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于世（GL） 第5章 第 5 章

第五章

沐秀儿安置好了张逸后，便走进了小灶，从台上取了砂锅，放入未用完的草药，倒了水，放在一旁的小炉上煎，又从一旁取出个小布袋，袋子不重，显然里面的东西已经不多，果然在看到最后的那一点大米后，那柳叶眉儿轻轻皱了皱，伸手挖了大半碗出来，洗净另取锅具熬上。随后她从篮中取出从山上挖来的野苋，开始处理。

许是闻到了烟火味，这肚子竟不合时宜地嘀咕了几声。

暂时停下了手上动作，沐秀儿无意识的摸了摸肚子，看了一眼灶上的白粥，抿了抿唇，走到另一侧从笼屉中取出灰黄的冷窝头，再倒了碗热水，坐到边上一口一口就着吃。

三五下啃完了窝头，胃里暖了起来，可仍旧是空落落的难受，幽幽叹了口气，紧了紧腰带，继续摘菜，没过多久，药味和粥香味都透了出来，将洗净的野苋切碎，放入白粥中，用木勺搅了搅，热气扑面而来，沐秀儿禁不住地大力吸了吸鼻子，似这般画饼充饥的自欺举动，她是做惯了的。

把木筷横架在锅口，再盖上锅盖，开始处理药草，张逸身上的外伤再过几日应该就能好，可是内伤，想到此处沐秀儿不自觉的回过头，透过小灶门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心有郁疾，虚火上冲，旧患新伤着实不轻，难怪那人站那么一小会儿就累成那般模样，再瞅瞅那一碗野菜粥，暗自摇头，不是不想弄得好些，只是，她手上的那些小钱，实在是买不起肉，可就靠这些野菜粥，那人只怕是好不了，盘算了好一会儿，或许，明儿下一次河，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弄条鱼回来，想到此处，眸光深处微微颤动，想到了旧事，神色有些黯然。

滋滋声响起，沐秀儿回过神，见汤药溢了出来，急忙伸手去端，指触到锅壁，烫得她忙收回了手，直摸耳垂，故不得痛，拿了抹布包了锅柄，移到一边，挑出了些许碳木，把火弄小了些，把锅又重新放了回去。

指尖红了一片，用冷水冲了冲，那刺痛感觉这才轻了些，走出门，抬头看了看天色，暮色已至，天边染起了桔红，沐秀儿心中算了算，那粥快做好了，现在去把张逸叫起来，在院子里走几圈，这样过会儿能多吃些。

她走到房中，屋里显得有些昏暗，没有点灯，直直走到床边，床上的病人已经睡去，额上又布满了细汗。

沐秀儿取了帕子，轻轻为她拭了下，掌覆上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烧，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从被中挪了出来，按上去，脉象疾弱无力，看来这病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那积郁的症状反倒是添了几分。不由得有些犯难，长此下去，如何是好？

院子里传来了拍门声，紧跟着传出了阿黄的叫声，这便打断了满腔愁绪。

生怕吵醒了床上病人，沐秀儿忙起身走了出去，用眼神及时制止了犬啡，"谁呀？"

"是我。"

听声音认出来人，沐秀儿忙拉开了门栓，"大娘。"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一身青布衣，有些旧却洗得干净，已尽一日，那发丝不见任何杂乱，服贴地梳在两侧，进了院什么也没说，先示意沐秀儿关上门，随后没好气地瞪了一眼。

"大娘。"来人是高苏氏，早年受过沐大夫与沐娘子的恩惠，两家关系向来亲近，后来，沐秀儿家变，那年正赶上高苏氏回娘家探亲，一走近一年，等回来，这丫头已经成了方家童养媳，事成定局，这么些年，她暗中没少帮衬秀儿，是以沐秀儿的年纪虽已不小，这平日稳重伶俐的女子在苏大娘面前，却添了几分稚气。

被这小模样惹得心软，苏大娘恨铁不成刚，长长地叹了口气，听儿子小六说了突然发生的大事，她顾不得吃饭就急急赶来，生怕这孩子不知轻重，一时糊涂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你这孩子，平日里看你处事稳当，怎么惹出这样的祸端。"她边说边走了进去，等秀儿关了门后，压低声问："人在里头？"

沐秀儿老实地点了点头："在里头睡呢。"

苏大娘听她这样说，朝房门口走了过去，悄悄向里头望了一眼，昏暗中，那落下的床帐里头没啥动静，瞧不真切，她索性退了出来，拉着秀儿走到一边，也不发问，等着沐秀儿自己交待。

沐秀儿素来敬重这位大娘，虽知她无恶意，可还是有所顾忌，快速地斟酌了一番，把原先想好的同她讲："他不是外人，是我爹那头的亲戚。"

苏大娘显然不太相信，挑了挑眉。

"按着辈来算，他是我爹的表侄。"沐秀儿知道大娘没这么容易糊弄，继续解释："我爹当年大江南北的做游医，虽然和亲戚们早没了联络，但小时候，还是和我提起过有这么一门远亲。"

"这事不对劲，"苏大娘一语道破："都这么些年没联络了，怎么就突然找到这里？"

沐秀儿一怔，脑子转的飞快，忙接着圆谎："也不是全没音讯，爹爹早年曾写了信回去报平安，现如今才找来，那是因为，因为听说老家年景不太好……"话说了一半便停了。

听她这么解释，苏大娘疑心倒是去了大半，仍旧有些不放心："这人身份，你可真的问清楚了？"

沐秀儿立刻应道："问清了，都对得上，还有信物。"

小灶内传出了药香，苏大娘闻到了味，奇道："怎么还有药味？"想到之前在房门口看到的，心中隐隐又有了猜测。

"表哥她……"这么称呼有些别扭，沐秀儿舌头打结："说是家里只剩她一人了，所以才来投靠，没想到路上遇上了歹人，受了伤，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找到这里。"

听了这话，苏大娘眼神微凝，若有所思。

"大娘？"沐秀儿见她不语，轻轻唤了一声。

"秀儿，大娘看着你长大，从来把你当亲闺女，"苏大娘心念已起，脸上透出几分严肃来："如今，大娘问你话，你可要老老实实地答。"

沐秀儿见她这般模样，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点了点头。

"这话我问过你一回，现在再问一次，你，你对锦阳那小子，可是还存着心思？"苏大娘问得好不认真。

"大娘，我说过，我一直把锦阳当作弟弟看待，我对他本就没那个心思，其实，退了亲反倒是好的。"

见她答得没有丝毫犹豫，苏大娘默默叹了口气，她是看不惯方婆子的为人，但锦阳那孩子却是个好的，将来必定有大出息，那小子对秀儿是实打实的真心，可惜两人没缘分，话锋一转："你也不小了，难道真的就打算这么一辈子了？就没什么别的念想？"

沐秀儿听出话中深意，垂落下眼隐去心虚，"大娘，我不想嫁人，就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成吗？"

"莫要胡说，浑想什么。"苏大娘听她这样说，声调上扬了几分："你才多大岁数，怎么就有了这庙里头姑子一般的心思。"

沐秀儿没敢吭声，她还真有过当姑子的念头。

"你呀，终究还小，不知道这世道的难处，女儿家终究是要嫁人的，找个男人当依靠，将来生下了儿女，这辈子才算没白活，"苏大娘耐着性子又说道："你以为一个女人家，想要独自过活就是那么容易的？且不说，生计艰难，也不提那闲言碎语，家里头没个男人，那些光棍浑人又岂是你养一条狗就能防得住的？你莫要忘了，顽二他出村时，可是说了，三个月挣到钱，一定要娶你到手。"

听到顽二这名字，沐秀儿眉心一跳。

苏大娘见她脸上变了色，知道说到了她心结所在，又把沐秀儿拉近了些，声音放低："回头打听打听，你那表哥，可曾娶过妻，定过亲事。"

竟然是打这样的主意，沐秀儿瞪大眼，满脸惊讶。

不容沐秀儿开口，苏大娘自顾说道："女儿家什么都能毁，这名节却是要用命去护的，这李婆子是什么样的人？无事也能说出三千字的货色，如今，村里头哪个不晓得你家走出了个大男人，到时候就那唾沫星子都足够把你给活活淹死了去。"稍稍一顿："你那表哥，如今孤身投靠，你收留照顾他，只要是有些良心的自然会对你心存感激，将来成了亲，你上头没有婆婆压着，只要两口子好好努力，总能过上好日子，顽二那厮虽是个混不吝的痴货，偷人妻女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又似想到了什么，追问了一句："你那表哥，这几日可曾对你动过手脚"

沐秀儿还没转过弯，本能的摇了摇头："没有，表哥守礼得很。"

"若是如此，看来这人品性也算过得去，明儿，我会把你表哥来探亲的消息散出去，你寻了机会好好探探口风，再瞧瞧他为人，若是品性不差，身上也没亲事，就和他提了这事。"见沐秀儿满脸为难，一把拉过她："莫要担心，这事有大娘给你做主。"又拍了拍她的手："事到如今，你也就这么一条出路了，好好想想。"说完，自行离去。

沐秀儿愣愣的站在院中，满脑子都是苏大娘留下的话，却不知，小屋窗后，隐在暗中的另一个人也把刚才的话听得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