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就用煎好香肠的平底锅煎香椿鸡蛋卷,但现在看来,海克斯的科技过于硬核,阿恬还是洗了锅。
早知道先煎蛋卷再炸香肠了,用同一柄锅本想偷懒来着,结果也没能省去洗锅的麻烦。
烧干洗干净的平底锅,阿恬在里面倒上油,等油温差不多的时候,将混合着香椿碎的鸡蛋液倒进锅里。
一层一层金黄色的鸡蛋被卷成带有绿色花纹的金色小被子,在还冒着热气的时候被铲出来,切成一个指节宽的长方形块。
粥煮的也差不多了,阿恬掀开盖子,往里面加了点盐和少量胡椒粉。
就这样,三个木质托盘,里面一人一碟香椿芽拌豆腐丝、香椿煎蛋卷、香煎开花肠、一小碟猪油渣和一碗白粥外加一杯陈茶。
阿纸看着丰盛的木托盘怔住了,银发阿婆倒先笑眯眯的用勺子吸了口白米粥,才将猪油渣拌进去。
“把猪油渣放进去就行,没有用餐顺序,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阿恬搅拌着油渣粥,对发愣的阿纸讲。
阿纸先是点点头,然后学着阿婆的样子喝了口白粥。
他从未喝过这东西,也没想过,米粒在经过火焰与水的洗礼之后可以变得这样温柔,它们像被揉碎了,又彼此还有粘连,黏黏糊糊的在嘴里化开。
咸味隐隐约约,不占据主导地位,却成为了激发鲜味与甜味不可或缺的存在。
真好喝。
他不知人间味,却突然理解了方才,香椿树下,阿恬难为死了的表情从何而来。
再将猪油渣拌在里面喝了一口,软糯清香之上,动物油脂的甘甜气息覆盖住了舌尖的味蕾,与更契合的葱香味道一齐翻涌。
乌云好似被日头晒透了,它晕晕乎乎的,被路过的风看到了,一头扎了进去,好好的嬉戏了一番。
心满意足的乌云散开了,释放了遮住的万丈光芒。
“好喝吗?”一双期待的眼睛在操作台后面瞪着他。
“好喝。”阿纸点点头,笑容攀上了唇角,让他看起来有了点人气,“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味道。”
“是嘛,你喜欢就好。”阿恬松了口气,才开始喝自己的那份。
“香椿还是得新鲜的才好啊。”窗边的阿婆已经吃完了鸡蛋卷,喝着茶水叹慰,“很久都没有吃到这么新鲜的时令菜了,市场那些吆喝的跟花儿似的,也有好的,但,都比不上这个好。”
“再新鲜,运输也会占去一部分时间。”阿恬回应。
“是啊……”阿婆看向窗外,“不过我许久没吃香椿了,闺女和女婿都不爱吃,外孙根本不吃,他应该很喜欢吃你这个开花小火腿。”
提起小孙子,老奶奶的脸上的褶子里都刻满了慈爱:“满满今年秋天满五岁,我准备给他织一副毛线帽子和围脖。小孩子的皮肤细嫩,总要亲手做的,我才放心。”
说着,阿婆从随手提着的布袋里拿出了一团姜黄色的毛线,又拿出织了一半的帽子给阿恬和阿纸看。
阿恬放下粥碗擦了擦手走过去,将半成品拿到手里。应该是好的羊毛线,拿到手里细软顺滑,握了一会儿掌心的温度就有些攀升。
要是成品,保暖性应该会非常好吧?
无论更深还是露重,满满应该都能暖暖和和的度过一整个冬季。
“会很好看的。”阿恬真心实意的夸了一句。
“我老了,眼睛不好,希望秋天能赶上吧。”老人得到了夸赞,美滋滋的将东西收进了袋子里,开始用剩下的香椿拌豆腐丝就着粥吃,“这豆腐丝也不错,也是现做的吧?”
“是森林外面的豆腐坊早晨现出锅的,除了小香肠,都是新鲜的食材。”话语里满是骄傲,自从来到青森,能让阿恬骄傲的事情突然就变得多了起来。
“茶不行。”阿婆突然调侃阿恬,像有点调皮的小孩,“陈茶了吧?”
阿恬搓搓手,不好意思:“确实,这查是我奶奶留下来的,我没有品茶的习惯,就一直没在这上面下功夫。”
“虽然是陈茶,但也是好茶。”阿婆吸溜了一口茶水,满足的叹了口气,“迷路迷到了好地方啊,有机会,一定要带着家里人来一趟。”
“行啊,欢迎下次光临!”阿恬欢快应下。
她喜欢回头客,带着不是特别亲近的熟稔,是恰到好处的好奇的距离,每一次的交流都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新鲜感。
“只可惜,到时候就没有香椿了。好的香椿,即便是臭的也是香的,是带着香甜的草木气息的,就比如你这里的。”阿婆叹息,“你焯的火候也不错,被抹碎之后也还有嚼劲,我很久很久没有吃得这么撑过了。”
可不是么,那一大盘子吃食,竟然一点也没剩下。
“没有香椿,还会有别的。”阿恬看着空盘子,笑了起来,“只要季节还在轮换,新鲜的美味就不会间断。”
那阿婆慈爱的看向阿恬:“你说得对。那,到时候就得麻烦你了。”
又坐着歇了一会儿,阿婆起身离开。
她问回去的路,阿恬告诉她:“您按照来的方向一直走,就能出去了。”
阿婆迟疑了一下,释然的笑着说:“我知道了。”
付了钱后,老人步履蹒跚的漫步在午后的金色森林中,渐渐消失在了阿恬他们的眼前。
“你呢?吃得习惯吗?”阿恬问同她一起为阿婆送行的阿纸。
“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阿纸严肃的摇了摇头,“我简直要对它们刮目相看了。”
“它们?谁们?”阿恬不明所以。
“那些长在地上的不起眼的食物。”阿纸这样形容。
“它们才不是不起眼呢!”对于阿纸的形容,阿恬有些生气,“是延续我们生命,使我们从中汲取快乐的存在啊!”
阿纸看了阿恬一会儿,才认真道:“是的,你说的对。”
阿恬先是眨眨眼,随后明白了。
是她烹制出的食物,使阿纸对这些食材有了改观。
她美滋滋的笑了起来:“我先去洗碗,一会儿还有活要干。”
好心情变成了快乐的歌,阿恬哼唱着自编的调子,在水池洗碗。洗着洗着,她总觉得自己忘了点儿什么。
是什么呢……?
白色的少年仍旧没有离开,他帮着阿恬将碗筷擦干净,然后继续和阿布还有甜甜玩儿。
阿恬自然也不会管他,跑到外面继续上午未完成的鸭蛋腌制工——对啊!她忘了咸鸭蛋!
今天的一切准备难道不是为了搭配刚刚腌制好的咸鸭蛋吗?!
阿恬被震惊定在了早已晒干的黄土前,她已经健忘到这种程度了吗?上午还想着的事情,结果扭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是今天来的客人太多,还是被香椿的鲜嫩香迷糊了?
纠结了半天,阿恬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咸鸭蛋忘记。明明,它才应该是主角才对呀!
她机械性的在黄土里倒入白酒,机械性的倒入盐巴,加入碎稻草以及清水,机械性的开始和泥。
直到黄土泥巴将五十枚鸭蛋裹成团子,她也没能从震惊里找出自己如此健忘的原因。
她一定是老了。
于是,阿恬给自己找了这样的台阶。
直到天色暗淡,阿恬才结束鸭蛋的腌制与储存工作,从地窖上来。
阿纸还在,不过没有和阿布还有甜甜玩耍,而是坐在窗边发呆。
青森小馆是不留客过夜的,于是阿恬试探性的说:“你要是不想走,只能在外面搭帐篷,我可以借给你。”
阿纸转过头看她,灰色的眼珠神色莫名:“那位奶奶要死了。”
阿恬:???
阿恬:“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白天来的那位老奶奶,她生病了,她要死了。”阿纸盯着阿恬的双眼,又道,“或许会活到春天结束,或许能熬过半个夏天,但是绝对活不到秋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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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