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哀牢白袍客 第82章 把话挑明

难怪我讲解西面石壁上的文字，将清阳子遗言解析给丽水二怪时，凌志道显得十分在意。

我猛地想起，差点跳了起来，“那我的神女令、七巧金梭、白玉拂尘呢？我昏迷之前，这三样东西在我身上的。”从张穆远与凌志道言谈之中可以推测，这三样东西很可能与《万物宗》有关。

“你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你房中的衣箱里。”

“我要回房”我猛地站起，不知怎地，竟觉得脚踩棉花般无力，刹那间便要栽倒。师父倾身来扶，“嘭”我们齐齐摔在地上。

“师父你没事吧？”我吓坏了，我身下压着他的左臂。我顾不得摔得龇牙咧嘴的疼痛，连忙挪开身子，不让自己压住他的手臂。他右臂已然残废，左臂千万别再有什么闪失啊。想不到他这般虚弱，抓住了我，却竟然拖不住我，和我一起摔下了地。

他半晌没动，也没出声。这一摔，怕是摔得不轻。终于，他道：“没事”，微微抬起了左臂。我松了口气。我试图站起，却始终虚弱无力，试图运功，也全然使不上劲。

“我这是怎么了？不会一直这样吧？我还能走路吗？我的武功不会就此废了吧？”我惶恐不已，急得鼻头发酸，眼眶发热。

他黑亮的眸子沉如水，道：“不会，都不会。不出十天半月，你就行动运功如常了。”

“真的？”我眼角尤挂着泪花儿，有点破涕为笑，忍不住地傻笑。

他撑着身子，勉强靠在床头几案边，微眯着眼歇息，也许是被我又哭又笑的神情感染，他的眼角亦微微有点笑意，点头道：“你服下凌志道的‘揠苗助功丹’，强自催发功力，以致经脉受损严重。辛亏张神医诊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说到这儿，他低垂了眼帘，有些低沉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不过便是为了救我，也不值得。”顿了顿，他抬起眸子，有些严厉地告诫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再也别做这般傻事了。” 他目光灼灼，语重心长，诚恳得让人想落泪。

我盯着他的眼眸，盯着他的唇角，忽然很想亲吻一下。我靠坐在他身边，装作无力的样子，身子一歪，顺势扑进他怀里。

我仰着脸，闭上眼，一点点靠近。

他推开了我。我闭着眼，愣了一会儿，不知该做何反应。我睁开眼，他的神色泰然自若，淡漠无痕，仿佛不是他推开的我。

其实，我早就应该清醒的。那天，我努力靠近他，那么直白地想跟他欢好，他都推开我了。我和他早就不可能了。一得知我和风银月的事，他的第一反应是厌恶震怒，他甚至都说我“贱”了。如果他之前对我的厌恶是四五分，现在应该是十分。他之所以对我好声好气地说话，不过因为我为了救他伤了自己，他心中感动而已。或许，他对我还有师徒之义，师徒之情。加上一点点感动，仅此而已。他一定是气恼，怎么稍稍对我温和些，我就蹬鼻子上脸，一意孤行地要贴上去吧。

真是丢脸啊。

我颤巍巍努力再努力地离他远了些，说道，“我……我方才是头晕，发烧糊涂了。那个……”我说不下去，索性不说了。

沉默良久，我仍然心有不甘。就像那晚，我冲过去敲他的房门，最终见他房中灯火熄灭，无功而返一样。事后想来，仍有一丝丝遗憾。一方面，十分羞愧，十分恨自己了，另一方面，却不够决绝，不够彻底，还未完全死心。我的心头的那股热火，虽然被他践踏熄灭，却还有一点点火星。一点点火星，挠啊挠的，让我心痒痒，心烦意乱，不经意间，就像方才，便猛地燃起。不如，就再浇上一盆冰水，把这点火星也熄灭了吧。

我倔强地看着他，眼眶热热的，也许赤红了眼。

他面无表情，脸上不紧张也不松弛，似淡漠似倦怠地垂着眼，不肯看我。

“师父”我一说话，他闭了眼，似是极力控制，颌骨间的起伏，似是在抗拒。

“你知道我喜欢你，不单是师徒情意。我对你有男女之情，非分之想。” 我把话挑明了，故意说得露骨。我知他不喜，但我偏要，就要不顾一切地都要说出来。我死死盯着他，一句一字，口齿清晰。

他眉头紧蹙，面色绷紧。

“我知道我丑，我现在这副尊容，让你恶心。”也许他觉得我是以退为进，面色虽然严峻，却忽然睁开了眼。他看了我一眼，似有不忍，却未说话。我承认，我确实是以退为进，可这么说自己时，我何尝不是心如刀割！

我控制不住地哭泣着，哽咽低下头，可怜自伤起来。不再努力维持自己的刚硬，不再克制自己的委屈，声音顿时柔糯得不像话：“师父，你说过，我的容貌会恢复的。假如，假如我恢复得像之前一般模样，你……”

“你现在的样子，也并不丑。”他打断我，我心中一喜，却仍泪眼婆娑地望着他，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我说过，你五官轮廓生得好看。” 他夸奖我，但语气淡漠至极，仿佛评论天气一般，完全客观、不带情绪地说道：“头发虽少，新生的头发的发质却不错。这些斑迹亦淡了许多。”只一两句，他便挪开了眼，住了嘴。

我多想听他再多说一两句，可他不再说话了。

听他的语气，分明也不是厌恶我。可一旦我亲近他，他却偏这般冷淡拒绝。我再也不要猜测了，我要一个答案，我要他和我一样坦诚，对我说清楚。我认真道：“师父，你喜欢我吗？”说完我就咬住了舌头，恨自己真是不长记性，又在自取其辱了。

果然，他淡漠不语，眼睛放空，看我，又没在看我。

我急了，盯着他的眼睛，又道：“你看着我的眼睛，清楚明白地跟我说，我们俩个永远没有可能，让我彻底死了心吧。”我鼓起勇气，准备倾听这个答案。

他认真看了看我的眼睛，看得专注而几乎失神，片刻眼神游离，似乎在想什么，却始终一言不发。

“放心，我不会恼羞成怒，也不会恨你，更不会翻脸与你为敌……”我想开个玩笑，轻松自若地调侃说，我命不久矣，即便想翻脸，怕是也没机会了。可这么一说，却似摇尾乞怜一般，以命不久矣相威胁，逼着他可怜我吧。虽然我知道，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违心点头。他心肠冷，只会更看不起我。

我微笑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能平静接受，我们还可以是师徒。”

“跟风银月，你也是这般？”他忽然淡淡开口，不痛不痒地说道。

我自以为动情的一番话，我自己都快感动了自己的一番话，他始终不回应。原来，他想的是，我不过处处留情，广泛撒网地在勾引男人。他冷静自持，冷眼戳穿我的把戏，不屑回答我的花言巧语。

“你猜？”我苦笑转头，怕笑出了泪花，却瞥见他目中寒芒闪过。

细想一下。我才一醒来，就急急追问这些。猴急的蠢样儿，他大概很是厌烦。

天向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大叫不好了。看到我和师父双双坐在地上，吓了一跳，“师父，你们……”

“扶我起来”师父打断他。

天向一边扶起师父，一边道：“师父，神女门的人又来了。她们知道小凤醒了，说一定要见到小凤，跟上官女侠还有武当派的人打起来了。”果然外面传来激烈打斗声，声音越来越近。

“天向，你送小凤去密道中躲一躲。”师父道。

天向抱起我，跑到院中，院中已经空无一人，外面俱是吵闹的打斗声。天向走近一口枯井，道：“小凤，密道就在枯井中。”

“先送我去我房中。”我忙道，想起师父说的，我的东西都放在房中衣箱里。天向犹豫间，一个身影从屋顶斜飞下来，落地无声，阻住了我们的去路。

来人是一个年约五六十岁的道姑，身量中等，一身不新不旧的道袍，面色平静无半分凶狠之色，正是丽水三怪的老大计在名。

避无可避，我勉强笑道：“计前辈别来无恙。”

“怎么？你怕见到我？”计在名道，神色仍然温和，目中却精光四射。

我迎上她的目光，心中直打鼓，但强迫自己镇定道：“前辈说笑了。晚辈一直记挂着前辈中了袁锦怡毒针，现在看您痊愈了，我欢喜都来不及，又岂会怕见到前辈？” 这般说时，我意在提醒她。她们神女门被遭袁锦怡算计利用，遭其暗算还替其卖命时，是我站出来，揭破阻止袁锦怡的阴谋的。

说话间，丽水三怪的老二老三，上官奕潇，连同山洞中见过的武当派长清道士、中年络腮胖道士等人皆赶了进来。

中年络腮胖道士道：“真是好一个丽水三怪，趁着我武当诸位长辈皆不在的工夫，竟骑上我们头上了。”丽水老三计在离正要搭话。忽然，从师父房中，传来他平和镇静的声音：“不知丽水宫找小徒所为何事？可否进来一见。”师父最不喜欢麻烦，不爱与武林人士打交道，况且他还虚弱在病中。但现在，他却想将人引到他房中。我心下一暖。只是，他武功全无，别人岂会听他的？

“好”计在名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