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大雪纷飞一连数日。
今日一早起来,见外头的雪停了下来,虞卿禾便嚷嚷着要出去玩。
虞家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皇商,当年楚朝与邻国打仗,虞家家主二话不说的捐出了大半的家产,自此在圣上那里有了名号,家里也一直顺风顺水下去。
虞卿禾是虞家的幺女,往上还有两个哥哥,在她还未出生时,虞家上下便想要个乖巧可爱香香软软可心的女孩,因此她一生下来便被府里的众人宠的不行,几乎可以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也就跟着养成了她爱掉眼泪的习惯。
如今听到母亲拒绝她出去玩的要求,眨巴眨巴眼睛,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就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虞卿禾的哭法与别人的不一样。她哭的时候不出声,就睁着一双被泪水浸润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你,一颗颗泪珠顺着她白皙的小脸往下巴那里聚集,卷翘的睫毛染的潮湿,一簇簇的黏在一起,眼尾鼻头红红的,安静的不行。再狠心的人也能被她看的心软。
虞家大公子虞远泽来给母亲请安时就看到小妹这幅样子,他心疼的不行,知道为的是出去玩的事立刻向母亲保证自己会陪在身边。
虞夫人本来就被女儿这幅模样看的心都化了,如今听到大儿子陪着一起去,稍稍迟疑了一下就同意了。
虞卿禾破涕而笑,冲着大哥弯了弯眼睛,“谢谢大哥哥。”
虞远泽笑着摸了下妹妹的发髻,他没做停留,小妹爱美,要是弄乱了她梳好的头发,指不定又要掉眼泪。
老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尽管同意了女儿出去玩,虞夫人还是让人拿来了厚实的衣服和兔毛披风亲自给虞卿禾换上,末了还往她的披风里塞了两个精致小巧的手炉。
被裹成了个球,爱美的虞卿禾最后是撅着一张小嘴上的马车。
大雪一连下了这么多天,如今一停,外面整个就热闹了起来,摊贩百姓一个个的都出来了。
虞卿禾坐在马车上掀起帘子往外看,小脸上满是兴奋。
马车慢悠悠的在京城里的知水湖边停下,知水湖湖面上结着厚厚的一层冰,湖边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几乎全是来这里滑冰的。
知水湖沿着湖边建有各种各样的店铺,虞远泽原本是打算带着妹妹逛着买一些她喜欢的东西,可看着她眼巴巴的望着湖面,他突然临时改变了主意,“只能滑一刻钟,让侍从们跟着你。”
虞卿禾小小的欢呼了一下。
湖边有不少售卖滑冰用具的小摊,虞卿禾在湖边换上后立马像只小鸟一样的飞了出去。
虞远泽见了直让她慢点。
虞卿禾才不管呢,冰面上有不少人在进行冰嬉,冰上蹴鞠、抢等(速度滑冰)、抢球(冰上手球)、拖冰床等等,她经过每一处都要停下来看好长一段时间。
因为身子小巧,虞卿禾在人群里来去自如,没一会跟着她的侍从就被她甩丢了。
没人跟着,虞卿禾滑的越发畅快,没一会就不知不觉的远离了人群滑到了另一边。
虞卿禾滑了一会才发现身边人变得越来越少,她调整方向打算往回滑。
结果没滑几步,“咔嚓”声接连不断的响了起来。
低头往下看,虞卿禾只见自己脚下全是密密麻麻的裂痕,并且还在不断的向着四周延伸。
下一瞬,整个冰面开裂,虞卿禾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往下陷去。
冰寒彻骨的湖水在一瞬间将虞卿禾整个人包裹起来。
“窈窈!”
意识消散前,虞卿禾听到了大哥撕心裂肺喊她小名的声音。
*
意识逐渐恢复时,最先传入耳朵里的是一句尖利的带着讨好语气的妇人声音。
“这位老爷,您看看这几个姑娘怎么样?”
虞卿禾还没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一股潮湿难闻的气味直往她鼻子里钻熏得她脑袋晕,身上一阵阵传来的疼痛是虞卿禾从来没承受过的,眼睛里立刻被痛意折磨的蓄满了泪水。
她用力睁开双眼,整个人好像待在火炉里一样,脑子里也有些昏沉,视线因为眼泪变得模糊不堪,但还是隐约看见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影,一个十分的高大,另一个十分的矮小。
虞卿禾眨了眨眼,泪水接二连三的滑了下来,视线变得清晰,她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一间很逼仄的屋子,光线昏暗,地面上有一半被铺上了茅草,她如今正趴在这些茅草上面,离她不远的地方挤着好几位穿着破烂蓬头垢面的女子,正被一个妇人挨个抓起来撩起头发给她面前一位高大魁梧的男人看。
这是哪里?她不是掉进冰湖里了吗?
虞卿禾和母亲出去烧香时曾见过提着鞭子的妇人站在一群不大的少女前叫卖,那时母亲告诉她,如果不听话一个人偷溜出来玩就会被人卖给人牙子,不给吃不给喝还要整天拿鞭子棍子抽你,之后再卖给人做粗使丫鬟或者那些又丑又老的单身汉当媳妇。
她这是被人救上来后卖给了人牙子吗?虞卿禾想到母亲说的那些,眼泪又开始不住的往下掉。
身上一阵阵的疼,虞卿禾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那个人牙子给打过了。
越想身上就感觉越发的疼,尖锐的痛意刺激着原本就昏沉的脑袋,难受的虞卿禾感觉自己是不是就要死了,泪水跟着变得越来越多,脸下原本就潮湿的茅草变得更加的湿润。
头顶突然罩下一片黑影,虞卿禾抬头。
身上一阵阵难耐的疼痛、昏沉的脑袋加上哭了那么久,虞卿禾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发昏。
她看不清面前人长得什么样,但她感觉对方在盯着她,让她想起了她养着的那只狸奴盯着鸟雀准备扑上去的场景。
虞卿禾想让对方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一个音来。
脑袋越发的沉了,陷入昏迷前虞卿禾听见了一道粗粝沙哑的声音。
“她。”
*
虞卿禾睁开眼时,屋子里一片昏暗的光景。
屋外淅沥沥的下着小雨,乌云厚重,压的整个天地都暗了下来,让人分辨不出如今是什么时辰。
恍惚着,虞卿禾正要开口叫她的贴身丫鬟时,身上突然袭来一阵阵的疼痛,让她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身体有些无力,应该是刚退过烧的缘故。
脑海里开始回想自己经历的事。
她滑冰时落进了冰湖里,昏昏沉沉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牙子扔在了铺着茅草的地面上,然后……
屋子里响起了“咯吱”一声的推门声。
虞卿禾的思绪被打断,她下意识地偏头看了过去。
一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人拖泥带水的走了进来,高大魁梧的身姿让虞卿禾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刚才昏沉间看到的一个黑影。
那人进来后先走到桌子旁边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接着开始脱身上的蓑衣。
虞卿禾这才注意到她周围的变化,不是先前昏沉中看到的铺着茅草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小屋子,她也没趴在茅草上面,身下是从未见过的用砖石泥土堆成的类似于床的东西,硬硬的没有床栏和纱幔。
屋子里的摆设也十分的简单,门口那里的一套桌椅、她身下躺着的“床”和不远处的几口箱子便是这间屋子里全部的东西。
昏迷前那个人牙子好像正给人介绍那些女子,难不成她被那人买了下来?
思考间,原本站在桌子前的那人已经脱下蓑衣走了过来,脚步声近在咫尺,虞卿禾抬眼,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穿着一身短打肤色古铜的高大男人正向这边走来,他的面部线条冷硬,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
蓑衣斗笠并不能挡住所有的雨水,他身上的衣服有一些地方已经湿了,布料紧贴在结实有力的身体上面,让人看的分明。
虞卿禾活了将近十六年,就没见过几次外男,更别说独处还看人身子。
她飞快地偏过头闭上眼睛,身侧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头,脸红心跳,注意力却还是忍不住的放在身后的脚步声上。
脚步声在旁边停了下来,虞卿禾紧张的连呼吸声都放轻了,眼睛紧紧闭上,睫毛却一个劲地颤个不停。
结果,久久没有动静。
哎?
虞卿禾正想悄咪咪地睁开一条缝去看什么情况时,腋下突然多了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直接架了起来。
身子凌空,虞卿禾吓得睁开了双眼,两只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什么。
眼前突然闯入一个硬朗冒着青色胡茬的下巴,虞卿禾被男人抱着坐在了腿上。
脑海里出现这个认知后,虞卿禾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手抓在对方的肩膀上,虞卿禾慌得想要推开对方,却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虞卿禾的手长的小巧,从小就养的十分精细,经常抹些养护的药膏,平日里也常常注意着,她爱美,前不久才让丫鬟给她涂上了嫩粉色的丹蔻。
嫩白纤细的十指配上嫩粉色,漂亮的不行,她还在家里人面前炫耀了一圈。
而现在,展现在她眼前的这双手不仅比她的手大了一些,上面还有着一些青紫的痕迹与明显的疤痕,指甲上更是干干净净的一片。
从小就爱美的虞卿禾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手变成了这样?
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抬了起来,虞卿禾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怔了一下。
她抬眼,对上一张看起来就很凶的面容。
拥有这张很凶面容的主人垂眸看她,抬起另一只手用大拇指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抹去了她脸上的眼泪。
虞卿禾怔怔地看着对方认真的样子,心跳忍不住的加快。
擦完了眼泪,男人抚了抚虞卿禾的眼睛,大手不知道从哪端出了一碗漆黑的液体放到她的嘴边。
刺鼻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面红耳赤的虞卿禾瞬间白了脸,她不想喝这个苦兮兮的东西,但看着男人强硬的动作和壮实的身板,只好苦着一张小脸张嘴咬住碗沿一点一点的啜饮。
一碗中药喝的极其的艰难,虞卿禾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这么乖乖的喝完一碗中药。
嘴巴里一阵苦兮兮的味道,虞卿禾心里还惦记着事,她鼓足勇气抓住对方的衣角,小心翼翼道,“你......你这里......有没有铜镜呀?”
自然是没有的,但还是给人打了一盆清水进来。
虞卿禾就这对方端着清水凑过来的动作,看清了水面上的倒影。
那是一张可以说是营养不良的小脸,瘦巴巴的没多少肉。
这不是她。
尽管在眉眼间和她有些微的的相似,但这确确实实的不是她。
虞卿禾低头,她的身上是一件有些破烂甚至可以说是脏兮兮的衣服,瘦的不行,她摸了一下,感觉骨头都凸出来。
她好像不知道变成了谁。
她是死了后跑到别人身上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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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