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要庆幸,山崖的崖台上,衣裙猎猎的是计在离,就赫然发现,与计在离相对而立的,是昆仑子嵇有道、独掌狼杜十雁。神女门众吅弟吅子手握兵刃,迅速形成阵列,严阵以待。
其余来人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聚吅集,不止是一帮人,而是两帮人。
最先到的是林丁,然后是林丁的一帮下属。其中最醒目的是,数月前重创天向的‘长白天虎’韩雄。单是林丁一伙儿,就有百余人。
另外一帮人是华山派。个个望着我双眼喷火、急欲将我杀之而后快。他们中,一个衣着潇洒的年轻男子,年约弱冠,气度不凡,跟风银月长相十分接近。这个年轻男子身旁,赫然是哀牢派断水剑张乙龙。
林丁负手,缓步踱出,朝罗玄道:“没想到你躲在这儿,听一堆女人婆婆妈妈说闲话”
我下意识护住罗玄,笑道:“女人闲谈顶多说闲话,男人闲谈却是吹牛开荤腔。当然啦,像你这样的小白脸,自是兄宠弟爱、众星捧月吧?”
林丁俊脸一白,眸锋如刀,转眼即无视我,对罗玄朗声道:“阁下八年吅前也是风云一时的人物,如今竟躲在女人裙下做缩头乌龟?”
罗玄道: “你既知我是风云一时的人物,又凭何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你是又要洒毒粉还是毒气了?”林丁讥嘲道。
我抢答道:“对啊!我师……我们这里多的是毒气毒粉,你喜欢哪种?”
华山派中与风银月长相相似的男子道:“姑娘,残杀舍弟风银月的,可是你?” 他长相斯文,虽然眼角绷紧、目露凶光,似是忍着极大的悲恸说出的话,却还算有礼。原来他就是风银月崇拜的哥吅哥,武林出名的俊杰少侠风铁星。我刚要否认,华山一剑张若非已怂吅恿道:“大公子,别跟她啰嗦,这丫头奸猾得很,是不会承认的。”
计在时插口道:“杀风银月公子的另有其人,我亲眼所见,华山派莫要冤枉了好人。”
张若非道:“丽水宫乃魔教中人。魔教妖妇嘴里,哪有实话?”
林丁身旁有人笑道:“久仰风公子大名,风公子龙章凤姿,不愧是跟我家公子齐名之人。所谓‘南风北林’,两位公子既齐名已久,各具风吅流,今日何妨联手抗敌,成一段佳话?”
林丁朝风铁星一笑,道:“铁星兄,这丫头的项上人头,要让给你吗?”
风铁星不卑不亢道:“不敢,华山派与贵教是敌非友,林左使与在下亦素无交情。各报各的仇便是。”
林丁也未着恼,转而对计在名道:“我等此来,是奉了天圣门门主之令,寻回我圣教秘笈。你们丽水宫与我等同属圣教,希望你们莫要阻挠。” 原来只是冲着我和罗玄来的。
我怕计在名见风使舵,不待她回答,连忙抢答道:“《邪天罡经》为我所有,我现在已经是神女门代掌门了。神女门与天圣门乃一家,你我也都是同吅门。《邪天罡经》由我地母圣教神女门保管,更妥当些。”
我话音一落,紧张望向计在名。计在名面色庄严肃重,灌入内力朗声道:“聂教吅主说得不错。她已正式拜入神女门我清阳师吅姐门下,现已身居神女门之首。林左使既为天圣门左使,见了聂教吅主,应当带着你统属之人,向聂教吅主行叩拜之礼才对。”
计在名说话间,四周一度极静,转眼间,人群像炸开锅,嘀咕议论不休。
计在名没有提我只是“代掌门”之说,只含糊说我是“神女门之首”。我心中感激无比,连忙举起神女令,大声道:“此乃神女令。神女令消失数十载,由我令其重现人间,我便是上天选中,注定要光吅复地母圣教之人。七巧金梭和白玉拂尘则由我赐下,暂由我坐下的两位长老代为保管。”关键时候,脸皮要厚。还好,计在名与计在时俱都配合。计在名拿出了白玉拂尘,计在时则举起了七巧金梭。
林丁冷笑,激怒惊疑不定,道:“大家莫信她。这神女令说不定是假的!”林丁带来的冥狱众人,都望望我,又望望他,一时间都拿不定主意。崖顶上的昆仑子嵇有道、独掌狼杜十雁亦飞身而下。
我继续道:“教吅主三宝已齐,我不单是神女门一支的掌门,亦是地母圣教神母。若天圣门教众不打算叛教,见令即当跪!”我心中全无底,但声音亦灌入内力,神色则努力地庄重冷傲起来。不管有效否,气势不能输。
计在名带头,单膝下跪,神女门众人跟着她,亦纷纷单膝下跪,皆口颂道:“拜见神母,神母播恩生万物,神母雷霆荡众邪!”
嵇有道、杜十雁面面相觑,终于双膝跪地。然后韩雄跪下。韩雄一跪,林丁身旁的大部分人都跟着跪了下来。林丁拿出怀里的乌金令牌,急急嚷道:“见‘天圣令’有如见教吅主!你们不许跪!”
片刻间,只剩下林丁一人不跪。
“见了神母亦不跪。林丁,你是铁了心要叛教了?”我怒斥道。
林丁终于颓然跪下。
我刚松了口气,但林丁念完口号,即起身道:“聂教吅主既贵为神母,自然这个人就不是你师父了,对吧?”他望向罗玄。
我心里一紧,还未答话。计在名替我说了:“自然不是。聂教吅主已脱离了旧师门。”
“如此便好!”话音一落,林丁长剑如蛇,吞吐间光耀如星,直取罗玄数处要害。
我连忙出手,挡下林丁的剑芒。神女门剑阵不乱,瞬息让出一块空地。与林丁交换数招,我攻守之间,他也无隙可趁。
忽然,林丁向后一跃,道:“圣教教吅规第十四条,教吅徒报至亲血仇,只要报仇对象不是圣教中人,则任何人,包括教吅主也不可阻拦!”
不运功,我自觉精力全复,一运功,那锥心旧患又被牵引起来了。我捉紧间隙调息片刻,不便开口,只听计在名道:“林左使说得不错。此规矩为百年吅前的聂教吅主立下。给至亲报仇,乃世间最天经地义之事。”
百年吅前,我立下这个规矩,是有感于我要给我娘报仇。我认为报仇乃天公地道之事,罗玄却因此屡屡想杀我。每每思量及此,我深为不忿,因而立下规矩:便是师门至尊,也不该阻挠弟吅子门人报仇。想不到百年后,竟成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计在名道:“神母曾入罗大侠门墙,出于情义相帮,自是可以理解。但是你既身为圣教表率,却不得偏帮外人。不过,林左使已经当众报过一次仇了,也是罗大侠命不该绝,这才活转过来。不若……”
林丁打断计在名:“他必须真的死,我才算报了仇!”他目中带煞,一字一顿。
计在时道:“神母与罗大侠师徒情重,罗大侠有难,神母确实难以坐视不理。不若罗大侠也加入我圣教。这样大家都属圣教中人,神母也不至于为难。”
林丁长剑一收,从高傲冷漠的神色,转为一脸看戏的表情,道:“这倒有趣。聂教吅主才脱了旧师门,昔日的师父便要向曾经的徒吅弟下跪。”他俊美的脸庞现出浅浅酒窝,笑起来却是一股威慑的冰冷煞气。
计在时连忙道:“其实下跪又有何大不了呢?我们老姐妹为了圣教的前途,不也拥戴神母,向她下跪吗?聂教吅主对罗大侠一片赤子之心,罗大侠为何就不能为了她的安危前途,稍微委屈一下?”
罗玄仿若未闻。虽然毫不意外,我还是略感失望的。在他心中,他的尊严在他的生命之上,亦在我的生命之上。
林丁再次出手,我想也没想,也再次出手。
我听到罗玄的声音,他说道:“聂教吅主,你我已无瓜葛。你不欠我的,我亦不想欠你的。”转而招呼天向,“天向,你替为师打发了此人”。
“是,师父。” 战圈中,多了一道青灰色的高大身影。我依言退下了。其实心里颇为五味杂陈。我和他再无瓜葛,他已经客气地把我当外人了。纵然叫他“罗大侠”多日,但我知道自己有多亲近他。可他呼我为“聂教吅主”,我顿觉心中犯酸。
我紧张地望着战局。天向的武功本来就比林丁逊色一截,再加上,他也是重伤初愈。但罗玄却胸有成竹,似无半点紧张之色。只是,他反常地评说起了林丁的武功,似乎是想在战局外,教天向怎么打。
罗玄道:“天向,林丁的武功很驳杂。他现在所用冥狱的招数,猛则猛矣,但总在左斜方或右斜方出现薄弱空隙。林丁不久前深受重伤,他用这拼命的打法,最是伤身。你稳守为上。”
大约因为罗玄的话,林丁的招数一变。凶悍雄浑的路数间,少了戾气,多了一丝古怪和潇洒的混合。
罗玄道:“这招‘牛鼎烹鸡’,是檀香岛巫奴的独门功夫。巫奴腿脚不便,最恨人攻他瘸腿,所以更强调下盘。巫奴功吅力深厚,这般参差腿法,也正契合他的瘸腿缺陷,但林丁乃双吅腿健全之人,内力又不及巫奴,强使这‘牛鼎烹鸡’与‘涸辙之鱼’的招数,最易致双吅腿经脉自伤。”罗玄说到这里,林丁刚使完‘牛鼎烹鸡’,‘涸辙之鱼’才起了个头。
林丁似马上要变招,但听罗玄又道:“若他接下去再用皓月阁的‘熊经鸟申’ ‘烘云托月’,怕是三十岁起,将不良于行。”林丁招式硬生生又是一转。
又过了几招,天向行招略急促。罗玄道:“天向,你这招‘云起龙骧’第一掌和第三掌可以慢一些,不必赶,他伤不到你。他‘拂尘触叶’招式用老了。况且,他左腿委中至承扶,正隐隐作痛。”
罗玄认真地点评着,好像打斗双方,不是生死之拼,而是日常切磋。而他,是裁判或者双方的师长一般。他语速不快,但总能说得恰到好处,不迟不急。罗玄见解一针见血,在场高手,无不默然服膺。嵇有道频频点头,赞服之色溢于言表。张乙龙与风铁月等人一动不动,俱是目不转睛、洗耳恭听。胡服女杜十雁与丽水三怪,也都一边观战,一边现出认真思索之色。尤其是计在时,更兴高采烈地比划起来。没有人打扰罗玄。毕竟,能聆听八年吅前一代传吅奇人物的武道见解,实在是极为难得的。
“天向,他《邪天罡经》的心法与皓月阁剑法不协,现下他右胁有一寸破绽……”
林丁又一变招。
眼见林丁落了下风,在一旁观战的韩雄终于出言道:“林左使,你别听他的。招式有偏差有破绽又如何?打得过对手不就好了。”
罗玄面无表情,仍继续道:“林丁现在的招数,跟厉婕的很接近,但这招‘风动浮萍’掌握得欠火候。林丁外表豪放不羁,实则很在意自己的容貌,故不敢让剑气贴身,唯恐剑气残星划破自己的脸。”
林丁闻言,剑锋一正,果然,转动的剑锋溅出残星,他俊脸上顿时布满一道道浅浅的血迹。
罗玄说话温和安静或者干脆沉郁冷硬,但总有一份庄严隐蕴的情致,一阵潇洒生姿的林下风,就算是运筹帷幄的睥睨之姿,也总会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文质之气,就算是热火干戈之下,基底也总是平实的理性脉络。罗玄极少这样主动评述,极少显出这样触目张扬的聪明,极少有这般心术权谋的雄辩滔滔。
韩雄道:“林左使,你莫要听他说话。他在故意影响你。”
“林丁看似叛逆,实则媚俗。他尤其在意权威的看法。韩帮主武功不如林丁,他自不会听你的。反倒是在下,虽然武功全失,又是他的仇人,他却特别在意我的看法。”罗玄微微摇头失笑之际,林丁一声大叫,放下天向,直朝罗玄扑来。我连忙去阻,却已来不及!罗玄不但不避,反倒径直朝林丁的剑锋和天向的刀锋撞去。
“不要——”我大吼之际,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他并没有如我预想中,同时被刀剑洞穿劈中,剑锋刀锋堪堪擦他咽喉面门而过,罗玄“直吅捣龙潭”抬足斜中的一挑,从容踢中林丁命门肾俞之位。
林丁指爪戳停顿在罗玄眼前,几乎贴了罗玄的眼皮。林丁的剑锋顿在罗玄心口处,剑气已经刺破了他的衣衫。
“师父——”天向惊吓撤刀时,用吅力过猛,控吅制不住地跌堕在地。
我也发狂地跑向罗玄。
林丁一动不动,业已被罗玄制了穴吅道。
还好,罗玄并未受伤。
“罗玄说话温和安静或者干脆沉郁冷硬……极少有这般心术权谋的雄辩滔滔”这段描写是我旧版中删掉情节里挪过来的。原本是描写檀香岛中罗玄当众发言,在旧版的第428楼,2013年1月31日发。尽管这段情节我在新版中删掉了,但我非常喜欢这段对罗玄的描写,写以上章节时,忽然想起这段描写,连忙捡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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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纵谈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