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调里浣溪沙 第10章 中榜

时至深秋，寒意更为深重。

从应试之日到发榜之时，需得等上二十余日。浣家兄弟被明朗留于齐国公府中，待黄榜告示。

不似备考之时，浣礼现下心中轻爽，便有了余心去纵享京都之景。

齐国公府上，一众娇妻美妾自不必说，连负责浣洗的丫鬟，都是极标志的人儿。

每日暮色刚刚落去，府上众人就要按例晨起请安，各院丫鬟小厮们陪着姨娘小姐公子们聚在老爷和夫人的厅房，请安后便一同飨用早餐。

作为府上的客人，浣礼兄弟本不必早起，因为他们不需要参与这府上例行之事。

只是寄于他人檐下，即便是在高官贵府上，即便明朗一再强调恣意畅快即可，即便是一众丫鬟小厮唤以“先生”敬之，被奉为座上宾，浣家兄弟也无法放下那份寄人篱下的忐忑。

晨间，只要听到院子里窸窣的动静，浣礼二人便忙不迭穿衣起床。

心想的是：若有召唤，即刻可见。

齐国公府的主院是齐国公和齐国公夫人住的。

环伺着主院，住着齐国公的侧夫人、以及妾室们。

再往外一圈，便是已经单独立了院子的小姐们。

因着明朗是夫人嫡出的独子，又是老爷寄予厚望之人，落院的位置选在了与主院斜角呼应的清雅居。

从明朗的清雅居到主院，也就几步路。

浣礼每日晨起后在府中的花园漫步。不消几日，花间剔透的露珠凝结，成了清霜织在枯黄的叶儿上。

浣礼喜欢在这里边踱步边吟诗，喜欢这萧瑟又热闹的景色。

花园是通往主院的必经之地。府上的仆人们簇拥着各自主子要穿过花园的小径前去请安。

明朗这样的主儿，每次都是被春潮从被衾里强行提溜起来的，每日行早安的路上都打着哈欠。

与明朗不同的是，齐国公的妻妾们，各个殊容艳丽，无论是衣着还是妆容，精致得无从挑剔，行早安的路上，精神早已抖擞。

除了举案齐眉的齐国公夫人端庄雅致外，余下的妻妾都娇艳得似晨间带着露珠的花儿，最小的妾室如明朗般的年纪，年芳才二八。

齐国公夫人也是雍容华贵的，只不过随着芳华逝去，已无余心和一帮娇妻美妾争个高下了。

余下几个小姐，便各有千秋了。性子沉寂些的，只消一路上静悄悄，丫鬟们也不大高声言语；性子活跃些的，一路都洒着银铃似的欢笑。

因着除明朗外，主们都是女眷。一路随行丫鬟们比小厮也便多些。各式的绫罗锦缎加身，且都是年轻俏丽的容颜，一步一步摇曳着步摇，一路之上，就像繁花绽放。

浣礼沉浸于斯，即便落榜，京都的权贵生活也让这位青川镇的书生一生没齿难忘。

何况，他须臾所见，也只是一角罢了。

“快马急报！齐国公府接令！”

铁蹄重重落地于齐国公府前，马上之人一身朝服，快速拉住缰绳，□□的骏马长嘶一声。

“齐国公府速速接榜！”来者在门外大唤。

府上喧哗！齐国公未在府上，齐国夫人便速速叫上明朗等人一同前去揭榜。

“可是高中了？”府上众人怀揣着惊喜。

听刚才报信的说，前来发榜的正是朝廷中红衣卫。

红衣卫，是月朝专门负责科举发榜的科举侍卫。

科举侍卫考前着青簇色的朝袍，意寓青眼相看；发榜之日是红色朝袍，意寓锦鲤加身。

“有劳大人！”齐国夫人命人送上用红色蜀锦小包装起的碎银交于送榜之人。

“大人，中榜者是我家明朗吗？”

“明夫人，中榜者为浣家公子浣青。因浣公子居于府上，所以特来府中送榜！”

本身城墙悬挂了皇榜，但因着是齐国公府贵客的缘故，贡院将皇榜直接送到了齐国公府。

侍卫略显局促，但很快整理神情，继续说道。

“浣公子居于榜中一十三名，小人接贡院命，特予浣公子高马红衣，待明日跨马游街。”

同时，礼部尚书已将皇榜张挂于宫墙壁。

“那我家明朗呢？”夫人问。

“未见明公子上榜！”红衣侍卫答。

众人唏嘘。

浣家兄弟内心大喜，但明朗未上榜，不便彰显神态。

但明朗却一把抱住浣礼，爽朗笑道：“浣兄，恭喜恭喜。我齐国公府都跟着门第生辉了。”

余下众人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皆向浣礼道喜。

“今晚可要好酒好肉，与浣兄一同畅饮，不醉不归了！”

提起酒宴，不免想起前些日子醉香楼之事，心下抑郁。

明朗叹了一声。便于母亲说：“娘，今晚府上家宴吧！”

明夫人应下，派小厮相告于齐国公，请他晚上务必回府。

明朗虽未中榜，但齐国公府一干人等并未惆怅，只不过略显遗憾罢了。

明朗心未在科举之上，参加科举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高门贵子，并未有贫寒人家悬梁刺股逆天改命的心力，随着所爱去学罢了。

即便未通过科考获得一官半职，齐国公承继人的身份，注定了他这辈子就是顶峰般的存在。

根据月朝的礼制，三品以上官员可根据事件的大小，在府中举行庆典。

齐国公府自设府以来，便于府中设置了九重礼制。

一等大事为娶妻嫁女，比如齐国公迎娶齐国公夫人便是遵循的这样的礼仪。

二等大事为添丁进口，嫡子出生、长子出生和庶子出生又有所不同。

三等大事为加官进爵，若明朗中榜，当按照此等礼仪照办。

四等大事为福星寿典，前些年离世的老太君，也就是明朗的祖母，过寿时就按照这重礼制。待明朗膝下有子后，齐国公及夫人每年寿典也将按照此重礼仪办。

其余为年庆、纳妾、祭祀等府中同庆事宜。

因浣礼科举前后寄居齐国公府，也算是齐国公府走出来的进士。再者，上榜者走马上任是迟早的事。

齐国公府便决议按照府中礼仪操办庆典。一是图个吉利，二是官场向来纵横交联，新晋的官员便是一众老臣争相结交的对象。

齐国公府一直豢养着戏子，以应备府内庆典诸事。

所以此次庆典虽然仓促，也能信手拈来。

待送榜的红衣侍卫离去后，明夫人便即刻下命府上张灯结彩，府上众人披红挂绿。

定的是五等大事的家宴规格。

但毕竟不是明朗中榜，客卿同僚不便惊动。

府上仆眷们一应人等在明夫人的调动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庆宴。

近两年，除了常规的节庆和祭祀，特别的庆典唯有齐国公新纳了两个妾，明夫人不情不愿地草草办了。这类事除了齐国公，府上的人没有几个真心欢喜的。

今日中榜的家宴人人脸上却是喜气洋洋。

黄昏起，半圆的明月当空，整个齐国公府黑夜似白昼。

家宴便设于府中望月楼处。

半隐半现的屏风后，一蜂腰女子头戴繁复的发饰，擎着团扇，盈盈而立。

手执团扇，女子悄然现出屏风，玉面锦缎一样的颜，额间用朱砂勾勒着半朵红梅，远山黛一样的青眉下，是荡漾的春水的杏眼。丹口轻启，温润又嘹亮的曲子漪荡在明亮的夜色中。

出场的女子是齐国公府戏子团中团首，名唤沈相宜。

曾经也是绣春楼里的花魁，但这是府中一直忌惮言说的。

除府中姬妾外，齐国公还经常耽于花丛中，是沈相宜榻上的常客。

齐国公爱美人，为沈相宜赎了身，意欲纳为妾。

沈相宜苦尽甘来，静等从良之后的公府生活，时常畅想靠着一子半女安稳渡过后半生。

却奈何等来了齐国公府老太君离世的消息，她是听说齐国公要纳一娼妓进府为妾后，气绝身亡的。

老太君离世前放下狠话：齐国公府祠堂内，永不接纳娼妓和娼妓子女。

沈相宜纵使生性良善，却也回不去也不想再回去绣春楼。

无奈之下，委身为齐国公府一歌姬。

源于此，在沈相宜的曲调中，自带如秋水入寒的忧伤，悲悲切切，扰得众人心底都沉着一缕缕酸涩。

浣礼兄弟从小厮悄声的议论中，知道了沈相宜的身世，也不免为其抱憾。

“浣兄，良辰美景下，金榜题名时，我敬浣兄前程似锦、快乐逍遥！”

明朗举杯向于浣礼，浣礼才抽回来关于沈相宜的思绪。

前程似锦四个字是说与浣礼的，快乐逍遥四个字确实说与明朗他自己的！

浣礼执起桌上的银樽，与明朗碰杯一饮而尽。

不须多时，沈相宜带着戏子团谢幕退了下去，正位上的齐国公也借困意退下。

明夫人微颔，并未多语，继续主持着晚宴。

只是下方的几名姬妾，斜睨着眼睛，不甚痛快。

晚宴自然是极好的，两个时辰后，酒足饭饱的众人陆续离席。

次日，按照皇家礼制，新晋的前三甲将携新晋的进士跨马游街。

浣礼身披红花，骑着俊朗的长毛骏马，全城百姓沿街观望，好不威风。

事先，明朗便与他言：“京城权贵在进士们游街时现场抓女婿在月度是常有的事，浣兄你榜上成绩优秀，又容貌甚佳，怕是豪门们争抢的对象！”

浣礼坦诚告知：“家中已有相守之人。”

“那你便在腰间系上一个绿色丝带吧，众人便不会再抢你了！”

浣礼依照明朗说的办，在别的进士被五花大绑抬走时，浣礼平安回到了齐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