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假酒之烦恼 第34章 第 34 章

谈话那天的地点是晴海路上的一家爵士咖啡厅，朝丸之内仲路方向走，在一座名为“东宝双子塔”大厦的九楼。地方由琴酒指定，他在这方面始终很谨慎。

咖啡吧使用了难得一见的真空管扩音器，即便播放的是CD，再现的音色也饱满得近乎完美，而且还不会吵到听不见人说话。从某种方面来说，琴酒和伏特加都拥有这种能找到超出预料的完美场所的才能。

顺着夹在吧台与卡座之间的走廊一直到底就是演奏空间，原本供客人安坐的皮质沙发上摆放着提琴、石琴、马头琴、月琴、口琴、钢琴和手碟，大约每个月要举行四次演出。店主岛川浩二今天并不在这家店，大约如此，来往的客人并不多，服务生很快就端上了咖啡和美伦格酥饼。

琴酒并没有穿那件黑色的大衣，薄款的风衣在两臂上镶嵌着棕色的条纹①，显得手臂的线条非常挺拔。潮崎久世知道他在银座后巷附近有个屋子，并不是平时常见的安全屋，内敛而富有魅力的街区形象和他偶尔透露出来的特质很搭。

酥脆的饼干蘸着奶油的吃法非常梦幻，薰衣草粉末则增添了与众不同的风味。潮崎久世吃掉了三分之一的酥饼，用毛巾把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在这期间琴酒一直在看用手机传来的讯息，抛开世俗善恶的规范，单独从工作来看，他堪称内核稳定、宽容耐心并能容忍同事偶尔发疯的好搭档，至少潮崎久世做不到对基安蒂的冷嘲热讽视若无睹。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U盘递过去，琴酒把它插进自己的电脑，里面包含了关于东京警视厅调查尾崎组的梶山正夫的文件、照片、视频和音频资料。

他点了一支烟，神情微微放松。他知道潮崎久世最近和《日卖新闻》的那个外国记者走得很近，顺着这条线他搭上了华盛顿特区的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成员，从那边证实了东京都警视厅前往拉斯维加斯的的动向，再加上东京一名掮客的证言，完全可以确定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在暗地里赚钱并不轻松。那位先生不希望大众知晓组织的存在，便不能像那些□□一样肆无忌惮地做事，大部分见不得光的事业都被放在海外，在日本则通过黑吃黑、威胁、投献与暗杀打通利好通道。除此之外，企业的投资控股与金融事务也是组织资金的主要来源，才会不断收拢岛川一树、恩田雅彦这样的金融犯。

恩田雅彦被逮捕后，朗姆正焦头烂额地找寻新的资金填补漏洞。琴酒并不反对潮崎久世去找朗姆的麻烦，毕竟是他先把狗屎扔过来。他也在这么多年里觉察到那位先生模糊的意图——他并不希望看到手下相亲相爱铁板一块，可控的矛盾与争斗是他惯用的、豢养“鸦群”的手段。琴酒并不介意顺应这些规则，这些年他一直玩得很舒心，甚至有点“好心”地提醒潮崎久世：“别和贝尔摩德‘玩’得太久。”

潮崎久世对他的潜台词心领神会，但他今天要交给琴酒的情报远不止这些。他拿出了另一个U盘。

琴酒对照片上头发油腻、方脸宽颌的男人并没有印象。“安德鲁·卡迈尔”，潮崎久世提醒他：“当初提醒朗姆的那个FBI。”

拆穿黑麦威士忌是卧底这件事让朗姆津津乐道了很久。琴酒没有说话，点开另一张照片，是监控截图——“詹姆斯·布莱克，纽约区联邦调查局搜查官，他在去年新年涉入一起绑架案②，然后在警察的眼皮下跑了。”潮崎久世顺着安德鲁的线索找到了他，他藏得很安稳，但偶尔要和吉姆·莫伊尼汉（美国驻日本大使馆的法务专员暨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代表）见面。

这两个人出现在东京已经足够引起琴酒的重视，他从不信任巧合，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再加上不久前贝尔摩德干的那些傻事——卡尔瓦多斯死得毫无价值。他敏锐地意识到FBI或许又将发起一场针对组织的大行动——而这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有点感兴趣地继续点开文件，报告写得清晰而完整——这是琴酒最为赞赏的地方。不像贝尔摩德和波本，总喜欢在消息里插入太多的个人色彩——这些机会主义者总是在各种时机寻求别人眼里的反射，不停地感知哪怕是最轻微的反应，从匪夷所思的回路里得到答案。

而潮崎久世是那种老派的作风，文质彬彬，有张聪慧善良的脸，像只被毒打过的小狗不胜感激地享受着一小块地方的温暖，为这一点儿爱和小小的喜悦欢天喜地。所以那位先生才会容忍他花那么多的时间和那些警察、记者、女学生或者其他什么人待在一起。

这场谈话的后半段因为合作愉快而变得惬意轻松，潮崎久世仰头注视着圣诞风情的灯饰，爵士乐通过真空管播放出来显得圆润柔和、充满温度。附近座位上的年轻情侣正在窃窃私语着毛利小五郎最新解决案件的报道。他聆听了一会，向服务生借来了近期的报纸。

各家媒体最近还在持续报道着一个月前东京都警视厅的情报泄露事件。当时有个警察在北泽警察署里用自己的电脑下载色/情照片③，无意中将东京都警视厅有关后藤忠政的全部文件泄露到了文件共享网络WINNY上。日本各大报纸都报道了这次泄密事件，民众尤为关注的是“著名女电影演员成为后藤的情妇”这样的八卦话题。但在有心人来看，这些东西完全可以作为打击对手的把柄。

阿德尔斯坦在前天给潮崎久世打了电话，他情绪好了很多，在知道海伦娜的下落后——即便他没能让她或者某些什么回来。潮崎久世把自己所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了他，并对一些细节做了充分的说明。他像是从保险丝冒烟的电器那样的状态里逐渐恢复过来，对潮崎久世的帮助表达了深深的感激。他告诉潮崎久世，他会在10月返回美国，而他的妻子和儿子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这个国度。

从年初开始他一直受到后藤组成员的骚扰和威胁，东京都警视厅为他安排了警察保护，还有一个以前受过他庇佑、改邪归正的前黑/道人士为他担任司机和保镖。但这些都无法保证阿德尔斯坦和他的亲友们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他只能带着那些被打碎的东西离开此地。

他用电话向江本和潮崎久世告别，并用一个无法付诸笔端的秘密作为对潮崎久世的报答——几年前后藤组的若头曾经前往美国进行肝脏移植手术，为了得到美国的入境许可，他向有关当局提供了一些主要帮派头目的名字、文件和幌子公司的名单，甚至还向他们指认了山口组在美国洗钱时使用的金融机构——这也是后藤组一直对他进行骚扰和威胁的原因。在黑/道的世界里，出卖自己人的行为是会送命的。

潮崎久世收下了这个礼物，并准备把它运用到合适的地方。

①这个衣服我记得是去年还是前年做的新服

②詹姆斯·布莱克的绑架案来源于《来自芝加哥的男人》

③这个泄露事件发生在2008年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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