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里浣溪沙 第16章 易之先生

“不知这位小道长在济州驻留多久？”

明朗这才发觉人群中有一道士，清瘦嫩雅，不似其他年长道士有一股疏离的拘谨之气。这小道士言语间随性活泼，便心生亲近之意。

“在下明朗，自小便敬重道家人乐观面世，若道长在济州无定所，何不去明某的寒舍小住？”

“明某只身在济州，舍中清净，对道长是再便宜不过了。”

见明朗热络相邀，浣沙自然是乐意的。

方才见明朗言语，也觉意向相投。

再者，虽姐姐浣溪在通判府上，但毕竟府上大多是女眷，他目前还是个出家道士，左右是不方便的。

“明公子，贫道打算在济州长住一段时间，也说不定，定居在济州了……。”

“无妨，道长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哈哈。”

“溪儿也认为，这位道长居于明朗哥哥家很是妥当。只是担心这道长的生活习性与寻常人多有不同，恐要打扰到明朗哥哥了！”

浣溪自然也觉得这样安排不错，就是自家弟弟要劳烦明朗，还不知多久，心下有些过意不去。

这一世，浣溪定是不能与浣沙姐弟相称的。

穿越这样的事，已经超越了这世人的想象力。

浣沙用仅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呢喃:“我这姐姐还真真是不如上一世待我，对大庭广众下，人家也要面子呢。”

“明公子不用担心，我这人四海为家，随遇而安，并无甚讲究，生活习性也和寻常人一般。溪儿小姐对我不甚了解，想是多虑了。”

浣沙朝浣溪偷偷做了个鬼脸，便道于明朗。

“哈哈哈，明朗向来爱与人结交。道长爱热闹可随明朗招亲唤友，吟诗作赋。道长爱清净的话，那就把寒舍中单独的小院收拾出来，道长独居就是了。左右随道长的性子，对我都是无妨碍的。”

随后，明朗便邀浣礼一同回府下榻。

“明朗哥哥，且等一下，溪儿只有最后一句话，入女塾的事儿......”

“溪儿妹妹的事，明朗自然是记得的。我已同李易之先生会过面，明日，我带溪儿小姐去拜见先生吧！”

“还有棱儿，还有纯画姐姐......”棱儿见没提及自己，抢着补充道。

“好，我带三位小姐同去!”明朗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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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青川镇一行人，除了浣沙外，余人均安置在浣府。

五天的舟车劳顿，众人早已疲惫不堪，余下的事儿明再说吧。

众人四散去后，独留乌管家带着几个丫鬟小厮在院中。

“通判大人刚刚到府，对府上一应事宜并不熟悉。今日夜已深，大人劳顿，我等也不便再将府中情况一一详明。明日就算我等不说大人也自会问。各位需详记个人职责，不得有丝毫差错。”

“因此前并不知通判家眷情况，因此也未明确分工。”

“需要一人随行常伴大人身后，允详，你有些功夫在身，和大人年纪也相仿，你暂时担任此职吧。”

一魁梧的男丁应下。

“思烟、冰琴你二人侍候夫人的起居等一应事宜。”

“采雪、绿萍你二人年纪尚小，比小姐大不了几岁，就随在小姐身后吧！”

“另一位纯画小姐已有一侍女，玉瑶，暂且只安排你去吧！”

“上面几个贴身侍候主子的，行事切勿大意。其余人，按部就班即可。明日，我将详情禀报大人和夫人，如若他们有二意，再行安排。明早，且按这个安排各自行事吧！”

月朝的官规，六品以上官员，朝廷都将按照官制给予一定数量的奴仆，各地统一设置了奴籍管理处，从属于地方户籍管理部门。通判府并不大，按例分配了十数个奴仆。

奴籍管理处将奴仆们按照资历、样貌、能力、年龄等分着详细的等级，并根据等级统一发放月银，按照一定比例从官员奉银中扣除。

如若发卖、处置这些人还得经地方户籍管理部门批准。

一旦官员出了事，若经查明，奴仆参与其中，便依法处置。若未参与其中，便重新归奴籍管理处统一调配。

不过，若是从“人市”采买的奴仆，便随主人入了户籍，由得主人自由发配。

通判府的这些奴仆，大多是由上一任通判延续下来的。上一任通判在任不过数月，和这些奴仆之间也无甚交情。

奴仆被主人提拔到一定层级，比如乌管家的层级，是可以申请脱离奴籍入民籍的。乌管家，早就独立建院了。

因着这个缘由，这些仆役们大多都能尽忠尽孝，以求获得主人的提拔。

但因官家配置的奴仆终究不是自身能掌控的人，也有不少手中闲银过甚的官员，用的皆是自己府籍的人，行事更能信得过。但浣家还属势单力薄，如今用的都是朝廷供给的。

管家交代好事情，一众丫鬟小厮应下，便退下了。

黑油锡环拉上，合了府上的黑漆大门，乌管家便去往自家的院子了。

此时，院子里没有了人影人声，只剩下秋风打枯叶发出的簌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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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浣溪洗漱完毕，刚刚出门，门口立着两个梳着双平髻的女孩。

浣溪吓了一跳：“一大早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姐，我是采雪，她是绿萍。我们奉官家的命，侍候您的起居。”

“这个年纪的小孩，在我那个年代也就上小学吧？”浣溪心想。

她紧接着问：“是呀，你们进来吧，看你们年纪都不大呢。”

“小姐，我今年十一岁了，绿萍今年十二岁了。”

“为什么你们年纪这么小就出来给人做丫鬟呀？你们的父母呢？”

“小姐，我们从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谁，自打记事起就在奴籍管理所，被老妈妈带着学习伺候主子。”

“你们从多大开始伺候主子的？”

“我们一般长到十岁，便被要求遣送各府，伺候各位大人的家眷。因我们属于官奴，只放在任职大人的府上。有些富商即便有钱，也只能去人市采买奴仆。”

采雪明显要更爱说一些，绿萍站仅是恭敬地站着，像个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方才还在被衾里呼呼大睡的纯画和棱儿，听到说话的声音，也打着哈欠起了身。

“溪儿，在同什么人说话？”棱儿向外张望。

“是府中的侍女，采雪和绿萍。”

“让我来瞧瞧你的侍女。”棱儿快速穿上外衣，一骨碌翻起身，趿拉着鞋子就过来了。头发凌乱着，和着她的口水粘在脸上。

纯画也听到了，她没有像棱儿一样飞奔出去，而是先细细整理着衣群。

棱儿端详着比自己高一头的两个侍女：“溪儿，她们，便是你的仆人吗？”

溪儿笑道：“她们是我们的好姐妹，在这府中就算是一家人了。没有什么主子仆人的。”

只见绿萍“噗通”一声跪下，采雪怔了一下，见绿萍拉她的衣角，也就紧跟着跪下了。

“小姐仁慈，为人奴婢，我们不敢有丝毫懈怠。”绿萍说道。

“快快起来，说好是一家人，在咱们浣府，至少我的面前，不兴这个。”浣溪赶忙要拉两人起身。

“小姐，我不知自己父母是谁，从小便逆来顺受。我上个主子是上一任通判家的姨娘，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奴婢没想到还能遇到小姐这么慈怀在心的主子。”

“绿萍姐姐，我们都是月朝百姓，你我生而应平等，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浣溪拉起两人，发现两人眼睛里已经噙了泪。

“除了你们，可还有别的侍女？”

“对了，还有给纯画小姐安排的侍女，叫玉瑶。她早起唤了雀儿，去收拾纯画小姐的房间了。其余的还有夫人的两个侍女，这些便是主子身边的侍女们了。”采雪答道。

“溪儿，你说的人生而应平等，是真的吗？可明明人是有高低贵贱的呀？”棱儿不解地问。

浣溪用手戳了戳她带着问号的小额头：“高低贵贱是人定的，并不是天定的哦。”

棱儿还是不解，也罢了，她这个年纪，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

“三位小姐，若是醒了，就去厅上吃早餐吧！”有小厮在不远处呼唤她们。

“这就来！”浣溪应道。

饭厅里，一桌子饭菜已经准备好。见三位小姐来了，余下众人才坐在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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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闻通判府厨子的手艺不错，今儿我也要尝一尝，哈哈哈。”

原来是明朗带着浣沙从门外大跨步走来。

“明公子，快快有请啊！来人，再上两副碗筷！”

浣礼笑着从座位上走下来，余下众人也纷纷站起来。

“明朗哥哥来得可真及时，我正想着吃完饭去请明朗哥哥来家呢。”浣溪一直惦记着女塾的事情，所以，只要明朗一出现，她就特别激动。

“哈哈，溪儿妹妹，你放心，吃完你浣府的早餐咱就去办你的事！”

纯画也微微欠身：“有劳明公子了！”

“这位就是纯画小姐吧！小姐不必多礼，咱们多多少少也算沾亲带故的人呢！”明朗依然爽朗笑着。

“别站着了，都坐下说！”浣礼招呼大家坐下。

“嬷嬷说过，食不言，寝不语。”纯画说完，众人皆诧异着沉寂了起来。

只片刻，明朗笑了：“你们知我为何一眼便认出这位是纯画小姐了吗？哈哈哈。”

“为何？”

“浣兄，春潮的娘在锦绣工坊做教养嬷嬷，纯画小姐的做派一看就是和我刚认识的春潮一个样子！”

“春潮姑娘如今看起来和纯画姑娘可不一样呢！”在一旁观察一段时间的秋语说道。

“是呀，我看春潮姑娘在你面前可没有丝毫拘谨啊！”浣礼也笑道。

“跟了我这几年，我才给她掰了过来。她拘着，我也得陪着拘着，生生地不自在。”

说话间，见纯画的脸都通红了，明朗觉得自己的言语有些过了：“自然，纯画小姐是主子的身份，不能和丫鬟相提并论的。”

席罢，明朗骑着白马，让下人准备了辆马车，携着三位小姐便出了浣府，前往易之先生的私塾。

另外，刘茂两口子带着老娘，去寻刘式寻交待的庄宅牙子。

而浣礼两口子，把管家交到了厅堂，去议浣府的一应事宜。

马车行了得有半个多时辰。

“这便是李先生的私塾了！”明朗下马，邀三位小姐也下了马车。

青色的大门，高悬“易之女塾”牌匾。

“易之先生喜静，不想多被外界叨扰，所以把这女塾建到了城郊。这儿的女弟子起居都在塾里。无论官家小姐还是平民子弟，都一律同等对待。”明朗边叩门便相告于三人。

浣溪说：“明朗哥哥，如此是甚好的！”

开门的是一女仆模样打扮的中年人：“是明朗公子和浣溪小姐吧？易之先生在塾内静候多时了。”

说罢，女仆引领二人穿过教学的讲堂，再穿过一条□□。

讲堂里传来郎朗的读书声，行至□□处，便安静了下来，各色的菊次第铺开，散发着清幽的香味。

“私塾的最里面，便是易之先生的书房了。”女仆介绍道。

“易之先生，明朗前来叨扰了！”

书案上，一女子从一摞一摞的书中，缓缓抬起头来。

她素衣素面，头上简单地别着一支玉簪，整个人透着淡雅的气质。

浣溪识得那玉，是“玉中之王”和田玉。她上一世曾花高价给浣母购买过一支和田玉手镯。

“明公子，我同你父亲相熟，你托于我的事，我自当是尽心的。但是女塾里可不是培养闺阁的大小姐，培养的是可以同男子一样满腹经纶的女学生。所以，想要入女塾，是需要通过我塾内的三重考核的。”易之先生笑眯眯地说。

“易之先生好，”浣溪向前向易之先生行了礼：“我是济州通判的妹妹浣溪，早就久仰先生大名，专门从青川镇赶来拜师门下。溪儿知道易之女塾的入塾规则，但凭先生考核便是。”

易之先生点了点头。

“易之女塾每年招生两次，原本是正月十五一次、七月十五一次。报考女塾者，出身不论贵贱、容貌不论俊丑。三重测试一测志向抱负、二测为人处世、三测智力毅力。”

“考期一个月，凡是参加考核者，需要居于塾内。一个月后，将根据考核结果确定是否入得女塾。”易之先生严肃地说道。

“浣溪愿意接受考核。”

“纯画也愿意接受考核。”

棱儿有点慌乱的样子：“可是如何考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