，时间有点久了，我摸不准他们对我的态度，但是应该还能起到一点作用。你最好跟傅光钟说。”

“还有，采凤仙人虽然好，但是你别太靠近她。”

“你去了之后，不要太招摇了，别像我认识你那样，容易让人当枪使。”

轮到朱凝只会说“好”了。

朱凝满脸笑容，千风看着她也笑了，最后一拍马：“去吧。”

“好。”朱凝笑着又应了声，离开了。

走到一半，她又拐回来，俯身跟千风咬耳朵说：“你帮我跟罗轻说一声，就说我走了，下次再见一决高下。”

她现在开心，看谁都开心。

千风挑眉：“你怎么不自己跟她说？”

“哼，看她不顺眼。”

“好。我帮你说。”

“哼，走了啊。”

“一个月后再见！”

“再见！”

朱凝从树荫底下走的，千风回去看着罗轻歉意地笑了笑，这么长时间罗轻就杵在太阳底下也没动过。

千风说：“朱凝让我帮她转告你一声。她走了，下次再见要跟你一决高下。”

在无人的郊外，罗轻不用带斗笠。她看上去似乎对此莫名其妙，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两个人继续往北朝走狼关走。一路上，千风都在想杀人团和朱凝，没怎么说话。

跟在后边的罗轻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一段有朱凝陪伴的日子她了解到了许多千风的事情，刚才她们两个人在那边交谈，罗轻动用了轻山心法附着在树上偷听了。慕千风，她和皇宫里的什么人有什么关系？她又为何知晓这么多江湖人士的情报？她又经历过什么？如果她师父是姓祖的那么她为什么姓慕？祖南芳是无相的话，那千风是否也是？

慕千风，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