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待到街灯点亮,出了小巷后,顾怀川去了对街药房买药,俞景川坐在街边椅子上等着。
顾怀川回来的时候,俞景川正把手里的火腿肠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流浪猫。
“别急啊,还有好多呢,啧,呼噜声真大,真应该把你们拉去跟罗颖南比一下谁得呼噜声最大。”
顾怀川看了一会儿,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人应声回头又很快转过去,嘴边灿烂的笑还没收回去,他扬了扬手里剩余的火腿肠:“等等,马上了。”
顾怀川没有催,蹲在他旁边。
有两只小橘猫凑脚边蹭头,张着没什么威慑力的乳牙大叫。顾怀川摸摸头,偏头问道:“喜欢猫吗?”
“喜欢啊。”他说,“之前有想过养,也真的养过,但......”
“但什么?”
“都被我爸送走了。”
“所以后来我再也没养过了,它们本来就习惯了流浪,我以为可以给它们一个可以依靠的家,却没想到弄巧成拙,希望再度失望,我都不知道它们被送走的时候是不是还在埋怨我一点儿也不负责任。”
顾怀川的手略顿,眼神静静地看着他低垂的侧脸。
“顾怀川,刚才......”俞景川迟疑着问,“为什么动手打人?你不是不喜欢打架吗?还说打架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只会激化问题。”
“是不喜欢打架。”顾怀川睫毛遮了一半眼睛思绪,声音沉沉的:“只是不想你委屈。”
“......”
小狸花猫跌跌撞撞到了手边,俞景川带有伤口的地方被刺得蜷缩,顾怀川伸手过来,把旧伤新伤于一身的手握在掌心:“过来坐着,消毒。”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是公园门口,现在还没什么人,偶尔路过几个摇着扇子散步的老人。
俞景川皱眉冷嘶一声,手指抖了抖。
“很痛?”顾怀川动作轻了些。
“还成......”。
顾怀川弯下脖子,清凉的风吹在伤口,放在身侧一端的手指不自觉地抠走几块椅子皮。
事后,两人靠坐在长椅,谁也不开口,就这么沉默着抬头望着天边缓慢浮动的云,等飞机穿过这片视野,打乱它们的轨迹,旁边才有了声。
“他叫王涛。”俞景川喉结滚动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高一我打的人就是他,我.....”
他垂下眼,看着岩缝之间努力生长探头的小草,觉得胸腔里闷着十分不痛快,连带着话音低下去。
“我以为我做了一件正确且正义的事......到头来,没有一个人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就连我爸......有一段时间我常常在想,我这件事是不是真的错了,我就不应该去管这件事,就让事情自然发生自然结束,反正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在做好事,也有人在做坏事,一个人不是神,管不了那么多的事......所以顾怀川,我会是你眼中的坏人吗?”
他其实很想要转头看着他,看看对方的反应,是厌恶多还是排斥多,还是在自己的这些话之后,觉得自己内心龌龊选择绝交?
也许以后在学校,他们还是同学,但再也不会是同桌。
想到不再是“同桌”,俞景川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一下。
俞景川骨子里有悲观,什么事情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去靠拢,他始终觉得,自己拥有不了美好的一切。
其中包括顾怀川。
“俞景川。”
俞景川心紧,这一刻他后悔了,后悔问出最后一句话。
他感觉承担不起对方否定的话。
“在我这里,”他说,“你很好。”
俞景川心一抖,视线慢慢从地板转到旁边。顾怀川看着天边的云,微微侧头,看着他须臾,伸手揉了揉:“也很乖,很听话。”
是那个看起来炸炸毛毛,谁都不服,但却永远是身边朋友心里面下意识认为的最靠谱的那个人。
天边的云终于再聚拢,继续缓慢前进,去往何处谁也不知道,但只有它自己明白自己要去的那个终点。
风过广场,苍翠晃动。
俞景川一直迷茫纠结的东西,在这一刻得到了最不标准但却永远正确的答案。
周一照例升旗。
三班和七班挨着,罗颖南站在倒数第三排,把包里的纸团撕成两半,揉搓成指腹大,然后趁女侠没注意,咻地一下扔到王强身上。
“谁......罗颖南?”
罗颖南做了鬼脸,在女侠闻声回头瞬间,站得笔直。
王强磨磨牙,摸遍身上,没找到可以用的工具,比了中指口语说着你等着,回头站了没多久就继续打瞌睡。
“小强昨天晚上肯定又去偷别人家的油了。”罗颖南跟后面的男生换了站位,侧头跟闲散站着的说话,“景哥,你没偷牛吗?精神气挺好啊?我哈欠都打了几个了。”
俞景川懒懒看他一眼,嗓音醇厚:“歌儿衮。”
罗颖南咂舌:“诶哟,什么死动静?景哥你喉咙里住了唐老鸭吗?”
昨天天气出奇热,俞景川开了一晚上冷空调,成功把自己弄感冒,倒是没发烧,就是声带离家出走。
俞景川:“闹够脾气自己也就回来了,感冒而已,又不是什么......你敢给老子笑?”
罗颖南抿紧嘴,憋得脸红,最后还是没忍住,声没笑出来,肩膀耸得跟喜马拉雅山一样高。
俞景川一脚踢他屁股:“晚上放学别走。”
“噗哈哈哈哈——”
“.......”
听到后面动静,正在听校长激情发言的女侠忍了两下,看到刘主任走进拱门,皱眉来到后排。
“罗颖南你是怎么站的?”
罗颖南眼睛湿润润一片,女侠瞄准最后一排:“俞景川,欺负同学了?”
俞景川:“干嘛?他那是自己......”
“你声音怎么回事?别一大早就搞怪,整得跟唐老鸭一样。”
“.......”
“女侠。”罗颖南不顾某人的面子,露齿笑着说,“别问啦,问就是声带离家出走啦~”
俞景川:“。”
张彩霞:“.......”
张彩霞探手停顿一会儿,放下心:“倒是没发烧,你回去多喝点温热水,润润嗓子,恢复得快些。哦还有,我那儿还有几片西瓜霜,你等会下完课来拿.....你干嘛去?”
俞景川回头,眨眼,手势示意:不是你让我回去喝温水?
“.......”
“先给我把升旗仪式参加完。”又转头拍看戏的:“罗颖南,给我站回去。”
罗颖南:“前后位置不都一样么?”
“班级按照身高站。”
“.......”
俞景川仰头站了一会儿,阳光从正面照过来,晃得眼睛疼,弯着脖子玩地上石子,目光流转几下,盯着始终干净如新的白鞋。
教学楼因为学生的涌入变得吵嚷,一瞬间追逐的,嬉闹的,连老师都制止不住。
俞景川回到座位,顾怀川比自己提前到,他还是绷着脸刷题,只是腰没有之前那么直板,弓背微微弯着。
“景哥,站门口当门神呢?”
刚想说“滚你妈的”,话到嘴边,看见罗颖南欠揍的笑,满脸就差写着:唐老鸭返场吗?又把话咽回去。
俞景川拧开杯子准备接水,发觉里面已经有水,水温刚好合适。看着顾怀川,手指向杯子,眨了眨眼:你倒的?
“嗯,多喝热水。”
前面传来动静,罗颖南哭喊:“学霸,你要替我做主啊。”他指着旁边,“庄文文骂我大傻子。”
庄文文拧着耳朵,不顾对方大喊大叫,就说:“恶人先告状是吧?好啊,我们来让学霸评理。学霸,他把我限量版的口红折成两半,你说怎么判?”
顾怀川看向她手里的断边口红。
俞景川:“让罗颖南买一只一样的还给你就行了呗。”
庄文文一声我靠穿透所有人的耳朵,就连走廊路过的学生也没忍住往三班望了几眼。
她早上迟到,去操场为时已晚,一直在厕所待到升旗仪式完毕才回来,结果就听到俞景川这动静。
“你,你这声音认真的?”
“.......”
俞景川表面和谐,内心抓马。
“第一节课英语老师临时有事,我跟她换了课,这节由我来跟大家上,请同学们拿出数学课本翻到......庄文文,站哪儿干嘛呢?坐回去,上课铃响了不知道?”
庄文文应声坐下,抽纸擦着手上的狼藉。
“课代表。”刘家横看向最后一排,掂量手中的一沓白物,“你先把这份卷子发下去。”
顾怀川站起来,迈着步子上去领东西。
刘家横在前面提着眼镜说:“原本我是打算让你们做闭卷随堂考的,但目前高考在即,我又是高三的数学老师,平时试卷改的太多,所以你们就把这卷子当作课时作业,但不要去抄,能自己写就自己写,成绩能拿多少那都是对自己这段时间的检验和不足.......”
他视线绕看一圈,想起什么,又喊了第三排的身影:“课代表,这卷子在今天晚自习之前收。”
一听这话,底下怨声连连。
“叫什么冤呢?”家横刻板着脸,“现在高二就受不了,以后到了高三可怎么办?”
有人问:“高三了也要每周做两次卷子吗?”
刘家横:“两张?每天两张都是基本的了。”
罗颖南瞪大眼睛,没能收住分贝:“啥玩意儿?一天两张?要这么来,我还要不要命啦?”
刘家横扫他一眼,哼笑说:“事实如此,你们班主任张老师不常说的一个词儿,叫苦尽甘来?等到熬过高三,到了大学就好了。”
坐在罗颖南前面的男生跟同桌暗声嘀咕:“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刘家横让大家收好发完得卷子,然后开始就着新篇开始做讲解。
家横的声音穿插着每个人的耳朵,大家目光跟着粉笔字移动,偶尔因为他突然的“记住了,这是必考点”而精神振奋,然后在深奥不解之中拧眉,最后抄写下来,以防忘记。
天气渐热,树高上楼,泥色枝干趴着懒惰的蝉,像是为了迎合这场夏天,又扯着嗓子开启了限定的聒噪。
俞景川左手搭在桌面,右手随意放在身体一边。胳膊有了异样,俞景川往下侧目。
顾怀川正在勾画公式,向右划过时碰到自己的胳膊。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遥想之前,自己分明一开始是抱着巨大的排斥坐在过道,恨不得跟这个人越远越好,后来又因为愧疚靠拢他们的课桌,最后从自己亲口定下的三八线,到自己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线。
于是他一再越线,他坦然接受。
慢慢的,被越线的这个人动作微顿,夹带着冷淡的狭长眼眸偏头看过来。
“认真听课。”
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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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