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山不过千里风 第13章 第十三章

晚上的庙会更加热闹，四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哪怕是平日里抢生意的对家茶肆酒楼，也都默契地搭起了细线，吊着各式灯笼，暖橘色的光晕渲在一起，看不见那些细线，也挡住了外头乌黑的天空，所有人都包裹在这方温暖天地，不用忍受孤独凄冷。

“你看，我说的吧，晚上和下午肯定不一样。”朱凝甩着胳膊迈着步子，得意洋洋。之前在衙门口耽误了不少功夫，下午又只是吃了些零食，大家都有些饿了，千风就请两人吃了份面，现在朱凝又是精神奕奕，俨然要大干一场的样子。

她牵着手不肯放，千风的手被连带着也要高高甩起，千风笑着应承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千风回头看罗轻，罗轻掀起了纱帘，她正望着顶上一盏走马灯式的灯笼，走马灯上有一些故事画，她大概是在看那些。

走马灯投射出的红色光芒淡淡映在她脸上，她也要比平日里温暖柔和许多。

这不挺有人味的吗。千风笑了笑，忽然，她瞄见了一家卖面具的摊子，便招呼两个人过去。她从展架上取下一个青面白毛鬼的面具，仔细看了看，回头招呼罗轻：“把斗笠摘了吧。”

罗轻愣了一下，依言摘了，露出满头的白发，在光晕下打上了一层暖色，身后店家着实吓了一跳，忙揉着自己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

千风拿面具到罗轻脸旁比了比，迎着罗轻目光笑了笑，抬手便将面具套到了她头上，盖严了她整张脸庞。

罗轻不明所以，掀起了面具，千风拿着套绳往她脑后套，罗轻就只掀得起一半，想转身看千风搞什么名堂，也在千风双臂中转不过去。

千风轻喊一声：“别动。”然后人绕到了罗轻身后，双手从罗轻衣服里将她的白发掏出来，披散开，有如瀑布倾泻而下。

“妖……妖……”店家确定自己没眼花，大惊失色，一时失声，结结巴巴的。

朱凝瞪他一眼：“大惊小怪”，店家没敢再吭声。

罗轻再度揭起面具，看着千风。千风走到她面前，笑着说：“戴上。这面具的白毛正好能和你头发融到一起，别人看了也只会当是道具。你总戴着斗笠，闷得很，今日便换了吧。”

罗轻还是盯着千风看。

千风狡猾一笑，凑到她耳畔，低声说：“怎么？还是你更喜欢扮无常？”

“……”罗轻一把扣下了面具，转过身，再不想多听她说一句。

千风淡淡一笑，肩膀又被人从后边一抓。

“呜哇——”入眼是一张骇人赤鬼面。

千风笑着摸摸朱凝的头：“几岁了？啊？”

朱凝感受着头顶那只手带来的舒适感受，透过面具上眼睛的洞口，她看着千风的笑，心跳募地少了一拍。

“嗯？怎么了？”千风见朱凝不动了，伸手来取下她的赤鬼面具。

朱凝任由她动手，目光仍是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等面具彻底被取下来，眼前通透了，所有的灯火都衬着她好看的笑容，所有的灯火都不及她的笑容。

“朱凝？”千风抬手掐了掐朱凝的脸，朱凝才吃痛回过神来，叫道：“干什么？疼！”立马捂着脸，转过了身。

“我没使劲啊……”千风吓了一跳，至于反应这么大吗。她侧过去一步，关切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千风绕着她看，朱凝就猛然蹲了下来，怀里紧紧抱着面具，她赶忙解释：“没，没事，刚才看灯笼看久了，眼睛有点迷，一会儿就好了。”

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的脸，不能让她听见自己的心跳。

千风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她先去结账，看着那个犹在恐慌中的店家，她故意坏笑了一下，有点骇人，走上前去。店家对她们这一行人都怕了，忙后退，低声叫着：“妖，妖怪——”又不敢大声。

千风跟着店家的退后前进，一直到店家退到了墙壁再无可退，千风蹲下，笑意盈盈看着他。店家离崩溃就在一瞬间了，他张嘴就要喊出声了，千风摇了摇手指，她拿出一块大一点的银子，说：“这些钱，买两个面具，可够？”

店家为了保命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又醒悟她不止这个意思，又双手捂住嘴巴拼命摇头。

千风笑了笑，将银子放到了他身上，带着那两人走了。

朱凝情绪暂时被压制住了，可她的心跳告诉她她藏不了多久。朱凝下定了决心，故作夸张地拉着千风左看右看，好似对一切充满好奇。千风被拉扯着，根本没机会站稳脚，一连不知道撞了多少路人。

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人海拥挤中，罗轻跟丢了那两人的踪迹。

罗轻既然知道清对自己的心思，朱凝喜欢千风这件事也瞒不过她。朱凝想把她撇下，她也一样更习惯一个人独处，她便一个人靠街边溜达。

在阴影中。

这里才是她一贯的位置。

“喂喂，小姑娘，一个人吗？”她走的太偏僻，反倒引人注意，一位摊主老奶奶招呼她。

罗轻愣了一下，走到她身旁：“老人家。”

老人家是卖纸糊灯笼的，她招来了罗轻，一边点亮灯笼招揽生意，一边同她说：“小姑娘，一个人躲在阴影中，等着吓唬人吗？”

面具之下，罗轻舔了舔唇，有一些不太想提及的事。她道：“不吓人。”

“那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们分开走的。”

老人家心思灵活，这庙会本来就是给镇上年轻人约会办的，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是被叫出来壮胆的。这样看来，是罗轻的任务完成了。

她笑呵呵地递给罗轻一杆玉兔灯笼，说道：“一个人在黑暗中走容易迷路，点一盏灯，往人堆里走走，热闹，也好找个伴儿。”

“……”显然老人家是误会了，罗轻已经接了那灯笼，不好拂了老人心意，“多，多谢老人家。”

老人家摆了摆手：“要谢就谢我家老头子吧，他糊的灯笼。你也得找个会糊灯笼的伴儿。”

“……是……”罗轻硬着头皮答应了，汇入人流，往前走去。

又是面具又是灯笼，她看上去是比任何人都乐在庙会中的一个。

可她心里却苦恼，该怎么跟那两人解释这灯笼的来历……好像，不管怎么说，她俩一定会大肆嘲笑的……

正苦恼中，罗轻腿上却撞到了乱跑的小孩。

那小孩低头认错：“对不起……”

“没事。小心看路。”罗轻绕开他就要继续往前走。

“哇，姐姐这个面具好帅啊！”却在此时，那小孩的同伴都来了，围观着罗轻。

“头发居然这么长！”

“姐姐能告诉我们这个面具哪里买的么，我们也想要。”

蓦然被一群小孩拖住了脚步，也不知是该怪这面具，还是怪头发……

罗轻不说话，她应付一个自说自话的老人都够呛，又该如何应付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儿？

孩子们把她包围起来，罗轻脸色发白，咬紧了唇。

她不喜欢小孩，一点也不。

曾经，伤她最深的，就是小孩。

她因为这天生的白发，曾饱受同龄小孩的欺负。小孩子想象丰富，把她编成邪恶的怪兽，父母哄亲生孩子时，也用她作恐吓。彼时，她就这样被一群小孩围在中间，拳打脚踢，恶语相加……

罗轻想逃，她从孩子中间挤出去，逃回了她的阴影中。

这里才是她一贯的位置。

罗轻扶着墙，剧烈地喘息。她靠着墙无力地滑了下去。

罗轻哭了，她摘下面具丢在一旁，她无非是个笑话，是个累赘。

她活该一个人呆在小黑屋，呆在轻山。

她不配拥有光明。

却在此时，身旁想起了呼呼的声音，罗轻抬头看，是玉兔灯笼烧了起来。

她逃的时候没注意，灯笼被随意丢在地上，现在已经烧到正旺时候了。

一个人在黑暗中走容易迷路，点一盏灯……

你也得找个会糊灯笼的伴儿……

千风……

罗轻看着灯笼烧完了，最后的光明熄灭了，她便去寻找那一个新的光源。

唯一的光源。

前边在放烟花，朱凝拉着千风挤到人群最前头，安稳下来等着看焰火，千风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陪朱凝逛街可比从她鞭下逃亡累多了。

她直起身，看向身后，罗轻果然没跟上，她忙问朱凝：“罗轻呢？”

恰好此时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中又有“哧——”的一声响，焰火上天了，“嘣——”的又炸开，人潮开始欢呼涌动，淹没了她的声音。

朱凝只见她嘴唇张动，说了什么话，就大声冲她喊：“你—说—什—么——”

又是一阵“哧哧”响声，还有周遭人群的欢呼声，千风心烦意乱，也听不见朱凝说话，她摆了摆手，示意朱凝没事，让她看焰火。

朱凝咬了咬唇。是她故意甩开罗轻的，她就想和千风独处一会，但是看着千风忧虑，还是有点后悔了。

千风一直是爱操心的，尤其是别人的事。

朱凝拉了拉千风的手，附到她耳边问：“罗轻呢？”

她为什么说出了这句，而不是她一直想说也是此时最该说的“我喜欢你”，为什么，为什么……

朱凝不甘心，为什么不能多给她一点时间？为什么不能给她一次机会？

千风不想多一个人操心，就跟朱凝说：“她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她就跟我说先回去了，我们看完也回去。”

骗子。

为什么总要骗她？为什么总要一个人扛事？

千风对她笑，朱凝却想哭。

千风拉了拉朱凝的手，示意她看焰火。

朱凝眼里却只有千风，她说：“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千风靠近朱凝。

朱凝忍住冲动，勾了勾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她说：“焰火，好看。”

千风笑了笑，继续看焰火。朱凝夸张地喊着，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千风就陪着她。

忽然，有人拍了千风另一边肩膀，千风回头，正是罗轻。

罗轻戴着青鬼面具，将所有情绪掩藏着。

千风一宽心，冲她笑了笑，把她的手也牵了。

罗轻怔了一下，却没拒绝。

今天更三章，明天要赶行程可能来不及更新。

再往后，就要进主线剧情了。

这章也是青鬼问世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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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