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陵上柏 第37章 落难小地僧

石塔旁，青松树下，叶辰安懒洋洋的坐在石墩上。

两人一问一答的对话间叶辰安并没有得到太多的信息，小孩很谨慎，说出的话一多半是些敷衍人的话。

“小孩，你可不太诚实，你什么都不说我可不敢保证能帮你保密。”

叶辰安浅浅的笑着，看着眼前看起来一脸清秀乖巧的小和尚正因为被人抓住小辫子而眉头紧蹙的小孩。

正对面坐着的小和尚不语，眼巴巴的也盯着叶辰安。

“我又没干坏事，你何必为难我。”

叶辰安歪头一笑：“坏事？我可没说你干了坏事，更没说你要去做坏事，虽然说你做的事确实容易被人打，可是我没那么想。”

“那你能不跟其他人说吗？”

小和尚再次提出自己的请求。

叶辰安撇着嘴坏笑道：“我不跟别人说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做？”

小孩叹了口气：“知道的越多越危险，这样的话你以前没有听说过吗？”

“我不怕。”

叶辰安看着眼前的小和尚，明显在自己说出那句不怕的时候多面的眼睛亮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

“我拿过关凭证是为了进京城。”

“你去京城干什么？”

“报仇。”

听到这，叶辰安已经有点不想问下去了。

“我得找到那些背叛我家的人，他们不能那么心安的活下去”，小和尚说着话，眼底竟透露出一股不符合他年龄的狠气。

叶辰安被这股子狠气吸引到了，接下来的纯属是被心里的好奇宇宙推动的。

“你不能自己办过关凭证吗？”

小和尚低头并摇头，“不可以，我现在已经是死人了，别说出去，就算是在这寺里我也是个无名无姓的人。”

叶辰安瞬时间好奇心爆棚，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故事，叶辰安隐约觉得，这小孩的身世背后可能沾染了不少人的血。

“你现在多大了？”

“十五。”

“十五？你现在打算做什么，能做什么呢？”

小和尚抬起头来：“我现在有了过关凭证，以后我就能经常回去……回去……”

“回去干什么？以死人的身份去吓吓你的仇人吗？”

“我现在不知道，可是我以后会想到办法的。”

叶辰安思索着，接着说道：“如果你信我的话，你二十五岁前就不要回京城，去经商吧，没有权有钱也是好的。”

“钱？”

“对，钱。你该不会就想着哪天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就突然良心发现像你忏悔吧。”

小和尚摇摇头，但是也没有说出有力的反驳。

“可是我家人没有经商的。什么都不会的我，怎么能跟那些累积了好几代财富的人相争。”

“你害怕什么？你空无一物，又没有什么好失去的。”

小和尚听完后呆愣了许久，原先的目光如炬此刻烟消云散，他那原本□□着的双肩不知何时塌了下来。

“我懂了，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真的不会向他们告发我吗？”

叶辰安短叹一声，“我不会，你又没做什么害人的事，还没到送你到官府的地步。”

“你很奇怪。”小和尚凝望着叶辰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叶辰安笑着反问：“哪里有问题？难不成你自己心里过不去想要去自首？”

小和尚眼睛一震：“我还没有那样的觉悟，只是觉得你跟其他人不太一样。”

“怎么说？”

“你虽然和大多数人有一样的好奇心但是又不纠结于结果，始终保持一个局外人的的身份，有点像是在玩游戏？”

叶辰安没有接着小和尚的问题说下去。

“小和尚，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和尚的眼神躲闪，而叶辰安仍紧追不放。

“我叫程元明。”

“既然你也说了我是个好奇心重的，那么，你能跟我好好说说这里面的前尘旧

事吗？”

“ 你最好只是把我接下来说的当成一个传奇，若是不小心说出去了，到那时不用我对你做什么，只怕你的性命不保。”

叶辰安眼睛一转，示意小和尚说下去。

“那我长话短说吧……”

原来，这小和尚一家原来是京城里有名的兵器制造商，朝廷每年都要像程家购买一大批的兵器，然而就是这样一份美差导致程家遭小人妒忌，设下阴谋诡计陷害，可怜程家一心为国却遭满门抄斩。

抄家那日，正值凌晨，一大批官兵横冲直撞的闯入程家，程家一大，官兵进来家子尚在梦乡，那些大大小小的的官兵一进门就不辩分说的抢夺程家财务以及所有的兵器，搜刮完了财物后，还不等程家人反应过来，无数刀光剑影间，满地的暗红。

程元明之所以能得以逃生，只因当晚程元明突发高热，其母整夜陪着照顾他，又因程元明的房间地处后院最深幽僻静处，

就在前院正杀得疯狂之时，程元明的母亲正惊慌失措的抱着迷迷糊糊的程元明逃往后山的竹林。

程元明有幸被猎户拾走，转而又被送入承业寺修行。

至于程元明的母亲，只听得后来的人说，那晚官兵们没找到他们母子，可第二天那程家夫人抱着个死孩子出现在程家门口，

后来听说是皇帝仁慈，看在程家夫人的娘家人世代为朝廷进贡宣纸，特此饶过程夫人的死罪，可是从那以后，没有人再见到过程夫人。

“能说的我都说了。”小和尚一面说着一面紧盯着叶辰安。

叶辰安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有你母亲那边的亲人，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小和尚的嘴角不自觉向下撇，接着又冷笑道：“我家一出事他们就走了，当年他们以为我们全家都死了，又怎么可能相信凭空冒出来的我呢。”

“只要你活着，故事就没有结束，故事的人不可能完全抽身，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说话间，寺院回响起一声声沉闷的钟声，林中不知何处惊起几只飞鸟，竹林乱响。

小和尚望着叶辰安道：“我得回去了。”

叶辰安笑着，“回去吧，不要再担心我出卖你了，相信我吧。”

转回住处，刚走到家门口，叶辰安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吃过午饭，立马调转脚步，提步往斋堂走去。

“你说什么？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

叶辰安一只脚才踏进斋堂，堂内便传来张可凡震惊的质问。

“是在少爷的衣橱里面找到的，可能是小的门失职把您换下来的衣服放进去。”

张可凡身边的小厮躬着腰，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张可凡正吃着饭呢，听了下人的话又不免一肚子气，可碍于斋堂内人员众多，大家的眼睛又正盯着他们那一桌，少年虽气得脸色涨红，却也只是平平警戒了几句。

说罢，叶辰安刚坐下，张可凡筷子一放就往外走了出去。

“你来得好不巧，那张可凡的通关凭证刚刚找到了，难为他大费周章报了官，说来也是好笑。”

叶辰羽的话让叶辰安听着笑了，心中一面慨叹小和尚的动作可真快，他这边才坐下，那孩子竟就把东西物归原主了。

“人嘛，总有马虎粗心的时候。”说话间叶辰安扒拉了一大口饭。

“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今天我瞧见你之前要找的那个小和尚了。”

叶辰羽比叶辰安来得早，此刻他已经吃好了饭。

叶辰安听到小和尚时停顿了一下，接着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吗？我怎么没见着他？”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当时就在你宿舍门口呢，本想叫你来着，他急匆匆地走了，好像往后山竹林那边去的。”

“我当时在睡觉，没听见有人。也是，那孩子估计是耐不住寂寞，跑后山玩去了。”

叶辰羽摇摇头不说话，起身端走了吃剩的碗碟。

从那天以后，寺院里就安静了下来。文人骚们都趁着大好的春光往外山游走，叶怀科带着叶辰羽也去了。

由于叶辰安身体有怪癖，每逢春季必犯心喘，不说游山玩水，就是多走几步也是劳人心力的。

“那你们好好玩，我就不陪你们了。”叶辰安朝着正下山的叔侄俩告别。

尽管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宿主原先的心疾，不过这既然是个可以独处的好理由，叶辰安自然是不愿意主动揭穿它的。

“这寺院也够你游的了，记得关心你的功课，别一天到晚想着吃饭睡觉，不然回去你爹还得说我不管你。”

叶怀科正色对叶辰安加以叮咛嘱咐，不过虽说是关心，然而这当叔叔的平时可没正眼瞧他的这个二侄子。

“注意身体，现在天气湿热，你平时少吃辣椒和肉，多吃些瓜果蔬菜，免得心虚上火，对身体更不好。”

叶辰羽此时也递上了作为大哥的关心，不过这些要求叶辰安恐怕难以做到，单是不吃辣这一点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叶辰安忍不住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我倒是有事要求你们。”

叶辰羽点了点头，“怎么了？是这里缺了什么要买的？”

叶辰安拍了拍叶辰羽的肩膀，“知我莫若兄也，正是正是。大哥你回来的时候顺便给我带些酱肉回来吧，离家以后就没吃了怪馋的。”

叶辰羽也笑道：“你也馋家里李婆婆的酱肉了？”

叶辰安眼里闪过疑惑，“怎么，大哥莫不是也馋了？”

“不是我，是二叔。”

说罢，叶辰安和叶辰羽都望着叶怀科。

作为一个长辈，被侄子辈的孩子揭了老底，叶怀科这个老秀才一时羞涩。

“你们懂什么？那李婆的酱肉我从小吃到大的，那里面的滋味哪里是你们这些小孩懂的，那可是乡思之情。”

就此，承业寺里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