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被推开,一个背着双肩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长得很周正,戴眼镜,穿polo衫,两只手握着肩带,和钟擎那种一眼混社会的外貌不同,男人看上去就像朝九晚五的正经上班族,他进门后左顾右盼,在看见宋温峤与秦少淮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男人盯着秦少淮看了几秒钟,突然疾步朝他走了过去,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秦少淮下意识后退,男人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亦步亦趋走向他。
秦少淮退无可退,被脚下凸起的石砖绊了一跤,整个人向后摔了过去。
宋温峤伸手捞了他一把,抱着他坐在秋千上,对男人说:“老板在前面的屋子里。”
男人的脸浸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过了好一阵子,才听见他笑起来:“谢了啊,兄弟。”
宋温峤把烟灭了,他单手搂着秦少淮的腰,问:“没事吧?”
秦少淮嫌弃道:“把你的爪子拿开。”
没有锐气的宋温峤好脾气地松开他。
两人坐在秋千椅上看了会儿月亮,宋温峤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问:“加个微信?”
“我们有什么必要加微信?”
“秦教授平时与交际也是这么拒人千里的吗?”
秦少淮被他踩了痛处,心情非常不痛快,悬空的双腿踩在地上,停住了微微摇晃的秋千,“宋先生朋友这么多,不差我一个。”
他站起来要走,刚才去登记入住的男人又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地笑:“正好,你俩还在,你们也是游客吧。”
宋温峤点点头,“大哥一个人来玩儿?”
“没错,来散散心,我叫骆北,二位怎么称呼?”
宋温峤道:“你叫我小宋吧。”
骆北看向秦少淮,秦少淮抿了抿嘴说:“我姓秦。”
骆北拿出手机,憨笑道:“小宋,小秦,咱们加个微信吧,玩起来也有个照应,万一遇到什么困难还能有人问问。”
他拿着手机先走向宋温峤,宋温峤打开微信和他加了好友,骆北转头又走向秦少淮。
秦少淮睨了宋温峤一眼,拿出手机扫了骆北的二维码。
宋温峤无奈至极,勉强维持住礼貌的笑容。
骆北加了两人微信,稍许寒暄了几句,秦少淮基本没说话,宋温峤有一搭没一搭和骆北聊了十分钟。
秦少淮道:“我回房间,你们聊吧。”
骆北眼珠子像是挂在了他身上,连忙说:“那我也回房了。”
宋温峤自然也站起身,跟在秦少淮身后。
骆北的房间在三楼,走至二楼时,宋温峤和秦少淮转进走廊,骆北往三楼去。
秦少淮摸钥匙的时候,宋温峤靠了过去,“秦教授,还是加个微信吧。”
秦少淮拿出手机,嘀咕:“死缠烂打。”
宋温峤笑而不语,走近他一步,扫他的二维码,又问:“明天你什么安排?”
秦少淮不耐烦道:“跟你有关系吗?”他把钥匙插进门里,转了下把手,正要开门时,宋温峤突然眼神一变,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松开。
秦少淮缓缓松开门把。
宋温峤握住门把,笑吟吟说:“进去吧,明天见。”他‘哐当’推开门,又拽着门把往回,‘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两人静默站在原地,视线看向走廊尽头的石阶上。
一只眼睛从墙角伸了出来。
随后是半个脑袋,那人似乎没想到秦少淮与宋温峤没进门,眼珠子不由得颤了颤。
骆北缓缓从墙后面走出来,故作镇定道:“我想问,咱们民宿管饭不?”
宋温峤笑容温和:“不管饭。”
骆北眼神晦暗不明,在秦少淮脸上转了一圈,笑说:“明天见。”
宋温峤走到楼梯口,确定骆北去了三楼,然后才折返回来,对秦少淮说:“锁好门,注意安全。”
秦少淮明白他的意思,剐了他一眼,推门进去。
自己是个车震怪,还担心别人不怀好意。
宋温峤回自己房间,洗完澡坐在床边上擦头发,拿出手机翻看秦少淮的微信,名字就叫秦少淮,原始头像,朋友圈一条没发。
宋温峤给他发了条消息,“秦教授,睡了吗?”
十分钟后,没人回消息,他又发了一条,“明天一起去爬山?”
还是没回消息。
宋温峤叹了口气,打开手机相册,选了一张今天在山上拍的风景照,转发给秦少淮。
他手点得快,不小心发错了人,发给了刚加上微信的骆北,他正想撤回,才发现对方拉黑了自己。
宋温峤死死皱着眉,看着骆北的微信头像陷入了沉思。
隔壁,秦少淮刚从浴室出来,手机上跳出十几条未读消息,有些是同事发来的,有两条是宋温峤发的,宋温峤的头像是张风景照,朋友圈里都是宋氏集团的新闻,秦少淮翻了一圈,没看见和女朋友的合影,他退出朋友圈,打开宋温峤的聊天界面,已阅未回,退出微信。
刚钻进被子里,微信界面又亮了起来,秦少淮不耐烦地拿出手机,竟然是骆北的消息。
“小秦,你睡了吗?”
“小秦,你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咖啡厅?”
“小秦,明天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餐。”
“小秦,明天你打算上哪儿玩?”
秦少淮骂了句‘两个神经病’,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掀被子睡觉。
*
深夜的民宿,有人在熬夜打游戏,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呼声大作,在一片安详静谧中,天花板上出现了诡异的声音,起初只是木头吱嘎的声响,后来‘哐’的一声,像是有东西砸在了地上,随后响起了,节奏相似的咚咚声......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宋温峤在黑暗中倏然睁开眼,那诡异的咚咚声就在他头顶,他掀开被子下床,仰头看着天花板。
那咚咚声逐渐远去,消失在空气里,就在宋温峤准备躺回床上的时候,那咚咚声又再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
走廊!
那声音到了二楼!
宋温峤屏气凝神走到门口,握住门把,猛地拉开门。
诡异的声音戛然而止,走廊里空无一物,惟有晚风鼓作。
宋温峤敛起心神,沉步走到秦少淮门口,犹豫半晌,正准备折返回房,房门突然打开,拳头朝着他面门打了过来。
宋温峤偏头躲过,秦少淮故技重施绊他脚踝,宋温峤在摔倒的一瞬间,另一只脚点地用力,同时拽住秦少淮的衣领,一个翻身将秦少淮压在身下。
秦少淮咬牙道:“你这个变态!”
宋温峤擒住他的双手,屈膝抵住他挣扎的双腿,用上半身的重量压住他,几乎贴着他的鼻子问:“一言不合就动手,谁才是变态?”
“谁让你大半夜在我门口走来走去!”
宋温峤拧起眉:“你以为我在偷窥你?”
秦少淮胸膛剧烈地起伏,薄怒染红了他的眼梢。
宋温峤蹭了一下他的鼻尖,温热的呼吸萦绕在两人之间,宋温峤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清甜的沐浴露香气。
秦少淮愤愤道:“松开!”
宋温峤勾了勾唇:“秦教授放心,我对男人不感兴趣,也不垂涎秦教授的美色。”
秦少淮满目羞恼。
宋温峤正要松开他,钟擎听见动静从房间出来,见两人姿势暧昧抱在一起,怔了半晌问:“楼震?”
宋温峤冲他笑。
钟擎逃似的冲回房间,紧紧关上门。
宋温峤松开秦少淮,站起的瞬间,拳头朝着他脸颊挥了过来。
宋温峤挨了一拳,跌倒在地,捂着脸靠在墙上,懊恼道:“真是不应该放开你。”
秦少淮甩了甩拳头,回房。
宋温峤挨着墙坐了一会儿,又想起那咚咚声,楼道里视野开阔,绝无可能藏人。
他揉着脸站起身,站在矮墙边往下看,从这里翻墙出去倒是有可能,只是那人是谁?目的为何?
那咚咚声后半夜再没响起,天亮后宋温峤进浴室,颧骨肿得像个馒头,口腔里也肿了一片,舌尖在口腔里转了一圈,顶着那处肿块,疼痛骤然漫开,他倒吸口气,接水漱口,漱出一口血水。
宋温峤洗漱完走回床边,把手机拿起来,给秦少淮改了个备注——小野猫。
民宿里的租客陆续下楼,有的出门逛景点,有的聚在院子里吃早饭。
叶荟清昨晚睡得跟猪一样,半点动静都没听见,为了吃上一口当地有名的糯米糕,开了五点的闹钟,回来路上还买了一大堆豆浆油条小笼包。
宋温峤下楼时,叶荟清正在摆早餐,秦少淮就坐在边上,正在喝豆浆。
叶荟清招呼宋温峤来吃早餐,见他脸上有伤,惊呼道:“宋大哥,你真是混社会的?怎么脸上肿成这样?”
秦少淮眼神淡定,事不关己。
宋温峤拿了杯豆浆,对叶荟清说:“晚上被蚊子咬的。”
秦少淮睨了他一眼。
叶荟清纳闷:“这里的蚊子这么厉害?”
钟擎懒洋洋下来,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小钟哥,来吃早餐。”叶荟清招呼他过来坐。
钟擎大剌剌在秦少淮对面坐下,巴拉着袋子里的吃食,拿了一根油条叼在嘴里,又去拿糯米糕。
叶荟清把豆浆递给他。
叶荟清问:“咱们今天上哪儿玩?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
钟擎问:“这么快?”
“我还上学呢,只请了几天假,教授也要上班。”叶荟清满脸真诚地问,“你们混社会的不上班吗?”
钟擎大敞着身体靠在竹椅里,叼着吸管,笑得岔了气。
老板娘脚步匆匆顺着石阶下来,朝院子里的租客挥手,用方言问:“你们几个,昨晚上谁去过三零四?我那窗户玻璃怎么被砸了?”
宋温峤问:“谁住在三零四?”
老板娘走向他,心烦都写在了脸上,“倒是没人住,那间屋子放了些杂物,还是我爷从前住的屋子,里面摆了些破烂,这窗户破了,刮风下雨就遭不住。”
老板从厨房里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唠叨说:“干脆把里面的东西都卖杂货,把窗户修一修,也多间房。”
老板娘烦:“费老大劲干什么?也不嫌累。”
两人来回拉扯了几句,邻桌有位穿红裙戴草帽的女士说:“老板娘,你们这民宿半夜怎么老有人走来走去?昨天闹了好几个小时,楼道里好像还有人打架,也不管管。”
秦少淮瞪向宋温峤。
宋温峤平白挨了个偷窥狂的名声,心里正动气,抬头见秦少淮瞪自己,那股气莫名就淡了,这小野猫长得实在是迷人,瞪人的时候眼神凌厉,眼梢微微上挑,薄唇紧抿,怒中带嗔。
宋温峤唇干舌燥,一口气吸干了豆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