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如卿成亲当日,将军府从里到外皆是通红。贴满双喜的红字;满是寓意喜庆的红绸;檐角廊下垂挂的红灯笼,连月门也挂下了红纱画帘。画帘上绣着代表凄清并蒂莲和戏水鸳鸯,栩栩如生。
接待来贺喜的贵客,准备送亲事宜,将军府的下人连同尚如兰,尚天昊,尚重远与尚明风在内,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团。日暮时分未到,迎接新娘的轿子已等在府外。待时辰一到,檀珠便将穿着绿色钗钿礼衣,披盖头的尚如卿送上轿,由喜娘与她跟着尚如卿一起出发到柳宅。
沿路看热闹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瞧。众人议论纷纷,道卿小姐终于嫁出去了。又有的人替男女双方惋惜。一个野蛮娘一个病怏子,无论嫁的那个还是娶的那个都有遗憾。
到了柳宅,尚如卿便被喜娘迎下轿,经过系列繁复的礼序之后被人送进喜屋内。
到了屋内,屏退多余人等,一直装着端庄乖巧的尚如卿终于掀开盖头,吩咐檀珠:“这会儿我来了,柳老爷夫妇二人又在外宴客,正是柳康他们出逃的好机会。我去找找柳康和月娘,你看着时辰带人过来。”
檀珠站着不动,欲言又止。
“怎么了?”尚如卿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问。
檀珠终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便退下了。
没在意檀珠奇怪的模样,尚如卿在屋门前确认四下无人才跑去找柳康。
此时的柳康着下人打扮,与偷偷混进后院来的月娘收拾好细软准备出逃。刚迈出屋,柳康便咳起来。又生怕被人听去,忙用手捂着嘴闷咳。肩膀随着声音一颤一颤的抖个不停,瞧得月娘心疼。
她扶着他,细声道:“康郎,我们此一走便再无后悔药可吃。你身子骨弱,无良医好药治着,只怕……”言至于此,月娘眼角含泪:“不如还是算了罢。你能活着,总比在外面受苦受难好。就当,就当我们有缘无分罢。”
柳康终于止住咳嗽。他一把握住月娘的手,情深道:“月娘,你怎说这些话?康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要能与你在一起,纵少活些年又如何?”
月娘禁不住落泪,重重点头:“有康郎你这句话月娘已经心满意足了。”
柳康抬手纤瘦的手刮了下月娘的鼻子,笑道:“这便心满意足了么?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月娘喜不自禁,抬手把泪抹掉,扶着柳康往后门悄然行去:“嗯,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相亲相爱。”
两人顺利潜出后院,离后门仅几步之遥。随着距离的缩短,两人心里的欢喜无以言表。怎奈在这关键时刻,尚如卿突然出现打破了两人的美梦。
穿着绿礼衣的尚如卿瞅见柳康与月娘两人背着包袱依偎着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打算溜出宅门,不禁怒火中烧。三步并作两步朝他们奔去:“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柳康一瞧是尚如卿,本来苍白的脸瞬间变成惨白。月娘也愣得站在原地,怔然看着她朝他们奔来。
柳康很快回神推了把月娘:“你先走,这里我顶着。”
月娘闻言,立即紧捉着柳康的双臂:“不,康郎。我不会丢下你。”语毕,她大义凛然地迎向尚如卿:“卿小姐,当初我走投无路去求你。你嘴上说着会帮我,其实你根本就不打算帮。这也便罢了,你明知康郎与我情投意合却偏要夺人所好,你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不齿。”
尚如卿见月娘迎面而来,猛地顿住脚步。那些话让尚如卿觉得可笑:“我与柳康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堂堂正正嫁进柳家。你呢?让人不齿的究竟是谁?”
她说的太有道理了。月娘一怔,眼泪又不争气的滚落下来。柳康几步追过去把月娘护在身后:“你不要为难月娘,有什么你冲康来。”
“冲你来?好好好,”尚如卿怒极反笑,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好一对痴情人。我告诉你们,今天你们别想走出这个院子!”
“尚如卿,你不要太过分!这里好歹是柳宅,还未到你放肆。”柳康激动的喝道。许是牵动了身疾,他又猛地咳起来。
月娘也管不得哭,忙去安抚他。
争吵的声很快把下人吸引过来。他们见自家少爷非但没有穿上新郎官的绯红礼衣,还与屠户之女背着包袱互相搀扶在一起。另一头着钗钿礼衣的尚如卿正与他们对峙,脸都气得扭曲了。
粉腮红唇映着左额那道狰狞的疤痕,尤为骇人。
檀珠领着柳老爷和柳夫人也过来了。见此情此景,柳老爷气得大骂一句:“康儿!今天是你成亲之日,你作这身打扮做甚?”
柳夫人再瞧向他身边的月娘还有两人背着的包袱,立即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又看到尚如卿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一时六神无主,只得眼睁睁站在柳老爷身边。
尚如卿见关键的人物都来了,面色更加铁青。她抬手指向柳康和月娘,咬牙切齿的质声道:“做甚?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与我成亲之日柳康竟与人私奔!柳老爷,你让我颜面何存,让将军府颜面何存?”
柳夫人一听她提到将军府,两腿不由一软,差些跌坐于地。幸好身边的丫鬟伶俐,及时扶住她,她才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而柳老爷的脸更是青一阵白一阵:“卿小姐,我们怎敢?”
尚如卿步步紧逼:“你们不敢?要不是我闲不住出来透气,恐怕柳康与她早已经双宿双飞了!柳老爷,现在人赃并获,你打算如何给我一个交待?”
在大喜之日出这种丑事,几十双眼睛都看到了。别说得罪将军府,传出去也会被人耻笑。柳家好歹是大户人家,名声自然重要。尚如卿一质问,柳老爷虚汗涔涔,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当家之主没了主意,其余人更加心慌。万一尚如卿过于生气做出些什么过激之事……
“康之事与家父家母无关,卿小姐莫要刁难他们。”柳康言之凿凿道,手却仍握着月娘的手不放。
尚如卿狠狠道:“不关他们的事?要不是他们,你跟她会意图潜逃私奔?而我更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出这等丑!”
“那你想如何?”月娘也对尚如卿的不讲道理感到愤然。
柳老爷当机立断,霍然跪下,双手伏地:“卿小姐,有今日一事是老朽教子无方。还请卿小姐大人有大量,饶过小儿。卿小姐务必放心,你与小儿今天的婚事老朽会安排妥当,绝不会有任何变故。”
“你意思是当此事从未发生?”尚如卿森冷的目光睨着他,语句透着极度不满。
“今日是卿小姐与小儿的大喜之日,实在不宜生出晦气之事。”柳老爷的额头几乎都贴住地面,柳夫人也跟着跪下来向尚如卿求饶。
柳康铮然道:“爹,娘,你们莫要逼康!康此生非月娘不娶。你们若是执意,康只能一死了之!”
“康郎,别冲动。”月娘怕柳康真去寻死,紧紧拽着他的衣袖。
“你闭嘴!”柳老爷怒吼一声,又对尚如卿颤声说道:“卿小姐,小儿只是一时糊涂。待他与你成了亲自然会清醒过来。”
尚如卿却冷哼一声,不屑的开口道:“你当本小姐是什么?他不想娶我,难道要我腆着脸求他不成!怎地?你以为我非他柳康不可吗?我尚如卿会不济到强求一个心里有其他女子的男人?笑话!”
柳老爷的身子快抖成筛子了,声音也跟着发抖:“是是,卿小姐说得有理。是老朽唐突了。”
尚如卿像是恢复了理智,整个人都冷静下来。她剜了在场所有人一眼,冷声道:“今日我成亲一事整个长安城都知晓。柳康与她私奔一事若是被传出去,不止我和将军府颜面无存,柳宅也一样。但我也不愿委屈自己,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你说怎么办,柳老爷?”
“这、这、这……”
“别这别那的了,我来替你出个主意。婚事可以照旧,新娘子换她来做。排场有多热闹就搞多热闹,如此一来便能众人面前保住柳宅的颜面。将军府那边我会解决,保证不让柳宅为难便是。”
事到如今,柳老爷也只能按着尚如卿说的去做:“都听卿小姐的安排,老朽一定照办!”
尚如卿话锋一转:“但……新娘子必须是我眼前这名女子。若换了别个人,会有什么后果柳老爷应该心知肚明。”
柳老爷忙道:“不敢不敢。”纵然他心里有这样的想法,时间仓促,他也来不及找别人代替月娘。
大概天注定柳康与月娘注定会在一起,兴许这便是命罢。
尚如卿又狠狠瞪了眼柳康:“柳康,今日是你负我,这笔账我记下了!希望日后你与柳家别负她,否则这笔账我定会加倍还回来!”
柳康和月娘完全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犹在发愣。而尚如卿已经将发上的金翠花钿摘下,又脱去身上那件钗钿礼衣的外衫,狠命往地上一掷,叫着檀珠:“这破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檀珠,我们走!”
檀珠跟着凶狠地瞪了柳老爷柳夫人还有柳康和月娘几眼,随尚如卿迈步离开柳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