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至 第1章 第 1 章

手机屏幕亮起，挂在上半区的数字跳动，时间来到了下午四点。

沙发上沈知年解锁手机，打开微信，点进置顶中“阿却”的对话框中，他们最近互动最多的聊天，还停留在“2099/7/12 23:35”这个时间，也就是一周前，沈知年生日那天。

今天的对话只有一个“早”字。

“阿却”的全名是严却，是他男朋友。

一周前他生日那天上午，严却带了一个巧克力蛋糕回来，蛋糕不会太甜，巧克力恰到好处的苦涩是沈知年最喜欢的口味。

为了更像是一个生日蛋糕，蛋糕上插了一个写着“Happy Birthday”的小旗子。

沈知年属猴，于是蛋糕边上还立着个小猴子的玩具，小猴子手脚抱在蛋糕边上，妥妥一副不肯撒手的模样，它似乎比沈知年更爱这个蛋糕。

这个蛋糕似乎就是他今年的生日礼物，严却把蛋糕给他之后，就告诉他自己下午就要出差一周的消息。

他们简单的吹了蜡烛，严却象征性的吃了几口蛋糕就去收拾了。

今年年初，因为沈知年在亲密关系上的抗拒，严却生气搬到了客房，那之后就没搬回来，因此衣柜和房间一样是分开的。

严却把自己大半的衣服都塞进了行李箱，衣柜空了一半，赶去机场的样子不像出差，像是搬家。

沈知年看在眼里，却一声不吭。

他知道他们之间有了隔阂，可隔阂不是在年初时才有的，那次的抗拒只是一个导火线，但在那之前，他就感觉严却有了不少变化......譬如冷淡了不少。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想不起来，只是疑惑——

他和严却是大学同学，还是同个宿舍的。

严却是大三七月初告的白，说放暑假就难见面了，他没法忍受，也不想每天努力的找理由和他聊天。大学里他对自己照顾很多，沈知年本就对他有好感，也是点日久生情的意思，奈何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他当时没答应。

不过严却在得知沈知年拒绝他的特殊原因是心理疾病后没有嫌弃，反而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会不离不弃，陪他将病治好。

大学里的一年多并没有轰轰烈烈，可认识他们的都知道他们有多么相爱。

可毕业工作后，有什么东西就变了。

沈知年想过很多次，是他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话吗？是因为他从前饭做的不好，因而毁了几个锅？还是有时需要加班，他没好好陪伴严却？

他想不通。

那一天严却的回复依旧只有寥寥几条，他说自己下飞机了，却不回应沈知年问候和分享，不知道是太忙了没看见，还是故意无视。

当夜发去的晚安倒是得到了一句“生日快乐”和“晚安”，自此之后的一周，除了“早安”和“晚安”，其余发送过去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

严却说出差一周，今天该是回来的日子了......可严却没告诉他具体回来的时间。

举着手机的手有些发酸，沈知年敲击着屏幕键盘的字母，询问发送过去，放下手机等了十分钟，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沈知年将手机塞回口袋，神色无异地站起身，走到玄关穿鞋，拿起钥匙时才自我安慰地嘟囔道：“可能还在飞机上，看不到信息吧。”

沈知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想着严却如果这会是在飞机上，回到家也差不多是饭点了，就盘算着去买两根排骨，一根做糖醋的，另一根用来清蒸。

他会的其实只有这两道菜，因为严却对排骨情有独钟，不善厨艺的他练了好多回，才能把这两道菜做得极好。

下午四点的菜市场，新鲜的肉菜早就被人买完了，超市常补货，且离家不远，坐两站公交就到。

厦州这个南方城市常年都热，是有时冬天都有二十来度的地方，七月八月更甚，就算到了九、十月，也还是闷闷热热的，只是走到公交站，沈知年的后背和额头已经冒了汗。

周末坐公交的人少，人少的时候，司机就不会开空调，只把窗子开了透气。

尽管如今公交是电车，没有油车特有的那股油烟味，但这样坐久了，依旧会觉得头晕。

好在只有两个站，沈知年很快就下了车，带着热气的风从脸前刮过，刮走那股子闷，才好受了不少。

沈知年要买的东西很少，一只手拿得过来，便没有推购物车也没有提篮子，他买了两根排骨，想着蒸排骨放点芋头会更好吃，又到蔬果区挑了一包切好的，真空包装的芋头——整一个的芋头太大，他们吃不了这么多。

要买的东西就这些了，他左手拎着排骨，右手拿着芋头，准备向收银台去，转身之际，他的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人遇见熟悉的东西，目光总是会不自觉地追随而去，这一追，眸底便出现一个身着宽松灰色T恤的高大男子，男子脖子上带着与这套衣服相配项链，是沈知年送的。

男生手中提着一个购物篮，购物篮中放着两盒牛肉，他在蔬菜区挑了两颗生菜，又在隔壁拿了包包装好的土豆和洋葱，放进购物篮后向着冷冻区走去，俨然是没有发现他。

见到男生的一刹沈知年是惊喜的——他出差回来了！

脚步迈出几步，又即刻刹住，脑子倏然冷静，被惊喜遮盖的疑惑在那一瞬间逐个冒出。

从机场打车回家，最快也要一个小时，严却下了飞机为什么没有回家？

带去的行李没有在身边，那是放到了什么地方？

他只要是上班都会穿衬衫，刚出差回来，是在哪换的衣服？

或许他是把行李放在商场寄放处了，买菜则是想着时间不早，他现在买了菜，待会回到家就可以直接做饭。

沈知年在心里给严却开脱，拿在手中的芋头却被他默默放回货架，空出来的手掏出手机，他没有发信息，而是直接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沈知年看到往前走的严却停住脚步拿出手机，看到对方低头看手机后微微蹙眉的模样，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不快的东西，但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一个“喂”字，沈知年心在那一刹沉了沉，本想在接通后就质问对方为什么会在超市，嘴唇翕合，在严却再一声疑问下，他换了问题：“你是今天回来吗？回来我就提前去买菜。”

“不用了。”

严却的回答很快，沈知年已经想好他接下来要说的会和他手中的东西有关，可听到的话却让他晴天霹雳。

“我还没回来。项目还没收尾，是客户那边的问题，还得等几天。”

一开口便是谎话，也不知是不是早就打好的草稿。

“那你住多几天，公司会报销吗？”

沈知年只觉寒心，语气依旧冷静，但他没再看背对着他的严却，而是扭头向收银台走去，排骨已经砍好打包、贴好标签了，这个没法放回去。

“有实际证明，公司自然会报。”

“那大概还要几天啊？”

“这个不好说，如果快的话，后天就能回，慢的话估计还得个三五天。”

“好吧。”说话间沈知年来到了收银台，他掰开手机壳把五十块的现金给出，手机又贴回耳边，说：“你那边有点热闹啊。”

“今天提前结束工作，出去逛了一下。”

“哦......今天是难得闲了些吧？你这几天都没有回我的信息。”

收银台的小姐姐看他在打电话，给他找零时声音压低了些，但电话那头的严却还是听到了，回答时带着问题：“对，前几天比较忙，也比较累，回酒店倒头就睡了。你在超市买东西吗？”

“嗯。”沈知年将小票丢进垃圾桶，深吸一口气后说：“我在棠东。”

超市名字刚出口，沈知年就听到话筒对面的呼吸声急促了几分，随之而来的问题也有些急促，“你，你买什么了？”

“你没回我的消息，我以为你今天回来，想着你喜欢吃排骨，就去买了两根排骨。”

对面的人似乎在强迫自己冷静，“排骨你放冰箱吧，过几天我回去了做，你不会做饭，别又烧坏锅了。”

“我会做排骨的。”沈知年说，“因为你喜欢吃。”

话到此处，商场广播不合时宜的响起一声提示音，广播喊着一个小朋友的名字，并说他的爸爸在服务中心等他。

电话两边的人都沉默了，电话里传来的广播声音是同一个，播报内容也是一样，严却在此刻才明白，为何不久前才发送信息问他是否下飞机的人，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

“可是，你好像喜欢上吃牛肉了。”沈知年走出商场门口，听似意味不明的一句话，点清了他在同个商场看到严却、并且严却还和他撒谎了这件事。

严却沉默良久，最终只轻叹一声，说：“我，明天下班了回去找你。”

明天，不是现在，也不是今晚。

沈知年挂断了电话，他本想问，他今晚是要去哪住，可倒回头想，不说他出差时异常兴奋的模样，只说十分钟前他看到的、严却身着休闲服饰的模样。

严却不是厦州人，父母也不住在厦州，但他有地方换衣服，有地方做饭，有地方睡觉......

他有个别的住处。

或许他是厌恶了自己，所以不想再和自己住在一块了。

商场外的宽阔的停车场，停车场上方没有遮阳的东西，七月是热的，四点的太阳不必中午的烫人，但照到人身上依旧很热。

沈知年被晒得热极了，可他怎么晒，心里某块地方都还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