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遇 第2章 他们的故事

5.

“嗨，还不是他爹的陈年烂账，当年商战破产的一波企业家后代，那帮兔崽子，本就不学好，近期也不知道受谁怂恿，毛头对准王子秋，说什么父债子还，有事没事找茬撒野。哎，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们，让王子秋如何还手……”

肖风继续道：“哦，对了，给，这是我车钥匙。你车没了，最近上下班不方便，正好开我的。我用不上，近期都住单位，准备挑灯夜战，迎接今年公安考试，再要是考不上，我估计真就像王子秋说的，被我爸抓去国外了。上面还有我车库钥匙，我机车都停在那儿，你有空了，想去俱乐部溜几圈，可以直接去骑，甭客气。”

肖风将那串钥匙扔给他，进了单位。

杨清是反贪局的副局长。因为工作保密性的需要，局里所有设备和系统全部更换为国产，当时，国产设备和系统正处在发展初期，速度较慢，漏洞较多，需要技术人员实时跟进维护和更新。

王子秋便是反贪局国产设备和系统所属一家国内信息技术开发运维公司技术人员，常驻反贪局专门负责局里所有设备和各类系统的测评、更新、运维和完善。

肖风则是本市一落败企业家独子，据说肖家企业曾经也辉煌鼎盛，称霸一省，如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挣挣扎扎**折折几十年，半死不活，却也摇摆未倒。还有一种说法是，其实肖家老爷子早已将企业资金一步步转移至国外，国内留下的只不过是一具空壳。

真真假假无人知晓，只知道，肖风虽生在商，却志不在商——顶着家里压力，一心想进入警察的行列，却每每落榜，好在前年混了个协警，本人也挺乐呵，啥任务都愿意冲在前面。虽说只是个辅警，警务实力却在全局也是数一数二的。

王子秋和肖风，因为家族都属于商业圈子，从小就相识，又都喜欢机车，两人还在同一个俱乐部，只是两人关系一直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王子秋和肖风真正相熟，还是近几年的事。

而杨清和肖风相识，则在一次意外“追凶”过程中。当时夜深，杨清加班回家路上看到街角有一拨人行凶，于是杨清停车，顺手拎起道牙边板砖就冲了上去。正巧被深夜飙车的肖风看见，停车，想都没想就加入了战斗。结果两人联合，三下五除二，将一群人送进了警局。

在那次行动中，因为默契的配合和凶猛的格斗，两人惺惺相惜，一来二去，成了朋友。两人时不时会约着切磋一下格斗技能，肖风也会时不时硬拉着杨清参加机车俱乐部。

可能是因为杨清的原因吧，王子秋和肖风才渐渐熟络了起来。

6.

王子秋的新车，还没有驰骋几天，便在那夜惊魂中挂了彩。不过，也算是刺激了一把，也好在那车确实抗造，经历那晚，也只是蹭掉点漆，摔坏些表面的小零件，修理店捯饬捯饬，又是崭崭新新的小家伙、

下班后，王子秋直奔修理店去取车，因为和修理店老板相熟，两人围绕车的话题又聊了好一会儿，从修理店出来时，已经夜深。

风从湛蓝的夜空深处吹来，带着夜晚独有的清冷和安静，打在王子秋脸上，额前碎发随风而动，也摇摆着王子秋的心绪。

骑上车，王子秋没有开向家的方向，而是反方向漫无目的地行驶而去。

行驶没一会儿，王子就发现有辆车一直跟着他，王子秋加速，甩了几次都没有摔掉，只能舍弃宽阔的马路，拐进一侧待拆的老巷道区。

巷道很深，没有路灯，拐入的那一刻，王子秋心里也在犯嘀咕，只是当时急于想甩掉那俩车，便也没有细想，一脚油门冲了进去。

当隐隐看见前面角落闪过的几个人影，王子秋才意识到——不好，中计了。

再刹车时，已然来不及，连人带车被拦截的绳链踉倒，重重地摔在满是杂乱破碎砖头的地上。

还没等王子秋反映过来，就被其中的一人拽起来，重重抵按在一侧的墙上。

“妈的，你小子日子倒是越来越逍遥了啊”那人人高马大，胳膊肘顶着王子秋喉咙，让他几乎窒息，无力反抗，那人整个脖子都被纹身覆盖，继续道“娶了顾清雅，买了新车，还进了一个挺牛的单位”

纹身两侧站着三个正在把玩着匕首的小伙子，后面五六个人或站或蹲，在机车旁。其中一人叼着烟，打量了一下车，回头对着纹身道：“限量款，二百万下不来”

“操”纹身一句粗口，又重重地在王子秋腹部给了一圈。

王子秋本就被抵得近乎缺氧，再加上这一拳，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随着那纹身一声指令，杂乱的拳脚密密麻麻，雨滴般打在王子秋身上。

纹身叫顾阳，曾经全省10强企业的长子，那次商业动荡后，企业破产，家族离散，母亲跳楼。叼烟的叫夏俊豪，曾经全市龙头公司之子，那次商业动荡后，公司倒闭，欠了一屁股债，为了躲债至今全家东躲西藏……还有那三个玩刀的，还有那机车旁边的几个，过去也都是养尊处优的富二代，一个个含着金汤匙出生……

一个个，都是曾经和王子秋一起玩过泥巴、上过学的小伙伴……

几乎所有人都在说：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他父亲……或许……

很多时候，王子秋自己心里甚至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对他的找茬开始，王子秋从未辩解，也从不还手，他想用自己的伤痛或多或少偿还一些他们口中所谓的自己父亲欠下的债，如果报复他能让他们心里舒服一些，释怀一些，痛快一些，王子秋其实还是可以承受的。

因为除此之外，王子秋再无能为力。

可是，正如肖风说的，他们并不会因此释怀，只会变本加厉。

因为王子秋余光中看到其中几个人亮出明晃晃的刀子，准备扎下来。

——“废物……”

7.

——“废物……”

王子秋又重复了一遍，王子秋声音不大，却在这幽静的只有拳脚声的小巷里显得格外的响亮，也显得格外的刺耳。

纹身示意大家停下。

不屑地挑挑眉，俯视着王子秋嗤笑一声，：“你他妈说什么？”

王子秋缓缓吸了一口气，也笑了笑，情绪极其的地平稳，继续道：“顾阳，你真他妈废物”

王子秋慢慢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却又因为疼痛难忍跪倒在顾阳一侧。

“十年，十年足够你强大，你却躲在懦弱的壳里抱怨着生活，抱怨着别人……”

王子秋继续尝试着站起来，可是腿上的伤痛让他痛苦不已，最后他索性伸手拽住一侧的顾阳衣裤，借力一点一点往起爬。

王子秋一边用流着鲜血的手扯着顾阳衣服起身，一边吃力地继续道：“顾阳，你知道小时候我最喜欢你什么吗？最喜欢摔跤课你被高年级的学长摔到一边，却依然能够龇着牙痞笑着冲回去继续打的那股子不服输的野蛮劲儿……”

王子秋呼吸有些沉重，可终于是稳稳站在了顾阳面前，他直视着顾阳，有些轻蔑地笑道：“如今，你却带着一帮废物，把所有的骄傲都丢在了身后。”

王子秋调整着呼吸，也调整着身体状态，然后继续道：“亮刀，算什么本事？敢不敢，一对一，赤手空拳再来一次，就像，上学那时候摔跤一样？”

“王子秋，我看你小子真他妈找死”一旁一带刀小伙忍不住冲王子秋扑上来，却被顾阳一个手势挡了回去。

顾阳阴沉着脸，轻蔑提了提嘴角：“如果我没记错，你可是从来没有赢过我”

王子秋没有理会他的话，坚定地盯着他，拉开了战斗姿势。

三招。

两人只交手了三招。

顾阳被狠狠地撂在了碎石地上。

8.

湛蓝的星空，幽暗又明亮，清冷又温暖。

顾阳没有再起身，仰面静静看着眼前的夜空，然后，突然释怀地笑出了声。

身后那群哥们儿为给顾阳出口气，一窝蜂冲了上去。

王子秋笑了笑，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战斗了，那三招，拼尽了王子秋所有的力气。

但他还是准备好了迎战姿势，只是同时，也做好了战败准备。

这一仗，王子秋原本就没想着赢。

这一路，他们之间，没有谁是赢家。

关于他们的过去的那个故事，是他们父辈们开的头，却最终是他们要背负的结局。

就在这时，远处一阵轰鸣，一道强光照射而来，逆着光，王子秋看见了奔跑而来的杨清。

似乎比光还耀眼的，杨清。

后来，肖风也匆匆赶来。

于是的于是。

那场战役，王子秋逆风翻盘。

但王子秋并没有让肖风将那帮人带回警局。

因为，说到底，那个故事里，无论是顾阳他们，还是王子秋，谁也不是加害者，他们都是，受害者。

因为那个故事，终究不是他们的故事，所以，也更不应该成为他们的结局。

如今的他们，需要开始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