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怜我 第9章 第 9 章

钟薏紧紧抓住卫昭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耳后尽是战马嘶鸣和兵刃交击的声音。她胸口剧烈起伏，目光中惊惧未散，冷汗沿着面颊滑落，几乎湿透后背。

被冷风一吹，寒意袭来。

驾马飞奔片刻，远处迎来御苑禁军身影，一人急上前禀报御苑西北角走水，现正派人救火，暂时无人伤亡。

卫昭眼中划过暗芒，两件事时间如此接近，他不信其中无人作怪。

行至帐前，钟薏被皇帝单手抱下马，刚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却看到他另一只肩膀上插着一只断羽，有汩汩鲜血渗出。

她脸色立刻苍白，“陛下！”，再顾不得害怕，伸手扶住他还跨着马腹的修长双腿。

卫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臂膀，整个右臂都被鲜血打湿，甚至染红了洁白的衣襟。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脸色一变，锋眉蹙起，像是忍着莫大的痛苦。

皇帝一个翻身下马，拉着她的手腕，低声问：“吓坏了？”

她含泪摇头：“陛下受伤了！”

一行人走进御帐中，殿内早已燃起的沉香也压制不住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卫昭斜倚在榻上，脸色苍白却不显狼狈，微微抬手，随行的御医立刻带着药箱膝行迎上来，将他血迹斑斑的外袍小心剪下。

伴随着布料破裂的声音，卫昭的上身终于暴露在烛火之下。

钟薏站在不远处，这是她第一次看清陛下的上身。白皙结实的胸膛露出，纵横交错着触目惊心的陈年疤痕，视线下移，有一道甚至从肩胛骨一路贯穿腰间，昭示着他曾经历过的生死攸关。

御医的手一顿，眉头微蹙：“陛下，这伤口……”

钟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轻轻倒吸一口凉气。箭尖刺进的伤口血肉翻卷，颜色透着不自然的黑紫色，像是有毒液渗入其中。血迹凝结在伤口边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腐臭，似乎已经感染，乌黑恐怖。

御医忙从箱中取出银针试探，刚一刺入伤口，针尖瞬间变得乌黑。他脸色骤变：“此毒凶险无比，若不尽快清理……”

卫昭漫不经心地睨了他一眼：“别啰嗦，动手。”

御医不敢多言，立刻取出器具开始清创。伴随着刀刃划过皮肉的声音，一股浓稠的黑血涌了出来，滴落在白瓷盘中，像一条条黑色的小蛇蜿蜒流淌。钟薏死死咬住下唇，双拳不自觉地攥紧，几乎不敢再看。

卫昭一声没吭，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甚至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吓到了？”

他这人怎么总是觉得自己胆子很小啊！

钟薏愣了一瞬，咬住唇，看着他强忍着的苍白的面色和满是鲜血的伤口，心头的酸涩又瞬间涌上来。

他将她护得滴水不漏，自己却......

他仔仔细细地盯着她长睫上那颗要落不落的泪珠，心中无比满足：“不过小伤，钟姑娘不必担心。”

她眼眶泛红：“陛下帮我虎口脱险，又遇暗杀，若非我拖累，陛下又怎会……”

卫昭不等她说完，便淡淡打断，垂眸，声音低哑柔和，像是哄着一个小孩子：“朕护你，是应当的。”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嘴角笑意更深：“有朕在，没人能伤你。”

钟薏听到他这句话，心跳如擂鼓般快了几分，苍白的面颊上飞起两道红云。转头又看到御医双手翻飞，正用刀剔下乌黑的血肉，鲜血从伤口不断涌出，沾透了白色巾布，瞳孔一缩，脸上的红霞又被飞快吓褪。

卫昭瞧见女郎脸色变幻莫测的模样，眸中划过愉悦的暗光，就算失忆又如何，她还是当年那个怕他又不得不靠近他的小姑娘。

他受过无数次暗杀，身上有无数道或深或浅的伤痕，区区毒箭之痛，对他而言还不如钟薏的眼泪重要。

他只不过是想求得她怜惜罢了。

御医动作飞快，将金创药撒上后，细致包扎妥当，随即恭敬跪退几步，额头低垂至地等候吩咐。旁边的侍衣飞快上前为皇帝披上白色寝衣。

门口帘帐被人一把掀开，关毅迈步而入，单膝跪地回禀道：“陛下，那批人有备而来，见大势已去，不等我们生擒，便已咬下牙中藏着的断魂散，尽数毙命。”

韩玉堂在旁边脸色早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终究忍不住跪了下去：“陛下，奴才恳请您暂停春围，此地险象环生，您龙体万金，回到皇宫才是上策啊！”

帐内众人听闻此言纷纷跪地，继而齐刷刷跪下，异口同声道：“臣等恳请陛下回宫，以保安危！”

空气似凝固般寂静，压抑得让人不敢多喘一口气。

卫昭并未回答，长指有节奏地轻叩桌面，叩出的轻响在安静的帐内尤为清晰。

良久，他开口，声音低缓冷静：“断魂散入口即死。这些刺客人数不多，既知必败，却甘愿赴死。难道，他们所要守护的秘密，比性命还重要吗？”

众人一愣，跪地的身形微微一滞，彼此对视，却无人敢接话。

卫昭眯起眼，目光如利刃般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语气冷厉：“刺客为何而来？是冲着朕的性命，还是另有所图？他们出现在春围，又为何不惜暴露行踪，只为行刺？还是想让朕退避，掩盖什么？”

帐中一片死寂，卫昭眉目间的寒意渐深，语气一字一顿：“还有这场火情，发生时间如此巧合，这一切若不查清，朕即便仓皇回宫，也不过是养虎为患，岂能让他们如愿？”

他语气平缓，却不容置喙，声音在帐内回荡，众人皆俯首不敢多言。

卫昭眸色微沉，等了片刻，复又淡淡道：“韩玉堂。”

韩玉堂快把自己匍匐成了虾米：“奴才在！”

“去，传朕旨意，即刻封锁营地，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一步。”他的语气如刀锋般锐利，“同时，派人彻查营中一切可疑之处，尤其是外围。朕要知道，这场火灾原因，还有是谁把刺客放进来的。”

“奴才遵旨！”韩玉堂浑身一颤，不敢耽搁，匆匆退出御帐。

卫昭眸光又落在关毅身上：“你带禁卫军，围剿周边可能藏匿的同党，不必手下留情。”

“遵命！”关毅重重叩首，带着凌然杀气退出帐外。

钟薏跪在帐角，听着卫昭从容不迫地发号施令，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眼前的男人，虽刚经历一场暗杀，身中剧毒，却冷静如常。每一句话，每一个决策，都带着深思熟虑和帝王威严。

卫昭察觉到她悄悄打量的目光，侧头道：“为了钟姑娘的安全，还是先和朕在一处吧。”

钟薏微微一怔，还未答话，卫昭已移开视线，朝外朗声吩咐道：“备茶。朕今日，要等结果。”

帐中所有人被他挥退，钟薏只来得及抓住一个小厮，让他给父母亲带话。

皇帝靠在软榻上，眉头微皱，抬手按了按眉心，余光瞥见小小的身影仍在不远处不敢靠近。

他语气骤然冷下：“过来。”

钟薏微微一愣，抬头看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朕等会需要人帮忙换药，”卫昭看到她不愿靠近自己的样子，又想起她和那个苏溪惜畅谈的场面，心中不爽，低咳了两声，“你还要让朕等多久？”

什么啊......钟薏被他突然变化的语气吓了一跳。

她咬了咬唇，起身慢慢走近，眼前的男人少了宴会上锋芒毕露的冷漠，墨发微乱，将眉眼隐约遮住，整个人明显放松下来，却有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心脏跳得更快了。她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安：“您……有何吩咐？”

“坐在朕身边。”他眼神示意自己旁边的位置。

卫昭身形高大，将软塌占去了大半，钟薏不敢再犹豫，只能缩在角落，小心坐下。

她感受到皇帝的气息在慢慢靠近，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你似乎不太想靠近朕。”卫昭缓缓开口，带着试探，狭长的眸子微微一挑，目光锁定在她脸上。

钟薏保持平稳呼吸，轻轻垂下眼眸避开男人的眼神，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我……”她稍微停顿，“臣女并不是不想，只是……有些不习惯。”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眼眸依旧低垂，显得有些无措：“臣女生得体弱多病，平日里少与人交往，也未曾与任何人保持如此之近的距离。”

卫昭知道她在说今日马上的事情。

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得更近一些：“今日朕救了你，钟小姐可曾考虑想如何报答朕？”

这人刚刚还说什么“护着她是应当的”，现在又要问她要报答。

她脸颊微微鼓起，像只小河豚，他甚至可以看清烛光下白嫩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陛下想要何报答？臣女能做到的必然竭尽全力。”

卫昭被她的样子可爱到，盯着她开合的粉嫩唇瓣和微微漏出的舌尖，没有作声。

钟薏低着眸子，自然也没看到眼前的男人落在她脸上欲色深沉的痴汉模样。

久久没等来回答，她抬起头，这才看到皇上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他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直视他。语气变得意味深长：“那你就以身相许，留在朕身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