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味关键的药是必须煎煮服用的。灵猴受命采来一段大竹,搬来干柴,装了清水。但命灵猴一拿出火折子吹时,火光一冒,灵猴吓得把火折子一丢,蹿得老远。火折子差一点就掉到装了水的竹节中。再聪明的动物,惧火的本能却难以克服。
罗玄狠了狠心,颤抖地咬起银针,朝右臂各要穴刺去。龙筋强骨金针法,愚不可及的邪门异术,可将全身残余的能量全聚集于一臂,在一刻间激发身上全部潜能。大陵、二白、曲池……每刺一下,就有一股钻心剧痛直冲脑际。罗玄牙关颤抖着,强忍着不让自己痛昏过去。一炷香过去了,银针布置完毕,他终于如愿活动了右手。
小凤服下药剂,脸上的黯沉之色略去。她睁开了,还未说话,嘴里已经先冒出血水来,血水的颜色已经不怎么黑了,罗玄微松了口气。小凤眼波氤氲,楚楚动人地望着他,罗玄只觉得心柔软到支离破碎,他颤抖地抚摸上她的脸颊,强自镇定微笑道:“小凤,你别怕。你的伤势,我有办法对付。”
小凤满目清苦,却现出微微一丝笑意,凄苦、感慨又温柔的神色。罗玄心上一绞,慌忙道:“你伤得不算太重,我必能治好你。”他撒谎了,生平第一次,他违心向人许了一个虚假的承诺。其实他心里完全没底,仍觉得希望渺茫。但他知道,必须要全力激发小凤求生的斗志。
此地不宜久留。查她体内剧毒稍缓,罗玄叫来灵猴,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有人声靠近。罗玄忙浇灭了火,命灵猴噤声。
透过扶苏树木,罗玄静向外看。洞左不远处荒草中,两人抬了一口大木箱放下,道:“这里都临近沼泽了,一定不会有人闲得无聊来此地的。就埋在这儿吧。”
“倩儿,想不到你性子这么烈,竟弄烂了脸。你莫怪郑大哥,要怪也只怪你命苦。希望你来生投一户好人家,不再流落风尘了。记着,下辈子也别生得这么好看了。俗话说,红颜薄命,太漂亮就难免惹祸上身……”一个人抚着木箱悲叹道,另一个人催促着。很快有了刨土挖土的声音。罗玄看他们的身法,知两人武功有限。灵猴轻捷,不如趁他们埋头挖坑,悄然离去得好。
刚一念至此,忽然,又有人声靠近,罗玄仔细一听,来人有三个,步法迅捷,武功上佳,转眼就已迫近。
“会是这里么?”一个嘶哑的声音问道。
“方才的火光确是此地发出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回道。
挖土的两人也停了手,低伏在深草间。
“岑跃兄弟那边人手也够,还有我三个义弟,说不定这会儿功夫,秦义已经被活捉押回客栈了吧。”嘶哑声音又道,是一个中等身量的老者。
另外两人都没回他。两人一高一矮,高的身着黑衣,身形高大。矮的那个身着暗色绸衣,看上去精瘦干练。两人都带着斗笠,其中高的那人还蒙着黑纱,看来不希望被人看破身份。从他们的步法看,蒙黑纱的高个之人于三人中武功最高。
老者见两人都不搭腔,只得自打圆场哈哈干笑了一声,“不过仔细找找也好,还是务必赶在那个臭婆娘前面,先找到秦义与跃老弟他们才是。”
“什么人?”黑纱高个之人威严喝道,发声时一拂掌,草丛中两人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出来了。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岑……岑爷?”两人忽然认出矮瘦汉子,连忙道,“岑爷,是……是属下,郑武,还有刘庆!”两人跪伏在地,惊喜道。
姓岑的矮瘦汉子应该就是秦义当初自称是他信使的岑沉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岑沉肃声问。
郑武似乎很犹豫,还是说出了口,“四爷的妻妾中,有个……坏了脸,我们想请示一下。跃爷不在。蔡方的意思是要不得,叫我们拖到山上处理完算了。其实,就这般白白浪费也可惜。沉爷看一下吧!”他掀起木箱,道,“杀的时候,破了点相,您看还能要么?”郑三小心翼翼问道。
“脸都烂成这样了。你说能要么?”岑沉冷道,“这点小事自己搞定,不要来问了。”
郑武正待答应,黑纱蒙面的高大汉子一摆手,众人齐噤了声。“是跃老弟他们么?”嘶哑声音的老者望着远处问。“是魔教中人!”黑纱蒙面的大汉忽然道,“无谓跟他们动手,我们避一避”。
“大侠,那边的路不通。全是沼泽瘴气,走不了”郑武战战兢兢道。罗玄之所以选这里,一则是这里甚隐蔽,洞窟虽浅窄,但干燥通风。上风位山风清爽,下风位临近沼泽。沼泽中毒虫毒蛇密布,彩雾毒瘴弥漫,就算是高手也难以通行。灵猴原本就生长于西南之地,又服下了避毒草药,罗玄若按着风向,细辨指引,穿行沼泽毒瘴间当也非难事。
黑纱汉子略一沉吟,“先躲起来,他们人多势众”。
二十几人走近了,大部分戴着面具,其中一个面留浓须的大汉提气道:“我再说一遍,大伙儿揭下面具。须知非我为难你们,那两耗子太奸猾。就怕他们又像上次在崖边,随便抢了我们中谁的面具戴上,混在我们中间。”罗玄微一苦笑,如今他活动不得,哪还可以制服谁?说话之人就是数月前重创天向的‘长白天虎’韩雄了,看他外形粗犷憨厚,思虑却不少。
众人嘈议纷纷,犹豫不决。一人道:“韩掌门你雄霸一方,自是不像俺们要夹着尾巴做人。正邪不两立。这块儿都属哀牢派的地头。俺今个在这揭了面具,明儿哀牢派就领人把我全家都杀了。韩掌门体谅下小人们的……”
夜色中寒光一闪,剑锋快如风,迎着说话之人劈去,面具立即一分为二。说话之人呆若木鸡,但听韩雄叱骂道:“混账东西!既已发誓效忠教主,为圣教牺牲也是你们的光荣。不过揭个面具,就这般推三阻四,真到了危急关头,还指得上你们么?或者,你以为我姓韩的好糊弄?”韩雄怒若金刚,声如洪钟,声音蕴含强劲内力,在山间回荡着,更增威赫,连洞内的灵猴也吓得一吱。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众人连忙纷纷应和,揭下了面具。
韩雄耳力甚佳,虽然身处嘈杂,但这一声异动已经入耳。罗玄静若磐石,默然望着韩雄一步步朝山洞靠近,持着银针,蓄势瞄准待发。
“啊——”一声惨叫,刀光剑影大起,竟是魔教中人与蒙黑纱大汉的一伙人打了起来。“他们见了我们的样子,一定不能活着离开。”人群大喝。蒙黑纱大汉与韩雄缠斗起来。
罗玄一示意,两只灵猴伏上罗玄与小凤——
“那边,快追!”韩雄一下令,灵猴双双跃起,荡漾在古树粗藤间,追兵陷入泥沼,惨叫大起。
罗玄穿梭间细查植被生态地貌,从树隙间仰望星辰明月,辨别着方向。这一带他不算熟悉,却也隐约知道,往南是峡谷深涧,难以通行。往西和往北走,可以进入莽莽原始丛林中,敌人难以追踪,但于小凤伤势却不利。自己行动不便,灵猴所识药材有限,虽然它们极聪明,方才遇到不确定的草药,还会把相似的也一股脑儿全部采回来,任他挑选。但接下来所需药材中,有两样有毒性,有一两样颇难采集。短时间内采集完备药材已很难,再加上制药器皿全无,往密林而行,显然不可。往东就是白天的镇子。小凤重伤危殆,他没有时间去更远的市镇,唯一的选择就是去到白天镇上的药房,抓药给她服用。虽知危险,却没有其他选择。罗玄一边收集着途中毒草毒涎之物,一边加速向东赶去。
小凤时而昏迷,时而苏醒。她脉息极弱,一昏睡,罗玄便担心她就此不醒。她昏睡稍久,罗玄就忍不住叫醒她。可一见到小凤醒来时,那疼痛难当之状,罗玄又盼着她还是睡着得好。心情百般矛盾之下,接近了树林的尽头。
罗玄令灵猴停下。不远处的树梢上,几个人一动不动在躲在密枝间,埋伏得甚隐秘。往回走已经迟了,自己发现了埋伏之人,对方当然也已经发现了他们。
“诸位,你们林左使可在此?”罗玄沉声问。如果林丁只是要报仇,亦并非全无商榷的余地。
“对付你这般末流鼠辈,哪需要林左使亲自出马。”发音尖利,颇为耳熟,竟是岑跃的声音。罗玄一愕,即听到岑跃细声细气对身边人道,“别发响箭了,他们受了伤。我们几个就将他捉了,岂不在李掌门面前大大长脸。”
他们一行四人,从树梢跳下,将两人两猴团团围住。
“这人看着面熟”岑跃道。“好大的猴子,他们应是走不了路”另一个道,喜悦溢于言表。
“那正好了”岑跃摩拳擦掌。罗玄心头一沉,抬起右手,用尽全力朝急上前的岑跃一击,岑跃一顿,正自惊惶,却发现并无料想中的掌力。原来,丝丝真气在抵达手掌之前就骤然停歇了,罗玄心中正自挫败。四人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圆脸书生模样的人笑道:“看他的样子,还真像武林高手呢?这手式,啧啧,学得似模似样。我还真以为遇上哀牢派高手了呢……”
罗玄忙捏起身上别的毒针。四枚毒针要同时射中四人的话,最不费力是用“天纵凌云”中的“飞蝶掠丝”一式,要做到一瞬行云流水,需要极高明的眼力、巧劲。眼下,他只要再多半分力,要办到便非难事。可罗玄一抬手运气,只觉得真气一聚便散,丝丝抽离,手颓然无力,更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眼见四人持刃越来越近,灵猴也吓得惨声尖叫起来。
“看他的手法,这是在学哀牢派‘天纵凌云’么?”圆脸书生品头论足道,“哀牢弟子三千,会‘天纵凌云’的可没几人啊。”
岑跃似模似样地一作揖:“失敬失敬,李掌门相好的爹,原来是哀牢山顶级高手……哈哈哈哈……”
“别玩了跃哥,早点完事,回去睡觉吧!” 另一个人打了一个哈欠。
四人再不停留,“吱吱——”“啊啊——”人、猴齐声惨叫中,两猴齐齐腾跃而起,四人同时倒地。
罗玄紧蹙的眉峰终于一散,稍歇了口气,勉力沉声道:“你们中了我的毒针,若想解毒,须听我吩咐。”
小凤睡梦中似发噩梦,脸猛地一抬,岑跃惊叫,“这不是……小善!你……你是小善的爹!原来你竟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