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盟主,前方遇奇阵”满脸鲜血的脸上目光惊惧,哭诉道,“皓月阁前队九十一人,伤亡惨重,现仅余十七人”此言一出,群豪哗然。
“什么阵这般厉害?”方鹏天惊疑道。
“正是罗大侠遗失的阵术手札上的奇阵。”
“你们不是按照罗大侠教的破阵之法应对么?”
“罗大侠所授解法,正是阵法死门之所在”来人瞪着师父,一字一句悲愤道,“我等按照罗大侠所教的法子,才正中机关。若非林副阁主当机立断,恐怕已全军覆没……”雄壮大汉已泣不成声了。
“什么?”方鹏天霍然站起。所有人都望向师父,猜忌重重。
“我去看看”师父没有废话,飘然欲走。
哀牢派中有几人越出,口中嚷嚷,一脸悲愤拦阻。
“且先让罗大侠去看看”方鹏天肃然道。
师父离去,无数目光聚集到我和天向身上,看来,师父若有差池,我们两人便作人质了。
我心中正七上八下,“兵兵乓乓——”兵刃撞击的声音在队伍西南角响起,顿时人声喧哗,人影攒动,乱做一团。
那里是巨鲸帮的帮众,武功在群豪中较弱。巨鲸帮地处东南海滨,离魔教总坛所在的檀香岛相距不远,一直被迫服从魔教,这次正道来合攻,巨鲸帮便投靠了正道,尤为魔教记恨。
骚乱平息,魔徒远遁。有四十几人死,近两百人受伤,还有十几人失踪。突袭的魔徒死了八个,逃走十几个,还有四人遭活捉。他们装扮一致,都头戴面具,身着墨绿衣袍,与草木泯然一体。这一路都是如此,群豪士气高涨,魔教始终不敢直缨其锋,只是不断派来小队人马突袭滋扰。他们熟悉地形,来去迅捷,得手便走,毫不恋战。
“又是魔教白旗的人”巨鲸帮帮主陈朝龙道,“若是黑旗中人,我们死伤恐怕更重。”魔教分两黑白二旗,以衣服上的暗纹颜色做区分。魔教白旗实力较弱,由左使金昊统领,人数比黑旗少,武功也良莠不齐。黑旗由教主皇极天亲自掌管,除皇极天外,虽没有特别突出的高手,却是个个都不弱。
陈朝龙将俘虏的面具揭下,猛然发现,其中两人正是昨晚登陆时失踪的华山派少侠与武当道长。
一炷香后,师父和林峻回来了。
“魔教中人真是狡诈。他们将罗大侠阵法稍作修改,整个阵便阴阳颠倒,生门变成死门。林峻愚钝,竟没及早发觉。”林峻一来,便主动将错误包揽。
“是罗某疏忽”师父亦黯然道,“想不到魔教中竟有如此精于奇门遁甲之人”。
方鹏天顺势打圆场,将话题转移,“罗大侠,这两人是来突袭的魔教奸徒。请罗大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他们二人施以五钉追魂针” 他似乎有意让师父当众露一手,以平息众人对师父的不满。
师父看了一眼穴道受制、咬牙切齿的魔徒,却摇头:“五钉追魂针乃阴邪之术,有伤光明磊落之道。”
方鹏天想不到师父会拒绝,一时有些尴尬。
“罗大侠真是磊落君子,境界之高,我等望尘莫及。”华山派掌门风长霖出言讥讽道。
周遭的不屑议论声纷起。少林怀让方丈道:“罗施主慈悲。但正邪相斗剧烈,我等为道义所拘,魔教却无所顾忌。魔长道消,还请施主大局为重。”
“在下心意已决,还请恕罪。”师父干脆道。眉目疏冷,不再理会群豪瞠目结舌中的不满。
“姓罗的无帮无派,却目中无人!”华山派中有人怒道。
“罗大侠说得也有理。全不为道义所拘,我们又凭何自居正道?”武当清微真人终于出言相帮。
“各位”林峻忽然上前,止住喧嚣,“不如问问他们两个,是愿意立即死,还是愿意受五钉追魂针之控”林峻袖带当风,解了二人的哑穴。
“即管杀了我。为圣教牺牲,我杨某人死得其所。”一人铁骨铮铮。
“小人只是一个穷打鱼的,被逼加入冥狱,尚有高堂妻儿,如果中五钉追魂针,全家性命难保,求大侠开恩。”另一人汗流满面,求饶不止。
林峻剑锋拂过,求死者倒下,求饶者吞下毒丸。
林峻洒然一笑,朝方鹏天鞠身行礼:“与其要一个神智全失的杀敌工具,倒不如要一个清醒的带路人。林峻私自做主,还请尊主见谅。”
我们走过森林草地,爬上第一座山崖时,回望走过的森林,那里已经沦为一片火海。
一行人小心翼翼行到一处方形断崖,地平如切,寸草不生。断崖之下,并不是一望不见底的深渊,而是红潮翻滚,灼灼耀目,一近崖边,便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这才反应过来,下方红潮乃滚滚沸腾的岩浆。断崖并非绝处,崖边二角各自向前延伸,呈八字形,宛如崖生二臂,牢牢攫握对岸分立隔断的山体。分立隔断的两座山体,各有一个宽阔的崖台,崖台再延伸,是黑黝黝的隧道入口。
两条一模一样、未知未卜的险径。
几名俘虏经过分别审问,都不约而同指向左前方。
“各位且慢。这里地形险峻,颇有奇诡”方鹏天道,“不如每条路,分派三百个人前往探路。哪条行得通再走哪条。”
自告奋勇的六百名勇士,朝着左右不同的方向,在群豪目光护送之下,小心翼翼走过险路,抵达两方崖面,顺利进入各自的隧道入口。一炷香,两柱香,一个时辰,没有打斗,没有喧哗,两个隧道口,都没人走出来。
夏末秋初的热带小岛,寸草不生的崖面,黑压压的几千人,临着滚滚岩浆的崖台上,个个都心烦气躁,汗出如浆,除了在崖台边缘,负手而立、伫立遥望的师父。
又过一个时辰,人群躁动,分秒难熬。一些性子急的,已经出口骂娘,迫不及待要往前。
“俘虏都是分别审问的,都说是左路,岂会有错?在此畏缩不前,疑心重重,才打击士气。”
“此处地形诡谲,不可不防。况且,探路勇士迟迟不回,更是蹊跷,我们切不能鲁莽。”
“难道就在这儿烤成肉干?”
……
顿时争论大起。
“请各位再稍候片刻,在下去前面查探。”师父开口,声音并不高亮,却清晰坚定,平息了所有喧嚣,“我往右边走,一炷香时间若还没回来,各位再过去。”
“师父不要去!”我心中预感不详,急忙拉住师父,六百人有去无回,肯定事出有因。抬头看他的眼睛,所幸他眼睛似是无碍。师父温和看我,却心意已决。
“师父,我和你一起去!”我和天相异口同声。
师父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跟着去,为师还要分心照顾。乖乖待在这里,和各派英雄一起。”
“罗大侠若不嫌弃,林峻愿一同前往。”林峻自动请缨。他态度雅逸平常,那种你接受我不会欣喜、你拒绝我不会难过的表情。
“如此甚好”师父也十分简单干脆。
我把背上的雁伏刀抽出来递给师父,师父接过,就和林峻一前一后,飘然飞到对岸。我安慰自己。林峻武功高强,并不在方氏兄妹之下。奇门遁甲、机关术数也是哀牢派的看家本领。其中皓月阁比玄天峰还稍胜一筹,而皓月阁的机关建造、阵法布置,一向都是林峻操持。有他相帮,师父应该不会有事。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当最后一点香灰燃尽坠落时,师父居然没有按时回来!
激烈争执后,队伍一分为二。华山、少林走左路,为防机关还带上了哀牢派皓月阁精锐弟子。哀牢、武当带领其他人走右路。师父与林峻走的是右边,所以我和天向跟方鹏天他们一起。抵达右边山崖,刚入山洞几丈,就看到山洞被一幕银光闪闪的精钢墙所遮断。精钢墙上赫然一个黑洞洞的大开口,像一扇小门嵌在精钢墙之上。开口断沿冷冽平滑,一气呵成,是狠厉干脆一划,就将密不透风的精钢墙裁切出大豁口。谁有能力把厚达尺许的精钢墙就像切豆腐一样切出个大洞呢?答案不言而喻,我有些激动。
洞内不是漆黑一片,而是点满了长明灯。洞壁上装饰的白帛显出几分庄严肃穆。我想起魔教中人腰间系的白腰带,看来真的是所谓前教主聂小凤百年大祭吧。
一地狼藉的刀兵剑戟让人疑窦重重。“大师哥的剑!”一声尖利的嚷叫。随即有更多人,陆陆续续捡起地上的兵器,认出是同门的。武林中人都把随身兵器看做身家性命,大量的武器被随意丢弃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洞内有很多砍斫刺划的新痕,可是地上却竟然找不到血迹,更别说尸首了。精钢墙朝外的一面光洁如新,内侧却布满了凌乱的或深或浅的砍斫痕迹,从精钢墙上切下的那块厚钢板,也有布满砍斫痕迹的一面,越临近精钢墙,地上兵器越多。
于是事情不难推测了。那三百个壮士一进入山洞,就突然发现身后被一座精钢墙阻断了去路,他们在最后时刻,疯狂地急着要退出山洞,但是精钢墙太厚他们劈不开。他们遇到了什么,是死是活?如果活着,那大概是五钉追魂针控制下的面具妖人了。天向也拾捡着地上的刀剑加以分辨,我却脚步不变的往前走。天向太小看师父了。
蜀中唐门大公子细细查验了一番,并无毒气,但是大家还是没有摘下口罩。预料中的的机关岔道都存在,只是机关已被摧毁,迷宫般的岔路上一路都是约定好的暗号标记。隧道中凉凉的,然后越来越凉,甚至渐渐冷了,我却不害怕,因为那飘荡着的一些久远而清幽的声音,潺潺的流水,清脆的鸟鸣,还有一首似笛似萧的曲子。
昨天夜里好像听过,又仿佛很熟悉,以前也在哪儿听过。
“你要让这里的一花一草听到你的笛声都有喜有悲。”“花草都没有感情的,怎么会——”“音曲五律,其抑扬快慢如果控制得好的话,就可以抓住听者的心神……”
脑中突然之间涌现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对话,一片游离不定的山水,越来越熟悉,我拼命回想,“啪——”一脚踩到转口边槽里,一阵尖锐的疼痛顿时把我拉回现实,小腿上被爬虫之类的咬了一口,一块肉掉了。“麻烦救我出来!”背后的石壁冷森森冒出人语,我脊梁一抽,“有人!”我大叫,“什么人在石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