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凝模糊中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好不容易睁开了又被强烈的白光刺激到,她想抬手揉揉眼睛,却感觉不到手的存在。
她尝试勾了勾手指,顿时袭来的刺激直直刺入脑髓,瞬间清醒,她连忙坐起来甩了甩手,屋内太阳照进来的白光也黯淡了下去。
朱凝看见千风和罗轻站在旁边,千风正小心翼翼关上窗户。
朱凝问:“干什么?怎么了?”她昨晚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两只手被压得毫无知觉,她双手互相捏了捏,简直要把整个人麻掉。
千风回头瞧了一眼她的模样,蹙起了眉。她过来坐下,压低了声音说:“出大事了。”
朱凝眨了眨眼睛,又瞥了眼罗轻,罗轻站着一动不动,她眯起眼睛问千风:“真的假的?什么事?”
千风忙举起手指到嘴边作噤声手势,她压着声音说:“我们被人盯上了。”
朱凝满不在乎:“打回去啊。”说着就要站起来打回去。
千风拉住朱凝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说:“我看你是睡懵了。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小心为上。”
“我们能被谁盯上啊?”朱凝被拉回来,顺势活动着自己僵硬的四肢。
千风见了,就帮她捏,同时说道:“还不清楚。你声名远扬,咱们前两天又闹得那么大,各种势力都有可能……当然,最怕就是昆仑的人找来了。”
千风帮她按摩,朱凝就盯着她听她讲话,直到两个人对上视线,朱凝看着千风神情严肃,不似作假,也被带得紧张起来。
她最清楚,能让千风如此紧张的,必是强敌难事。她看了眼来自昆仑的罗轻,她戴着斗笠,看不清表情。
朱凝的手下意识就攥紧了千风衣服,千风拿出一件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上,我们准备走。”
“好。”朱凝不疑有他,即刻套上,跟着千风蹭到了窗边。千风用手指扒开一条缝,观察外界情况,朱凝也要凑上来看,被千风按了回去。千风回头说:“跟着我,马上翻出去。罗轻,你殿后。”
罗轻点了点头,朱凝才终于相信是出事了。眼见千风飞快推开窗户跳了出去,朱凝忙跟上,罗轻随后。
朱凝一落地,就警惕地观察情况,前边千风忍不住,发出“嗤”的一声笑,朱凝立马反应过来:“慕千风!你耍我!”她上去追着千风一顿捶。就这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太凶了?
罗轻轻飘飘地落地了,千风乐颠颠地跑到罗轻身后,拉起她的手,和自己击了个掌,朱凝气在头上,见了罗轻这个假正经的更不想理了。
千风从罗轻背后出来,她强行拉着罗轻的手和朱凝的手也击了一下掌。
朱凝不乐意,两只手来回搓着。千风出手打断了她,说道:“别闹了,真有事。”
而罗轻,仍看着手发愣,她有做什么吗?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吗?她跟朱凝又为什么击掌?
朱凝瞪千风一眼,回道:“休想我再信你!”
千风出去看了看,朱凝看了眼,便知这是客栈后头的夹缝。千风回来,她说:“真的有事。昨天回来时候没注意,被人瞧见了,‘红衣朱凝’和‘轻山大师’,有不少人来把客栈围堵了,就为了看你俩来了。”
朱凝拈了拈身上千风的衣服,说:“所以你让我穿你衣服,还得翻窗户走?”
“是也。带了两尊佛出门,真是苦死我。”千风苦恼不已。
朱凝不乐意自己跟那个假正经的放在一起,她没好气地说:“不是你仗着我的名号张牙舞爪耀武扬威的时候了。”
千风合掌恳求道:“此一时彼一时嘛,‘火孔雀’女侠行行好,委屈一下,拜托啦,好不好?”
朱凝挥着拳头靠近:“我是不是说过不准那样叫我!”
“火孔雀”是朱凝早先用的名号了,刚开始用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名声传出去了她又嫌别人叫着难听,“火孔雀朱凝”听着就别扭,她就给改成现在的“红衣朱凝”,也没和火孔雀联系起来,鲜少有人知道这两位其实是一个人。
千风能知道还是两个人以前互换秘密时候得知的。现在她当着罗轻的面提起,意思很明显,她有心帮两个人和好,偏偏一个闷不知声,一个还有拳脚伺候。
千风忙求饶告错。朱凝一甩衣摆,大踏步率先走出了巷子,又回头,别扭问道:“去哪儿?”
千风要给朱凝赔礼,扬言说出费包了三个人一天的花费。朱凝问她:“你到底从昆仑镇那个官那儿拿了多少钱?”
千风回答:“不多,他给了我就接,没给的我也不要。”
“哼,你肯定还从商家拿钱了不是。”
千风笑而不语。答案尽在不言中。
朱凝啧啧咂嘴,又想起来件事,说道:“诶,你知道你遇见的那个谢老头儿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朱凝侧目:“你不知道?谢无羁啊,我不信你不知道他的身份能能去帮他。”
“谢无羁不是早死了吗?”千风真不知道。
朱凝说:“没死。魔头谢无羁,本领高强,闯荡四方又无恶不作,当年好像是他跟昆仑的老掌门约架了,前来赴约。他在昆仑镇的这个女儿,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再后来谢无羁落魄了,不知所踪,世人都以为他死了,原来他是找来这个女儿,靠女儿养活了。”
“呵。”千风嗤笑。
“你生气了?”朱凝问道。
千风就答:“有点吧。他能救他女儿却不救,最后我也没救出来……”
朱凝帮她开脱:“谁知道那魔头落魄之后都在想什么呢,你也别生气,又不是你的错。”
千风去结了早饭钱,回来说:“我不在乎他有羁无羁的,也不求认识他或者给他救出一个女儿就能怎么样,我做事问心无愧就够了。”
早饭过后,三个人就无所事事瞎晃荡,朱凝问:“什么时候回走狼关?”
千风说:“没想好,可能再等等?昆仑那边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理罗轻。而且,我还在犹豫是一次性解决所有事情再回去还是先回去报个信。”
朱凝就说:“回去报信呗,然后你再出来,我陪你去跟你的朋友说。”
千风挑眉:“前两天不还气得要打我,今天心情这么好?”
朱凝哼哼了两声道:“本姑娘做事从来只看心情,你得把握好机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了。”
千风笑了笑,眼珠滴溜一转,她把罗轻推了出去,道:“把握机会。她家有钱,能保你后半生无忧,再给你建一座轻山都没有问题。”
罗轻守在千风身后没有防备,猝不及防被千风一把推到了朱凝面前,她隔着一层纱帘,和朱凝面面相觑。
朱凝没了笑意,淡淡望着罗轻,看她还能翻出什么假正经的花样。
“朱凝姑娘,”罗轻颔首致意,随即往一旁让出了半步。
朱凝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千风一眼,她闷闷地应了一声,从她身前经过,千风撒丫子就跑,朱凝立即追上去揍她,罗轻紧随其后。
一行人又追又闹,还能默契地一同静下来休息,茶楼酒肆、喧闹集市、阴凉树影,幽僻溪流,无一幸免地染上了喧闹声音。
“我说千风,你做事一不图人什么,二又不留姓名,到最后就把所有的好名声都给了我,你真就一点名一点利都不想要吗?那你出来干什么啊?”
“我要那些个做什么,只会惹自己一身骚。”
“那你就拿我的名号出去给我惹一身骚啊!”
“‘红衣朱凝’,骚不得骚不得。”
“你!我迟早被你气死!”
“别泼水,别泼别泼错了错了,诶,有鱼!上钩咯!”
“怎么又给放了?”
“你饿了?”
“刚吃完,饿什么饿。”
“那我还不给放了。”
“……你真是闲的……唉,这江湖里还真没几个能比得上你的,各个都是钓誉沽名的花架子,到嘴的不管是臭鱼还是烂虾都得给占了,哪有人像你还给放了的,江湖没有你真就太无聊了”
“少来。江湖有你一个红衣朱凝就够了,我混混日子挺好的……这鱼不长记性啊,怎么又上钩了……”
……
“啊啊啊——这也太无聊了吧,你就这么混日子的?”
“纸鸢给你玩。”
“不要。你都放起来了,我还玩什么。”
“那我拉下来,你再放。”
“你闲的了?”
“那可不是闲的了。”
“啊,我们去喝酒吧我们找人打架去。”
“你自己听听你说这话,还说我给你惹得一身骚,你先看看你自己。”
“我不管,回去嘛,回去回去。”
“别拉,疼,胳膊要断了……罗轻你把纸鸢收一下……哎,我能走……”
……
“哎哎,糖葫芦的!这里这里……三串,谢谢。”
“哎,那边还有卖桂花糕的,走走走。”
“你慢点!哎,朱凝,回来,来。”
“干什么?”
“这簪子不错,挺配你的。”晃荡了一整天,三个人又从郊外回来了城里,渐渐地,各家商户都出摊了。
此刻,千风拿了一柄簪子给朱凝试戴。这簪子头儿是一颗艳红宝石,暗色的簪挺上伸出了几缕不规则枝条,像是老树虬枝,将那红宝石包裹起来,最后在宝石顶端汇集。
朱凝第一眼就不喜欢这簪子,让她感觉太压抑。
千风却说那颗红宝石像红豆。
此物最相思。
朱凝心思一下乱了。
朱凝在小镜前看:“嗯?好看吗?”
“质疑我的品味?不要就算了。”说着千风就要拔下来。朱凝赶忙护住:“谁说不要了!都戴上了,不摘了!”
老板也是位年轻的姑娘,她趁机多拿了几柄供那两人选购,一边说道:“两位女侠都是美人儿,咱家的簪子啊,那可都是匠人们用最好的玉料最精湛的手艺做出来的,配在女侠头上真真是美得不行啊。”
千风笑着凑到朱凝面前:“要吗?嗯?吱一声?”
朱凝又扭过身子不理她,却发出“哼”的一声。
千风笑:“得嘞。老板娘,这两簪子,还有这发绳,一并装了。”
“好嘞。”
朱凝得了便宜卖乖,跟老板攀谈起来:“前边那么热闹,出什么事了吗?”
“女侠不知,今儿个是庙会,可热闹嘞。”
朱凝好奇:“是个什么庙会啊?”
老板将商品打包好了递给千风,跟朱凝讲:“哎,没什么名头,就是镇上的年轻人想约会,就定了这么个日子。咱镇上的姑娘们啊,都要精心打扮一番,等着与那意中人约会呢。”
“慕千风你付个钱墨迹死了!快走了!”朱凝没来由地燥起来,她踢了千风一脚,率先往前走了,却不知自己耳根都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