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之末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枯萎符

阿岐的同类在这片大地上并不少，相似的极端生态环境中，生命的趋同演化是必然。

为了避免发生邪修死后，整个聚落集体自尽的惨剧，阿岐一直挽留着祭品们，避免在沈妤回来前让邪修的死讯在凡人聚落中传开，也吃力的负担着三万人的衣食住行，即便有当康帮助，阿岐也感觉喘不过气来。

三万人的聚集，食物不是最大的问题。

当康虽然实力不足全盛时的千分之一，但即便是千分之一，海洋与大地上一切的猛兽在她面前都不过蝼蚁草芥。

当康用陆地上的猛兽与海里的海鱼解决了三万人的食物，但其它的她也无能为力。

三万人需要居住的房间，三万人需要干净的饮水——这个反倒不难，阿岐让三万人自己凿井——三万人屙屎屙尿，厕所根本不够用，聚落里满是无法言说的气味....都是重要性小于吃饭的事，但不处理好，后遗症都会很严重。

不说别的，只说屙屎屙尿的问题，人口稠密，随地屙屎屙尿却不处理，要不了多久就会滋生疫病，若是时间足够久，瘟疫在周期中不断演化，最后会养出什么蛊王天知道。

阿岐忙得人都瘦了一圈，当康颇为疑惑。“你为何要阻止他们回去？”

“在阿妤回来前，他们不能走。”阿岐简单的对当康说了说自己的担心。

计划献祭全球生命的邪修是可怕的，但世家也是可怕的——当然，横向对比，那还是邪修更炸裂，世家起码不能光明正大的献祭一颗星球，邪修可以。

可这对凡人而言没区别，两者都很可怕，尤其是在邪修因为漠视的十年放养后，凡人们已经没法回到世家的统治下，去回味那绵长而没有希望的精神与肉/体双重痛苦。

“....若没有希望，放他们回去，这片陆地上至少三分之一的聚落会集体自尽。”阿岐叹息道。“凡人太痛苦了。”

符华思考了下。“你相信沈妤能带为你带来希望，解除痛苦？”

阿岐摇头。“她会带来希望，但无法解除痛苦，甚至凡人会比如今更痛苦。”

符华愕然。

阿岐平淡道：“虽然会比现在痛苦，但比起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痛苦，未来或许会只剩下精神的痛苦。虽然精神痛苦比肉/体痛苦更痛苦，但只剩下精神痛苦总好过双重痛苦。”

第六日时，聚落并旁边营地的客人们在准备早餐时看到远方天际有什么在飞，不由抬头细看。

数百生有双翼拉扯车的骏马自天际奔来，一匹又一匹落在聚落外的空地上。

阿岐疑惑的看着落下的骏马。“那是什么？”

马不是没见过，聚落为了方便与其它聚落交流就养着二三十匹马，但长翅膀的马却是从未见过。

屋檐下懒洋洋的晒着太阳的绿发绿眸美丽女子看了眼马：“一种飞行兽类，好像叫天马，可日行千里，虽然慢了点，但性情温驯，很适合幼崽骑着玩。”

阿岐不可思异：“日行千里还慢？”

聚落里养的马跑得再快也不过日行五百里，且五百里跑完，马得歇好几天，连着跑就废了。

绿发女子答：“我化光的速度比光更快。”

阿岐：“....”

“阿岐，我回来了。”将所有天马驱赶到一块落下后，沈妤骑着最后一匹天马落在阿岐身前。“之前给你提过的肉禽肉畜乳畜，我都给你带回来了，还有这些天马，有了他们，大家想回原来的聚落也会方便很多。”

阿岐忙不迭点头。“非常方便，你成功将我们买下了吗？”

沈妤取出文书。“成功了，我将这片土地租了一百年，你们所有人在法理上也属于我了。”

听到法理上属于身有，阿岐眉头微微一动，莫名有种膈应的感觉。

不行，不能这么想。

沈妤和以前的贵人的还是不同的，虽然都是主人，但沈妤是好主人。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膈应也瞒不过这些大修士，抱着这种心态，会影响以后的路。

强压下心中的膈应，阿岐露出高兴的神色：“那就好。”

沈妤看着阿岐，笑道。“是啊。”

阿岐继续问：“你带会多少禽畜？有哪些品种？每一种有什么特别？对生长环境和食料有什么要求？有单子吗？我看看单子，好安排之后的分配。”

沈妤从马背上下来，掏出一本三指厚的册子。“有，品种，喜欢什么环境，吃什么喝什么，我都让人写在这。”

看到册子的厚度，阿岐瞳孔地震，好一会才伸出手接过册子阅览目录，了解下大概品种。

阿岐阅览册子时，沈妤看向浑身非人感满满的绿发绿眸女子。“符华？”

符华笑答：“是我，我照着你们的模样化的这副皮相如何？”

沈妤道：“很厉害，除了眼睛头发颜色，简直惟妙惟肖。”

宇宙万族的长相吐出一个万类霜天竞自由，长啥样的都有，并无统一标准，很少有人变化成其它族群的模样，但时间和空间的尺度大了，什么情况都有。

比如流亡，比如偷袭，那要隐藏身份，肯定要变成其它族群甚至草木的模样，变化之术因此而生，但谁会变得符华这么奇怪。

说好吧，非常标准的人族形状，说不好吧，人族头发眼睛颜色都是黑色，没绿发绿眼。

符华道：“我喜欢这种颜色。”

“很有品味，你如今的模样非常美，正好装成植物修成的妖....话说你身上怎么完全感觉不出浓郁生机的气息？”

符华淡定答：“哦，我将自己炼制成了枯萎术符，你当然感觉不到生机。”

沈妤茫然的看着符华：“啊？”

对方说的每个字她都认识，但连起来，她怎么没听明白？

阿岐从册子里抬头。“枯萎术是什么法术？”

“一种除草法术。”符华道。“当康可驯化植物与植物共生，包括灵植，因此我们一族是本星系团最大的灵植卖家，为了种植灵植，我们驯化了很多灵植，并研发出许多种植灵植的法术，枯萎术便是其中之一，可针对性除去灵植田里的杂草，让灵植生长得更好。”

阿岐看了眼沈妤活见鬼的表情，又问：“那将自己炼制成枯萎术符是什么意思？很难吗？”

沈妤道：“不是难，是从来没人这么干过。”

符华纠正道：“怎么能说从来没人这么干过呢？我不就是？”

“无垠的时间与空间尺度上，奇思妙想的人不可能没有，却没诞生以身炼符这种技术，就足以说明有多危险。”沈妤额佩服的看着符华。“我不知你是如何成功的，但你能活下来是一个奇迹。”

符华道：“危险确实危险，但以前没这种技术，主要原因应该还是符修没有往这个方向研究的需求，毕竟这研究方向近乎十死无生，一不小心就没命了，而人只有一条命。”

阿岐问：“既然十死无生，你为何有往这个方向研究的需求？”

符华一声叹息。“在人族中，散修的天赋资质与世家子的天赋资质谁更好？”

阿岐看向沈妤。

沈妤答：“论平均资质自然是半斤八两，问谁的天赋资质上限高，那必定是散修。”

符华问：“为何？”

“人口基数不同，若某一种资质的概率是十万分之一，那每个入流的世家都会有一两个，而凡人群体中会有无数个这样的资质。若是亿万分之一的资质，世家基本不可能有，因为世家总人口连分母都满足不了，反倒是来自凡人的散修中可能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资质。”

“若是亿万兆之一的资质呢？”

“人族不可能有人有这样的资质，若是有....那必定不会是正常现像。”沈妤道。

“确实不是正常想像，真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应劫之人。”符华感慨道。“天道要整活了。”

沈妤问：“你是应劫之人？”

“我不是，我也没见过应劫之人。”符华道。“人族无血脉传承，所以世家子与散修的资质都是随心所欲的随机，但在有血脉传承的族群，血脉真的有力量。王的子嗣就是比普通族民的子嗣资质出色，生而强大，但只要基数上去了什么都能概率出来。而当康一族，我们的人口挺多的，是人族亿万倍不止，这样的人口基数....”

沈妤问：“有普通族民的子嗣比王的子嗣拥有更出色的天赋资质？”

符华意味深长的看着沈妤。“非常出色，比起你也不逊色。”

沈妤瞬懂，能与应劫之人媲美的资质。“那个人如何了？”

符华微笑答：“死了。”

阿岐微微叹息。“真可惜。”

沈妤道：“这样的资质若是长成，当康一族上层必定动荡乃至洗牌，这结局倒也不奇怪。”

“是不奇怪，但我不高兴。”符华笑道。“所以我改了枯萎术，让枯萎术不再只针对杂草，而是针对一切有生命的事物，再将自己炼制成枯萎术符。”

“效果如何？”

“效果，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沈妤不解：“这话怎么说？”

“我在都城释放了枯萎术，都城仙人境以下，不论贵族还是普通族民都死了，但仙人境一个都没死。”符华充满遗憾。“仙人境太难死了。”

沈妤沉默一息，问：“当康都城多少人口？”

符华随口答：“几百亿吧。”

沈妤默然。

符华笑问：“你同情他们觉得他们无辜？”

沈妤反问：“难道他们不无辜？”

“很无辜。”

“那为何？”

符华理所当然道：“他们同情我但不在乎我，我也同情他们但不在乎他们，这是我们看待彼此的心态，而这种心态决定无辜与否在我与他们之间毫无意义，只对你这样的旁观者有意义，不信？”

符华看向阿岐。“若我能将你也炼成我的模样，你可愿？”

阿岐毫不犹豫答：“愿意。”

“然后你想做什么？”

阿岐不假思索答：“毁灭世界。”

沈妤不可思异看向阿岐。

阿岐道：“放心，我不会那么做的。”

沈妤道：“因为你没有符华的才华，你是不能，不是不想。”

阿岐莞尔。“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何必说出口？不论我想不想，我都没有那样的力量，也没有机会，只能老实寻求改变，亦或自尽，效仿不了符华。既如此，很多事弄得太明白很没意思，装聋作哑没什么不好。”

沈妤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